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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學的力量——與女兒聊《天朝的崩潰》

專欄|我讀

致女兒書

歷史學的力量

女兒:

你好!

聖誕節過後第二天,我在朋友圈發了一條消息:「女兒說,昨天作業多,想不起來是聖誕節。我也忘了準備聖誕禮物。今晚陪她——一起背歷史!」

當晚,你拿來整理好的歷史提綱,我抽題,你回答。你不光要記住那些歷史事件的人物、內容、時間、地點,還要牢記事件的「意義」——鴉片戰爭的意義、太平天國的意義、辛亥革命的意義、新文化運動的意義……意義復意義,意義何其多。

我當年也是這樣學歷史的。如今,「意義」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只形成了一些固定的概念,如林則徐是位民族英雄,清朝政府閉關鎖國腐敗無能等等。

我一直對歷史不感興趣。在太多的意義面前,我們反而會失去真正的「意義」。學習的目的,就是要將外在的「意義」轉化為內心深處的「意義」——這「意義」,是啟蒙,是覺醒,也是行動。

關於鴉片戰爭,歷史教科書只是寥寥數筆,篇幅不長,還省掉了一些環節。歷史學家蔣廷黻在《中國近代史》一書中介紹戰爭之前的外交現狀,得出一個結論:在鴉片戰爭以前,我們不肯給外國平等待遇;在以後,他們不肯給我們平等待遇。這些歷史的細節,比教科書上更為豐富。

今天,向你推薦茅海建教授的巨著《天朝的崩潰——鴉片戰爭再研究》。讀這本書,你會走進這段歷史,觸摸到歷史深處的肌理,感受到真實細節的力量——那段風起雲湧的歷史也會讓你明白:對待過去,一味捶胸頓足是遠遠不夠的。

茅教授先為賣國賊琦善平反——在國難當頭,民族危機嚴重的時候,人們總要為「失敗」找幾個「替死鬼」。「忠奸理論和姦臣模式」,並非是鴉片戰爭史獨有的現象,而是中國傳統史學的常用方法,正是它具有掩護君主,掩護道統的特殊功能,因而屢屢被官僚士子們用來解釋那些他們不能解釋或不願解釋的歷史現象。

換句話說,不在制度根本上作分析,找一兩個來背歷史的「黑鍋」是一件容易的事,也是大家願意看到的事,「失敗」並非我天朝的無能,君王昏庸,而是因為有「民族敗類」,所以,一些人就這樣永遠地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立場要堅定,要誓死抗爭,要進行正面宣傳,「妥協——投降——賣國」這一模式,琦善如是,怕是李鴻章也逃不過。

我小時候看電視,總要分析「好人」和「壞人」,這也與中國文化的傳統有關。「善善」「惡惡」,是孔子作《春秋》,為警世計,以周禮為標準,立下此原則。

非善即惡,非黑即白,傳統的二元對立思維是非常可怕的。

書中還為我們真實還原了另一個林則徐。他一介書生,眼光受其文化傳統、思維方式所限定,無法對當時的形勢作出判斷與估算。如果將主要責任歸於林一人,有失公允。

但他有錯,且錯誤不可避免。

今人視林則徐為民族英雄,是有其內在原因,或許寫史者希望樹立一個道德標杆振奮人心,林本身可圈可點亦很多,但就此事而言,他的盲目自信,不能正確分析局勢,算是犯下了一個大錯。蔣廷黻先生也曾指出他的局限;注重個人名譽,不肯公開提出改革。

茅教授還分析伊裡布其人其事,從大的層面來考慮,跳出時代的制約,尤為公允、透徹。

伊裡布從一開始的「主戰」到最後的「主和」,不抵抗是因為他「識時務」,明知道這是一場不可能勝的戰爭,千方百計地將責任轉嫁給他人,甚至針對道光帝一人進行精心的「欺騙」,無非是為了保全其個人,沒有將國家、民族的命運置於個人利益之上,不符合儒家道義。

聰明反被聰明誤,終致龍顏大怒。

這是個人命運的跌宕,更是時代的局限。

茅教授分析:「一是對侵略者應不應抵抗,二是若這種抵抗註定要失敗,是否仍應抵抗。前者是道德層面的,結論是肯定的,沒有疑義。後者是政治層面,結論不能從前者引申而來。思想家與政治家的區別正在於此。」

伊裡布為什麼不敢說實話?一開始足夠的誠實,為何越來越言不由衷。「在當時的官場中,捏謊粉飾盛行成風。過去的人們往往從忠君觀念出發,批判臣子們的『欺君』行為。但是,若冷靜地想一想,那種容不得半點不同意見,強求一致的政治體制和君主作風,又何曾不是在客觀上催化、助長這種風氣?」

茅教授批判有力度,有深度。

「道德的批判最是無情。而批判一旦升至道德的層面,事情的細節便失去了原有的意義,至於細節之中所適合的各種信息,教訓更是成了毫無用處的廢物。」

坐在金鑾殿上的主子也可憐,極權之下永遠得不到真實的信息。

看清軍節節敗退,不得不由「剿」到「撫」,掩卷嘆息。讀史如照鏡,天朝的崩潰,也在情理之中。

沒有開放的胸襟,沒有過硬的技術,沒有傾聽民心的意願,夜郎自大,固步自封,靠一兩個大臣根本是無濟於事的。封閉的王朝不會明白,道光帝也不會明白。

那麼,我們學歷史的目的是什麼?

著名歷史學者余英時說,讀歷史的最大好處是使我們懂得人性。我想,當我們真正地穿越這一歷史事件,弄清事件前後的因果關聯,批判性思考時代的局限對個人選擇的影響,就能更好地理解我們本身,更能理性、健康地參與到公共生活中來。

茅教授在本書緒論中指出:歷史學最基本的價值,就在於提供錯誤,即失敗的教訓。所謂「以史為鑒」,正是面對錯誤。從這個意義上講,一個民族從失敗中學到的東西,遠遠超過他們勝利時的收穫。勝利使人興奮,失敗使人沉思。一個沉思著的民族往往要比興奮中的民族更有力量。

歷史學本應當提供這種力量,而不單單是記住「意義」。

老爸

2018-1-20

《天朝的崩潰》

茅海建 著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05年7月版

作者簡介

潘健

小學語文教師。愛讀書,愛電影。家有中學生,願和她一起讀書成長。

泰州市學科帶頭人、校園閱讀導師,先後參與、主持多項省市級課題,多次開設示範課與專題講座,在《教師博覽》《小學教學》《江蘇教育研究》等刊物發表文章數十篇,教育博客訪問量達21萬餘人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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