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甘心嗎

友人準備明年去美國讀MBA。他興奮地和我說，光是去參加MBA招生的宣講會，就可以認識很多優秀的人。讀完MBA後，可以去更好的公司更大的平台，薪酬水平也能有很大的提升。我聽他報出那幾家可以去的公司的名字，真的很牛，我研究生期間找實習找工作也申請過這幾家公司，但是網申就被鄙視了。

「你也應該讀個MBA。」友人和我說。

「我啊，我不行的。」

我不是說我讀不了MBA。本科時，我也曾經把出國當做是一項備選方案。我考過一次GMAT，730分，有效期5年（掐指一算，如果我今年不著手準備出國事宜的話，這成績就算是廢了）。我的英語也還過得去，如果真的想要出國，不存在什麼實質性障礙。

但我還是覺得我不行。

我很怕找工作。本科時，我一面做著考研出國雙重準備，一面試著申請四大。那時我內心是不想直接工作的，所以畢業季求職簡歷一共只投了三家——安永、普華、德勤（為什麼不投畢馬威？因為畢馬威沒有蘇州所）。最終的結果是，安永掛在了par面，普華掛在了manager面，而德勤，掛在了網申。

研一的寒假我在北京安永實習，這個實習機會是學校給的，安永是我校的mpacc實習基地，我只向老師報了個名，就得到了這次機會。後來再找實習就是各種悲劇，直到研一暑假，我找到了現在工作的實習，因為當時招我的領導不愛面試，只看簡歷，我就這樣走了狗屎運，通過實習留用找到了工作。

我討厭找工作，討厭填網申，明明是中國人在中國找工作，為什麼要用英文的系統，甚至還有open questions，你確定你們的hr能明白我在表達什麼？我討厭面試。我討厭做自我介紹，討厭把自己的優點一項項羅列出來任君judge；我討厭群面，討厭在即使無話可說時還要和別人爭搶說話的機會……

我跟友人說：「你知道現在找工作多難嗎？」

我舉了兩個栗子。一個是我去上海某不知名券商面試，結果因為本科學校不是211被刷了。另一個是某知名券商投行部不僅要本科985，並且有體能測試環節，要求求職者面試不要穿正裝，要穿運動服……

「像我們這樣本科學校不好的，真的很難再找到更好的工作了。」我說。

說完這句話，我想起了我的一個女同學。這個女同學很努力很要強成績也很好，但是喜歡否定一切。她看到別人在準備考公務員，就說公務員的面試有黑幕；看到別人去事務所，就說事務所太累，被說的人反駁事務所是一個很好的跳板，她會說像我們這種學歷能跳到哪去；銀行也不好，讀研也不好，出國也不好，上海不好南京不好，最後去了一個並不發達的小城當公務員。

雖然人各有志，但處處為自己設限，過早追求安穩的人的確更容易走下坡路。

為了將自己與她區分開，我補充：「我覺得現在的工作挺好的。」

工作越來越難找，門檻越來越高是大趨勢。剛工作時同事說，看了現在小孩的簡歷覺得幸好早生了幾年，不然肯定一畢業就失業。我當這是在變相誇我們幾個新入職的履歷好，慶幸自己還算配得上這份工作。後來陸續聽說我司投行部已經不招女生了，我司投行部不招應屆生了，這些消息常常讓又是女生又是應屆生的我覺得，蒼天啊我何德何能可以坐在這裡。

友人非常恨鐵不成鋼地問我：「在二線城市的二流券商，你真的甘心嗎？」

他的語氣真的很像從前的我。

從前的我看到中學時很優秀的女同學回家鄉小城當老師，就是這個反應。在遇到她們之前，我的理想是當一個科學家，遇到她們之後，我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比你聰明那麼多還勤奮那麼多的人，和她們相比，我一點優勢也沒有，真的不適合搞科研，於是選擇了實用的會計專業。因為本科出身不好，當年申請出國和後來找工作都遇到了很大麻煩，所以看到畢業於我可望不可即的名校的她們選擇了這樣一條路時，我是非常不理解的。

但是我現在有一點理解了。

人是社會人，總會被他人的期望所影響，無論這種期望有沒有道理。

社會對於男性的期望更多是事業有成，對於女性的期望更多是回歸家庭。

我見過資質平平的男士通過不斷的學習、跳槽、努力工作獲得越來越高的薪酬和社會地位，也見過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女士放棄一切出路早早地成為家庭主婦。

我這個人，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對從事的工作並不特別熱愛，所求的也是世俗的幸福。走到今天的所有動力，不過是因為不安全感。

有的人的安全感來自塵埃落定的踏實感覺，來自穩定的工作和可靠的伴侶。

但我不是。

我的安全感來自「有得選」。

部門年會時領導講話說，干我們這一行，都是要面對二次擇業的，有些人可能會去做投資，有些人可能會去做董秘，有些人可能去監管機構，但無論如何，假如你40歲還留在投行，那你就是一個loser。

隨大流也能給人安全感，所以我雖然常常與朋友抱怨傳統的婚姻關係對女人人權的輕視，向他們傾訴我的恐婚情緒，但如果讓我像一些很酷的朋友一樣，堅定地不婚不育，我也做不到。

你問我甘心嗎，我答不上來，可以肯定的是，我的現狀依然不能給我足夠的安全感。我不確定離開了現在的崗位我能否找到更好的工作，但我認為我的人生之路尚有許多向上延伸的可能性。我要將攔路的障礙物去除。這裡面包括我自己為自己設下的限制，父母親戚的「殷切」期望的影響，還有我自身的缺點和不足。

這是不是就算不甘心？

但讀MBA還是暫時算了吧。我覺得我現在比較缺工作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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