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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主義時期的李駿虎

閻秋霞個人專欄

秋韻無聲

亂花漸欲迷人眼 「山西新銳」再出發

(之五)

李駿虎,鄉情的懷舊者。正如他自己所說:「我在最有激情的年齡寫了個人體驗,在走向成熟的年齡寫自己最為熟悉的鄉村,在有一定閱歷之後寫歷史,以後再在把握一段歷史規律之後寫當代,像巴爾扎克那樣寫『當代』。」我們先進入他的鄉土世界感受他的鄉魂何在。

早在2000年,《人民文學》第12期就發表了李駿虎的兩篇散文《對鄉村的兩種懷念》,其中對大牲口和大土坑溫馨的懷念就已經給他後來的鄉土文學奠定了懷舊的基調:鄉村之於李駿虎是精神的後花園,靈魂的寄放地。無論現實的奮鬥是如何地艱辛,鄉情永遠是他內心詩意的歸宿。這些鄉土題材的小說已經為作者帶來了諸多榮譽:中篇小說《五福臨門》入選中國小說學會2009年度中國小說排行榜;2010年中篇小說《前面就是麥季》獲得第五屆魯迅文學獎;長篇小說《母系氏家》獲得2007——2009年度趙樹理文學獎。這幾部作品除了對農村風俗畫卷與風土人情的展示令人耳目新穎之外,其最大的價值在於審美向度的獨特性。

李駿虎著《母系氏家》

代表作《母系氏家》在問世之初即有評論家認為該作是「一部值得咀嚼玩味的長篇小說、一部標誌著李駿虎新的創作階段的代表性作品,可以說,這是李駿虎創作生涯中的一次成功的跨越」。(楊占平:《成功的跨越——由談李駿虎小說創作的轉型》,《黃河》,2010年第2期)的確,這部小說儘管沒有引人入勝的故事性和傳奇性,也沒有戲劇化的情節衝突,語言更是土得掉渣的鄉間口語,卻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僅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令人掩卷難忘,即使不經意的細節也讓人忍俊不禁,拍案叫絕。例如,寫到婆婆們在編排閨女和媳婦子的是非時,小說這樣說:婆婆子敞著懷,乾癟的奶袋像漏完氣的豬尿脬貼在胸前,手裡握著拐棍在地下劃拉,說起閨女的好,說一項輕輕畫一個小圓圈,排列整齊,像算盤珠子——心裡有數;說起媳婦的歹,拿拐棍狠狠地在地上戳,說出一片小坑來,滿地白麻子。閨女和媳婦在媽或婆那裡變得可圈可點,涇渭分明地圖解在大地上。而諸如此類的細節在小說中可謂俯首即來,簡直就如神來之筆令人驚嘆,作者的敘述功力由此可見一斑。以代表作《母系氏家》為例,三個女人的曲折命運儘管都與「性」有關,但在整個的敘事中,作者並沒有把性作為小說的興奮點,更沒有因此而放縱慾望,而是通過「性」在三個女人生命中的不同功能體現自己對這個問題的反思,在道德倫理與生命倫理遭遇衝突中,試圖做出自己的價值判斷。從總體上來說,儘管三個女性都各自有不同的不公平命運,有著無法逃避的宿命,然而,她們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和命運進行著不懈地抗爭,要麼在精神上有自己獨立的追求,要麼在經濟上有自己獨立的地位,可以說,作者既抓住了女性獨立中最本質的要素,又對此追求獨立與平等的方式保持了清醒理性的思考,既對女性的生命慾望傾注了足夠的同情理解,又對這種生命慾望的釋放進行了道德倫理的反思。其中,秀娟是作者精心刻劃的一個具有理想色彩的女性,雖然在藝術上的塑造不如蘭英「豐滿」、有張力,但卻是整部作品的靈魂所在。她幾乎綜合了人性所有的優點,雖然表面看來孤僻乖戾,但其實內心善良,對人寬容豁達,是個「不用給別人找原因就能原諒別人的人」,更重要的是無論在精神還是經濟都有非常明確的獨立意識,這些都構成了這個人物形象的主要元素。從道德角度看,秀娟無疑是完美道德的理想化身,她是一個為別人而活著的人。她不僅主動出讓了自己居住的磨坊讓連喜給村裡建紙箱廠,而且提出要求「工人要用村裡的人」,還要照顧蓮、艷(死了丈夫的兩個婆娘,以參加荷花的「土教會」來打發苦悶困頓的日子),還有彩霞(在縣裡以賣淫為營生的一個媳婦)們先就業;酒後被兩個賴小子偷了錢之後,她寧肯背著「被糟蹋」的醜名,也不做任何解釋,任由別人給她造謠中傷,直到兩個小子被抓了回來,也並無意要送他們進派出所;主動借錢給那個在親戚處四處碰壁的蓮,幫蓮渡過難關;每逢村裡紅白喜事,她都是那個絕不偷奸耍滑的「幹活的」;還有她給程和平每年織的毛衣,給侄兒提前做好的兩箱子小孩衣物,凡此種種都說明秀娟雖然沒有「治國平天下」的理想,也與《創業史》中梁生寶、《新星》里的李向南、《抉擇》當中的李高成等等的抱負有著不小的差距,但是其「仁愛之心」「修身之德」「齊家之力」卻產生了一種不尋常的道德魅力,放置於「躲避崇高」「消解意義」「以丑為美」「自由自在」等等以追求「審美快感」為目的審美向度背景下,秀娟這一形象的「德性之美」給了讀者更多的反省。

秀娟是如同聖母般的人物形象

從1990年代以來,作品越是從生活的反面來描寫荒誕、糜爛和平庸、越是對人性的揭示充滿非理性的暴力與放縱、越是對原始生命力的自由自在進行張揚與肯定,就越能得到學界的關注和認同,例如殘雪、余華、莫言、蘇童、賈平凹、劉震雲等等一些被學界公認為是「重要作家」,而其之所以重要,正在於他們的作品對人性、感性、生命等的熱情擁抱與深入挖掘,在於他們將筆觸伸向生命無限遠的靈魂世界探究「原惡」的深刻。「人是目的,不是手段」「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而不是為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余華:《活著·前言》)「冷也好,熱也好,活著就好」成了這個時代最響亮的、也最深入人心的追求,哪怕是毫無尊嚴地、螻蟻般地活著。也許其中的很多主人公對世界的態度也很樂觀,但是這種樂觀里並不曾看到一絲精神的嚮往、靈魂的追求,有的只是對「生命肉體」動物般本能的保護,例如備受好評的余華的《活著》、莫言的《豐乳肥臀》等等,一種物性生存極端艱難的現實境遇被作者著力渲染,一個個偶然、不幸在個體身上被相遇、交匯的必然製造著殘酷和荒誕,即使有母愛、父愛的偉大,也多出於原始的本能,充滿形而下的意義,其中的人物除了螻蟻般地存在的目的,優美、崇高、高尚等等的美學境界與此無關。

米開朗基羅《原罪——逐出樂園》

因此,秀娟在小說中的意義早已超越了她本身作為女人自立的意義,而變幻為作者心中聖潔之神的化身,她雖然沒有太陽的光輝,沒有驕人的事業,甚至都沒有出過遠門,然而在她的身上卻有著一種天然的親和力,她和紅芳的為人做派大不相同,但是她的無私之美和紅芳的簡單之美卻帶給讀者很多關於人和人之間關係的思考。

「尊重生命」「張揚慾望」似乎是這些年來頗為時髦的口號,也似乎是對「以人為本」思想的有力穿透,但是過度的渲染與關注也使我們忘卻了道德審視的痛苦,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母系氏家》顯示了它平常之處的不平常,作者依託著三個女人在南無村搭起的戲台完成了自己靈魂對故鄉的回歸,依靠「道德倫理敘事」和「生命倫理敘事」之間的矛盾張力實現了文學要有所承擔、有所啟迪的追求。相對於他前期的《奮鬥期的愛情》《公司春秋》《婚姻之癢》等等一些寫夢的中短篇小說而言,《母系氏家》少了很多青春的凌厲和浮躁,顯示出了人到中年之後對人生理解的寬容大度、沉穩成熟,於是「慈祥」不僅成了小說里長盛、七星們掛在臉上的笑容,更是一種內化在心底的人生姿態。

對鄉村的懷舊式回溯使駿虎的小說充滿了明朗、快樂、和諧的色彩,他的突破就在於寫出了鄉村人物的世界觀和精神境界。這裡有《五福臨門》中追求財富中迷失了自己的二福,也有婆媳大戰的壯觀,還有二福媳婦蓮為了兒子軍籌集彩禮錢而四處奔波處處碰壁的尷尬;有《用鐮刀割草的男孩》里瀰漫的淡淡的傷感,甚至在《焰火》中的主人公宋凱,身為副縣長,卻在「忙得暈頭轉向心情鬱悶需要放鬆時,能緩解緊張調節情緒的,彷彿只有這一個可去之處。」一個在官場身不由己的知識分子在檢討自己失去淳樸之心時,他的可資療傷的良藥也只有通過對自然、村莊和親情的渴望來救贖布滿灰塵的心靈。在生活中「生命是一襲美麗的袍,爬滿了虱子」的殘缺、煩惱滿目皆是,但是,生活的偉大就在於人們對日復一日瑣碎、無奈的包容和忍耐,於是生活如水,故事也如水,靜靜地流淌,悄悄地消逝。一個農家娃,赤手空拳闖蕩都市,從小小的編輯到備受關注的作家,從不名一文的文學愛好者到而今的作協副主席,從一無所有到功成名就,有太多的艱辛歲月需要撫慰,太多的壓抑苦悶需要釋放,很顯然,鄉村既是李駿虎安放靈魂的地方,也是他調整被物慾侵蝕的價值觀念的希望所在,隔了長長的歲月回望故土,一切都像蒙了面紗的姑娘,朦朧而美麗,精神的故鄉就這樣在駿虎的筆下蓬勃地生長。這裡的鄉村世界清新淡遠、寧靜安逸,仿若喧囂的城市生活突然浸潤了農林的牧歌,寵辱兩忘的境界令人心懷嚮往。尤其是採用了散文的語言方式與地方特色的語言交雜相陳,描繪與描述表裡相間,現代與傳統細節互浸,讀來別有一番風味。如同他的短篇小說《還鄉》的結尾:只覺得一片寂靜,彷彿世界已經告別了我,但我分明很充實……太陽噴薄而出了,霞光刺破濃霧,河上的霧牆轟然倒塌時,彷彿一條彩色的河流將我們托起。我望著流光溢彩的田野,感到一切都那麼新鮮,自己就像一個剛出世的嬰兒。

我望著流光溢彩的田野,感到一切都那麼新鮮,自己就像一個剛出世的嬰兒。——李駿虎

但是,「知識者的『土地』愈趨精神化、形而上,農民的土地關係卻愈功利、實際。」(趙園:《趙園自選集》,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24頁)對鄉土情感無處可遁的眷戀畢竟無法抵禦現代性對鄉村的入侵,情感上的懷舊無法讓一個知識分子無視鄉村在轉型期所遭遇的困境與悲壯。短篇小說《漏網之魚》就是一篇揭示煤窯老闆為了追求利潤最大化,不惜採取過度開採掏空煤層的手段,終於釀成重大事故的故事。其中有鄉長與老闆、記者權錢交易的黑暗現實,也有林家貴這類藉機發財幸災樂禍的小人物的灰暗心理描寫,礦難,在金錢的召喚下肆意地掠奪著人的生命,而有幸活下來的人則都成了「漏網之魚」,故事雖小,現實意義卻是深刻的。到了最近的中篇小說《慶有》之中,鄉土的情感則變得比較複雜與矛盾,這裡既有懷舊的溫馨與寬容,如兒時的慶有與學書偷西瓜的刺激的描寫恍若《用鐮刀割草的男孩》中馬開夏夜偷父親裝在衣兜里的錢的得意;又有對鄉村在現代性進程中不知不覺地淪落的警醒與無奈,小說的結尾寫慶有和支書、村長進城本是出於人道的同情去慰問雲良的亡靈,因為酒後無法回鄉,去洗澡按摩,卻巧遇做了按摩女的慶有的小姨子秀芳,故事在尷尬中結束,但是,鄉村在日漸異化的歷史進程中已然全面崩潰卻是不爭的事實。

有人說現在是一個消費時代,但同時也是一個焦慮時代,其根源在於內心的慾望和外界的壓力,都要求他更多地消費,而另一方面他又感到經濟條件的限制,充滿了對失去消費能力的恐懼。因為一旦你不消費或者無力消費,就會被排擠到社會的邊緣,受到其他人的鄙視。在這種普遍性的壓力下,現代人都變成了「消費工具」,為了舒適、安逸的現實生活努力拚搏並沒有錯,但是當下人們以此為生活的全部追求時,便無可爭議地成了生活的附庸。因此,1990年代以來,物質書寫、慾望書寫就一直是文壇的一個主流傾向,其中對性、金錢的糾纏是文學的核心領域,認為慾望不可抵擋從而敞開慾望是這一時期很多作家的思想傾向選擇,故而文本在「張揚人性」的旗幟下成了慾望宣洩或和釋放的土壤,因此我們習以為見的是依靠大膽與粗俗的本能化敘事來迎合慾望時代的窺視癖好,少有人關注人們在被慾望挾持的過程中帶給自身的困擾。但是,山西新銳作家群的小說卻有一番別樣的風景。

「李駿虎用小說的方式為同齡人畫像。他對同齡人的生存態度、思維方式、情感特點體驗得特別深刻。他努力表現一代人獨特的生活感受和情感軌跡。他能從司空見慣的普通生活中,發現人生的內涵,悟出生活的本質。他的小說中充滿許多閃爍著智慧的細節,許多出人意料的故事結局。」這是2009年李駿虎獲得第十二屆莊重文文學獎時的頒獎詞,也是對李駿虎前期以都市婚姻愛情為題材作品的階段性概括。這部分作品主要包括《奮鬥期的愛情》《公司春秋》《婚姻之癢》等作品,與他的鄉土小說相比,缺乏一種沉澱的冷靜和精心修剪的圓潤,但也因此更具有青春的生動與激情,以一個外來者的視角來感知城市的溫度觸摸城市的喜怒哀樂,反映了城市裡的「鄉下人」的精神成長。

李駿虎著《奮鬥期的愛情》

《奮鬥期的愛情》主人公李樂其實就是作者精神的化身,一個年輕人剛畢業進入社會,對前程和愛情都充滿熱望,但是對觸手可及的愛情每次都在關鍵時刻落荒而逃,而「我之所以能『守身如玉地保持住純潔』,並不是對人性壓迫下的愛情的厭惡和拒絕,──相反,我很願意沉迷於世俗的幸福,只是因為我有理想,並且看到世俗的幸福可能扼殺我的理想,因此才不得不拒絕。」這部作品之所以是李駿虎最為看重的作品之一,正如他所說「自從開始文學創作以來,我就有意識地讓自己的創作和當代文學的潮流保持一定的距離,關注時代,但不關注時代文學,更不關注所謂的文學權威給出的這個時代的好作品的標準;文學是我的精神需求,閱讀和創作都發自本心,不刻意追求發表,也不追求進入文壇關注的焦點,更不去跟風湊熱鬧。」因為在一個性愛泛濫的時代,能夠理性地拒絕情慾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如果考察一下同時期的作品,性趣盎然的寫作泛濫成災,性語言成了普遍的言說姿態,甚至性本身成了一種商品,一種話語,兩性關係不過是一種物質關係、交換關係和權力關係,就會發現《奮鬥期》中對性的保守、嚴肅、剋制是多麼的可貴。當然,從這裡對性愛與理想的關係處理中,可以看到早期的李駿虎對革命與愛情的關係處理,還是自覺採取了為「革命」(理想)而壓抑人性的價值觀念。這的確最能代表李駿虎早期的小說觀念與人生觀念、價值觀念。同樣的價值觀念在《公司春秋》與《婚姻之癢》都有所體現。前者寫一個人進入城市,開始發現社會的複雜和人心的叵測之後的精神反應,小說瀰漫著一種荒謬、喧鬧、陌生的氛圍,反映出一個鄉下人進入到城市的核心之後,對原來的傳統道德觀念的徹底顛覆而導致的精神焦慮,在周圍所有人都為利益而瘋狂相互陷害時,唯有「我」保持了自己原本的品質。而《婚姻之癢》雖然拋棄了前面以理想主義對抗現實的方式,但又乾脆讓自己走進文本之中,並不惜違背網上眾多跟讀讀者的希望,充當了一個道德審判的法官,讓馬小波為自己的出軌和背叛受到沉重的道德譴責。他在後記中這樣寫道「我承認,《婚姻之癢》里沒有理想主義的精神,只有刻意的道德上的審判。我們需要直面婚姻,反思婚姻,而不是無視矛盾粉飾幸福;我們必須堅強地直視傷口,並有足夠的勇氣撒上一把鹽來感受它刻骨的疼痛,逼迫自己從靈魂深處進行反思和懺悔。先俯察靈魂深處,我們才有資格仰視理想的光芒。」

無疑,這個階段的李駿虎具有天真的理想主義者情懷。

文中圖片來自網路

作者簡介

閻秋霞山西稷山人,文學碩士。太原師範學院文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長期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教學與研究。1995年畢業於山西大學中文系,2001年北京大學中文系訪問學者,魯迅文學院第26屆青年作家高級研修班(文學評論班)學員,山西省作家協會評論委員會委員,山西省作協第一屆簽約評論家。2013年曾赴韓參加韓國外國語大學BK新韓中文化戰略事業團舉辦的第九屆青年學者國際學術研討會。至今已完成學術論文數十萬字,並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文藝爭鳴》《文藝理論與批評》《名作欣賞》等各級刊物發表論文多篇,著作《現實的堅守與焦慮——轉型期山西文學研究》,編著教材《中國當代文學史指要》《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綜合教程》。主持多項省級課題。

閻秋霞著《現實的堅守與焦慮——轉型期山西文學研究》

閻秋霞著《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綜合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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