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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我的影子在奔跑》製片人:拍文藝片就如同一個影子在奔跑

如果把中國電影市場比喻成魚塘,我想在一個魚塘裡面,不同的魚應該游在不同的層面上,深水魚和淺水魚都可以自由地生活。儘管中國電影的銀幕數、影院數、院線數在不斷擴展,但是這種擴展是扁平化的,並不是深化的,魚塘只有更深了,才可能有深水魚和淺水魚。

拍文藝片就如同 一個影子在奔跑

——訪製片人丁文劍

本報記者|許瑩

電影《我的影子在奔跑》悄無聲息地在今年1月16日上映了,影片講述了單親媽媽田桂芳與身患艾斯伯格綜合症的孩子修直之間17年相互依偎的感人故事,這部29次入圍全球各類電影節、電影展各類獎項提名,8次獲獎的電影,日排片不超0.4%,上周日全國僅有4場次對該片進行了放映,許多看過此影片的觀眾表示,該片是年初「最被低估了的電影」。結合該片的創作及文藝片的現狀、出路問題,本報記者對電影《我的影子在奔跑》製片人丁文劍進行了獨家專訪。

記 者:應該說這是一次遲到的專訪。據我所知《我的影子在奔跑》5年前就拍攝完成了,2013年榮獲了第16屆上海國際電影節電影頻道傳媒大獎,少數業內人士有幸在這次活動中提前看到了該片,隨後除了關於該片在各大電影節獲獎的消息外,觀眾對於這部電影再無所知。沉寂5年後,該片終於上映了,這5年來您經歷了什麼?為何推遲了這麼久才上映?

丁文劍:這5年,我就像一個影子在奔跑。其實從這個片子拿了傳媒大獎、金雞獎等以後,我無時無刻不希望這部片子能夠上映。當時祈盼這部片子能夠發好一點,但是我們沒有足夠宣發費,因為這部片子拍的時候已經超支了,開始是小几百萬的預算,後來做了大幾百萬。現在的電影宣發要投很多錢,終於有一家宣發公司答應了我們,起初我們授權給他們3年,這3年他們定了好幾次檔,結果一直沒上,到後期的時候他們已經不見面了。後來我們找他說這個事,我說這樣不行,因為一旦授權給他們我就不好自己發了。3年期滿,我已經產生損失,因為片子被他們拖垮了。他們說你再給我半年,我又給了他們半年。前後給了3年半的時間,還是沒有發。最後就通過法務的形式和他們解約了。這個過程中間我已經瀕臨崩潰,好多朋友問:「你這部片子什麼時候上?」我根本就沒法回答,當初他定檔了我就告訴人家了,結果沒上映,搞得我在中間像說謊一樣。等人家再問我的時候我就不敢講了。這個發行過程非常痛苦。

我不完全怪這家公司,因為對這種片子進行宣發真的太難了。這是一部很有情懷的片子,但是觀眾很少進電影院看有情懷的,更多還是來尋找娛樂的。從影片本身來看,兒童題材、文藝片、講患病的,這三種都是「沒有票房」的因素。當時那個發行公司的老總自己看了,他特別喜歡,他們也一直在找適合的檔期。但是這幾年中國電影的產量真是越來越大,從發行技術的層面他們發現確實有很大難度。

解約之後我們自己想辦法發行。很多朋友勸我算了,發了真的就是向死而生,幾乎就是死路一條。當然也有很多方法,用常規的宣發手段同商業大片去拼的話,基本上是沒戲的。因為現在的片子放映前幾天好多是要買場次的,不是說他給你排片有觀眾去看那麼簡單的事情,你們所看到的網路低價售票平台也是要花錢買的,很多東西都是以商業的方法在解決,我們這個片子根本沒有商業實力去和那些商業大片一樣購買那麼多場次。我們做了5000多張海報,但是現在電影院幾乎是看不到的。

我現在可謂是一個人在戰鬥,我這個電影公司人不多,所以相當於獨立製片,自己抓項目,自己碼局。第一天我挺感激那些院線經理的,1000多場,也不差了。我給所有的院線經理聯繫,也搞了些小活動,讓他們組織寫影評我們給些小獎勵,最後把我的簽名書《現代建築與古代風水》作為活動獎品送給他們了。我甚至跟他們講,片方分成的錢,我一分錢都不要。我就是希望這個片子讓大家看到。我一分錢不要,但是你讓我再去花錢買場次,我真的無能為力了。

記 者: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讓觀眾能夠知道這部片子確實不容易,又錯過了得獎宣傳的最佳時間點。咱們這個片子有全國路演嗎?

丁文劍:沒有全國路演。因為主演張靜初沒有時間,首映見面會也沒有到場。你知道的,只靠我和導演全國路演根本不行的。首映禮當天,除了我和導演方剛亮等一眾主創,還有謝飛、寧浩、潘粵明、王學兵、王太利等好朋友前來站台,我必須要誠摯地感謝他們。寧浩很喜歡這部片子,他說:「這個片子是看了不慚愧的電影。」

記 者:這部片子中的事件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細碎到在很多製片人的投拍經驗中可能會猶豫、膽怯,甚或發出沒有大的情節翻轉、沒有時間鎖怎麼能撐起一部電影的疑問,您出於什麼原因投資了這部電影?原初劇本最吸引您的地方在哪兒?

丁文劍:當時疏疏(筆名)寫的《我的影子在奔跑》劇本獲得了「夏衍杯」優秀電影一等獎,蘇小衛老師特別喜歡這部劇本,她就推薦給了導演方剛亮,後來方剛亮在中國電影圈找了很多單位,沒有人做。然後方剛亮找到了我,他和我講了這個故事,我想雖然有那麼多自閉症題材的電影,像電影《海洋天堂》,它所關注的已經是重度自閉症患者了,但是這卻是惟一一部講述艾斯伯格症的電影,事實上患有艾斯伯格症的人群更廣。

我拿到原初劇本的第一感覺是,這個劇本很特別,這也是它最吸引我的地方。它與傳統劇本完全不一樣。傳統劇本要有劇情的鋪墊、幾次翻轉,下扣、解扣等,這個劇本都沒有。我個人喜歡特別的東西,可能和我的個性也有關,就像我讀研究生去研究建築風水,我喜歡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別人會覺得哪有這種劇本啊,都沒有什麼劇情。但是你會發現,前面所有的點都在鋪墊,為最後那一點去點燃觀眾的內心。再加上那些關於男主角修直點點滴滴的故事,還是蠻打動人的,我們其實都是從孩子過來的,我小時候數學特別好,劇本中修直作為「數學天才」這一點,我是有些代入感的。

記 者:修直能代表所有艾斯伯格症患者嗎?尤其是他數學天才的特性。

丁文劍:不能,我們了解到在艾斯伯格症患者中只有15%是天才,現在很多人都對艾斯伯格存在誤解,有人說:「我們家有一個艾斯伯格症小孩,我們家有個天才」,不是這麼回事,大部分艾斯伯格症患者還是在承受這種病症帶來的煩惱,天才只是少數。

記 者:影片呈現出的生活質感得益於什麼?

丁文劍:一方面,編劇有自己生活的東西,但是編劇不太願意講是她自己的事,事實上劇本講的就是她和她兒子之間的故事。編劇一直沒有用自己的名字,也是用筆名疏疏,她兒子到現在也不知道有這部電影。我和她講要讓兒子來看啊,寫的就是他,她說千萬別告訴他。編劇一直深深地愛著她的兒子。另一方面,我的公司在江蘇,我們完全可以在江蘇進行拍攝,但考慮到作者是廣東人,為了追求這部片子生活的質感,我們選址在廣州,其實選址在廣州的話拍攝成本更高,比我們的前期預算超了很多。演員二度創作之前,也去了自閉症學校體驗生活,慢慢對這個群體有了了解。

記 者:雖然《我的影子在奔跑》是部文藝片,但是它撕去了以往為文藝片貼上的「沉悶」標籤,能看出在藝術本體層面作出了許多努力,能否在這方面簡要談一下。

丁文劍:導演對原初劇本做了一些改動,這個過程中編劇有一些不開心,她覺得劇本中很多場次設計得很精彩,比如田桂芳赴社長壽宴的那場,男朋友送了她一雙鞋,但是鞋子有些小,為了男朋友她還是穿了,這段導演都刪減了,導演覺得90多分鐘的容量不可能把所有的東西都容納進去,我們最初是97分鐘的版本,但是考慮到怕觀眾審美疲勞,我們的節奏是快的,最後刪到93分鐘。我們請的剪輯師是剪過《泰囧》《分手大師》的屠亦然,他剪了很多商業片,節奏都比較快,我想也對,不能搞得太悶,都是長鏡頭等。後來我和編劇講,要不然你寫個小說吧,因為小說較為自由,是完全個人化的創作,再加上她有劇本的底子,很快這部小說就完成了,這部小說還在廣東獲了兒童文學獎。

記 者:影片導演方剛亮、監製侯克明、藝術總監田壯壯、攝影徐偉等都在電影學院執教,與學院派合作,是因為他們的氣質與影片所追求的文藝氣質更相符嗎?

丁文劍:我覺得電影學院的老師更純粹些。他們曾經對我說:「我們反正每個月還有幾千塊錢的工資,還可以養家糊口,不用一年拍幾部戲,我們可以幾年拍一部戲。」實際上在拍攝過程中,我們的主創團隊就像一個電影研發小組,包括聲音、畫面等,我們都在討論。很多觀眾可能都沒有注意到,修直的世界除了顏色更加絢爛,畫幅也更窄了;從孩子的視角出發,後期調色的時候我們把現實世界的顏色往下壓,修直的世界則是更加絢爛了……可以說在很多細節處理方面,我們都非常用心。

記 者:影片背後的主創團隊非常強大,但是電影里的男主人公大修直和小修直都是新鮮面孔,龍品旭和黎兆豐兩位非職業演員自然樸素的表演給觀眾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您當時是怎麼找到他們的?又是如何最大程度挖掘演員潛力的呢?

丁文劍:當時我們演員副導演帶著選角團隊基本上把廣州所有的學校都找遍了,像黎兆豐他是初三的學生,因為長得有點顯大,就在這部影片中出演了一個高三的學生。我們先選了8個,演員副導演給他們說戲培訓,然後再選了3個,最後從這3個人里再選。黎兆豐特別有意思,當時我們問誰最不想演,黎兆豐舉手,我們發現他特別淡定,沒有演戲的痕迹,最後我們用了他。他不像是別的想演戲的小孩兒會特別緊張。黎兆豐本身和大修直這個人物特點非常貼切,在原劇本中修直手上是沒有魔方的,但是我們見到黎兆豐的時候,他的手裡就一直拿著魔方,在那裡轉呀轉呀,我們發覺這也挺好的,就在戲裡把魔方也放進去了。至於龍品旭,這個孩子本身就有表演天賦。當時劇本給了很多明星看,張靜初給了很快的反應,自降片酬出演。一開始對於張靜初而言表演難度是很大的,尤其是她周圍有很多都是非職業演員,她找不到對手,慢慢才進入狀態。所以我們的戲總體是順拍的,按照劇本原有的順序,而不是分場拍攝,我們有大量非職業演員,要讓他們進入戲的狀態,職業演員一上來就最後一場戲是沒問題的,但是對於非職業演員來講,他們需要沉浸到劇情中不斷醞釀情緒,越往後演得越好,越入戲。

記 者:截止到目前,這部影片的票房只有27萬,口碑卻完全不輸同檔期電影,差評率僅僅只有5%,您接下來還會繼續做文藝片嗎?您認為解決文藝片「叫好不叫座」這一問題的根本方法是什麼?

丁文劍:我認為文藝片就是藝術作品,商業片就是商品,這是從本質上來區分的。文藝片會留下來,會有後人去解讀,但是商業片就是商品,就是消耗品,電影放完了就沒了。文化常被商業淹沒,但最終歷史能留下的還是文化。所以我不會放棄對文藝片的拍攝。接下來,我還會做兩部文藝片,一部是我自導自編的《建築師》,另一部是《再見水鄉人家》。國內真正的文藝片創作者越來越少了,也很難有它的生存空間。如果一聽是文藝片,就不會太受資本青睞。再加上一些文藝片還是有思考性與批判性的,地方政府一聽也不太願意投錢。我認為還是應該通過引導讓文藝片能生存。如果把中國電影市場比喻成魚塘,我想在一個魚塘裡面,不同的魚應該游在不同的層面上,深水魚和淺水魚都可以自由地生活。儘管中國電影的銀幕數、影院數、院線數在不斷擴展,但是這種擴展是扁平化的,並不是深化的,魚塘只有更深了,才可能有深水魚和淺水魚。

本文發表於《文藝報》2018年1月31日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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