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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來的故事 在路上

又是歲尾,又到春運,借著熱乎勁兒講幾個路上的小故事。

有聽來的,也有自己遇見的。

可能也談不上故事,勉強算個片段。

雖非吉光片羽,且姑妄記之。

2003年2月3日,大年初五,成都火車站,售票大廳。

熙熙攘攘,人聲嘈雜,正是春運返程最火熱的時候。

「啪」!

很清脆,很響亮的,打耳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扭頭看,有個警察,雙手正捏著一個少年的肩膀,板正了,按了幾按。

然後,後退一步,抬手又是一巴掌。

少年黝黑黝黑,不說話,盯著警察看,腿有點兒抖。

「你幹嘛呢,這麼大點兒的孩子你幹嘛這麼打他啊」,我忍不住沖著警察大喊起來。

警察轉過身來,冷漠地盯著我看了兩眼,轉過身去,又煽了那個少年一嘴巴。

來往的人,有幾個駐足圍觀,更多的是行色匆匆,也不多看一眼。

「說你呢,怎麼聽不見啊,你這還是人民警察嗎?」我往前邁出兩步,準備跟警察理論。

「那個娃子是個摸勾兒,莫理他」,有人拉了拉我胳臂,轉頭一瞧,是個清潔工。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摸勾兒,就是小偷撒。好多天咯。趕不起走,又沒得證據,就來來回回地在大廳裡頭轉,摸別個的荷包。」

「那警察可以抓他呀,幹嘛打人啊」,我的聲音小了不少。

「抓?啷個去抓?不到年齡,抓了還得放嘛,只能批評教育。他們不止一個,是一夥兒滴,抓了這個,跑了那個。偷包包的時候還互相掩護。屁勾擦得乾乾淨淨的,沒點證據啷個抓去嘛。」

清潔工說著,也有些憤憤不平。

「這個警察我曉得,春運值班,連到好幾天都沒得休息好,脾氣就差嘛。剛才有個民工老漢,包包裡頭的錢全被偷咯,坐到那裡哭咯半天。這個警察還勸了半天。活該,也是該打。」

「走嘛,那頭有事,過去幫忙」,有人說話,我回頭看,一個年長的警察已經過來,拖著打人的警察往旁邊拉,一會兒就不見了。

少年見警察走遠了,摸了摸臉,撥了撥頭髮,隨口往地上吐了點口水。

一扭頭,悠悠地晃蕩開,不久就隱沒在人群中。

2001年,臘月二十三,京廣線,T77次列車上。

「你沒聽錯」,坐在對面下鋪的大姐一臉微笑,看著我和同學目瞪口呆,再一次肯定地點了點頭。

對面下鋪的這位大姐,是個自來熟。車開後不久,她就把行李里的零食翻出來跟我們分,拉著一起聊這說那。

「你們是學生吧?」

「這是去哪兒?」

「實習結束了回學校?」

「在北京啊?待了多久了?」

......

就在我和同學快被大姐問崩潰的時候,她開始介紹自己的情況。

一張口,就讓我們哥倆兒暈倒了。

「我家在漠河,我老公是桂林人,我們讀書時認識的,現在在武漢工作」。

那一恍惚,我腦子裡轉過了無數念頭:

這麼大的跨度,是咋對上眼的?

漠河和桂林連起來,這是沿著胡煥庸線找對象啊!

東北,武漢,桂林......大姐你確定不是四野的子弟?

這一南一北,跨著大半個東亞,春節回誰家過?

「都不回,來來回回地跑著,費勁!」

「再說了,漠河冬天冷,武漢冬天冷,桂林冬天也不太暖和。索性就在武漢過了,也挺方便。平時人不多的時候,再請假回家。」

就這麼聊著,一會兒就廣播快熄燈了。

「行了,也不早了」,大姐拍拍手說,「我燙個腳就睡,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燙腳?我和同學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疑惑:

沒看見腳盆啊?

只見大姐從旅行包里扯出了兩個厚厚的黑色塑料袋,就是動批官園平時打貨用的那種。

大姐把兩個袋子抖了兩抖,套在一起,轉身往車廂連接處的開水間走去。

「小心啊,都看著點兒啊,別燙著了」,不一會功夫,大姐提著一袋子熱氣騰騰的熱水回到了鋪位。

她把袋子輕輕放下,一手拎著,另外一隻手利落地把鞋襪脫了下來。

然後,一手一邊拎著塑料袋,在周圍人目瞪口呆地注視下,開始燙腳。

記不太清是什麼時候了,大概是2000年前後。

大年初三,在西安開往廣州的84次列車上。

剛過偃師站,上來一位老兄。

年紀看著不大,30多歲的樣子。皮膚黝黑,兩眼炯炯有神。

這位老兄沒什麼行李,就單肩背著個書包。

他在我的座位旁站定,看了看手中的票,沖我咧嘴一笑,然後坐在了我旁邊。

牙特白。

不一會兒,老兄就跟我攀談起來。

更準確地說,應該是談他自己——他幾乎不太問我的情況,但很在意我是否在聽他的描述。

「去廣州?在那邊讀書?學生就是好啊,不操心。像我這樣開公司的,老老少少幾十口子人,都指著我吃飯呢!」

「在廣州開公司,有一個好我跟你說就是離香港很近。回歸了,去那邊更方便了。啥時候你過來,我帶你去那邊見識見識。」

「啥?破費?嗨!小兄弟我跟你說,你這就見外了!那能花幾個錢啊?關鍵是咱倆投緣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就講這個。」

「我這個人不愛說話,但是我跟你說我就是正義感比較強,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看見不公平的事情就想上去管。」

......

說著說著,車就到了駐馬店。

上來了一群彪形大漢,個個滿臉通紅,看著是喝了酒,手裡還點著煙。

正是春運,硬座車廂的人本來就多,點著的香煙,一會兒工夫就在車廂里彌散開來,空氣愈發差了。

「你不能把煙掐了嗎?車廂里這麼多人,空氣多難聞啊!」我沖著離我最近的大漢嘟囔了兩句。

「燙不著你!」那大漢拿眼把我一瞪,虎視眈眈。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頭來一看,那位正義感老兄正死死盯著那群彪形大漢,雙手緊緊捏成拳頭,指關節都有些發白。

一句話也沒說。

好在大漢們沒待多久,信陽站就下車了。

「這幫孫子,剛才要不是看著車廂里老人小孩太多,我跟你說我准得狠狠地教訓他們一下」,看著人群消失,正義感老兄又開了腔。

我不知道該咋接他的話了。

1999年的臘月里,我當過一次押車員。

那是一輛中型的運貨卡車,車上裝著奶粉、威化巧克力之類的食品,從漢口送貨,先去阜陽卸貨,後到亳州裝點東西,再拉到無錫去。

押車員的工作內容,一般就三項。

防偷防搶,清點貨物,提醒司機開車別睡覺。

司機是個40多歲的中年人,高高瘦瘦,臉長長的。剛見到我時,除了給我交待要做的事情,就不咋說話。

車是下午出發的,剛出漢口,就碰見了臨檢。

幾個人,有一個還挎著把衝鋒槍。

司機下車跟他們交涉,臨檢的人看著指指點點的樣子,好像要把東西卸下來檢查。

我隔著後視鏡,看司機一會兒作揖,一會兒又怒氣沖沖地吼了兩句。最後還偷偷塞了點什麼東西到對方手裡。

然後,那人揮了揮手,示意放行。

司機上車後,也沒說話,著急地打著了火。車開出去好一段路了,他才拿過雀巢咖啡瓶改的茶杯,喝了兩口水,順手點了根煙。

「個板馬日的,平時都是20塊打發了,拿到過節要50,黑了良心啊!」

後來我才知道,這一路上,這樣的打點還有不少。

第一天,車歇在潢川的路邊旅店,一夜無話。

第二天,接著趕路,經固始,過阜南,凌晨進阜陽,車停在貨車場里,在車裡對付了一宿。

第三天,先北上去亳州,又急急忙忙地往合肥趕。

那天傍晚,路過阜陽的時候,我們兩個在路邊吃飯。

司機點了個羊肉火鍋,又要了一個小口杯白酒。

看著我詫異的眼神,司機還不住安慰我。

「莫怕,喝這一點不會醉的。我喝這是為了提神,晚上得趕到合肥休息。」

他的確是沒有打瞌睡,不僅沒打瞌睡,他在喝了酒之後,精神越發地好了。

一路上不停地跟我說話,講各種葷段子。給我介紹這一路哪家的魚燉得不錯,哪家的狗肉燒得好,狗鞭入味。

等車在合肥停下來的時候,我身上已經汗濕透了。

這一次,司機沒再讓我睡車裡。為了休息好,他停好車後特意安排了一番。

他找了一個澡堂子。

你們不要想多了,這就是個澡堂子。

那個時候,這種澡堂子里換衣服的地方都有一張供人休息的小床。

白天的時候,洗完澡的人可以在上面躺一會兒打個盹。到了晚上,這些床位都被拿來出租。5塊錢一晚上。

江淮的臘月,晚上陰冷無比。澡堂子里就不一樣,熱乎極了。

那天是小年,我在合肥這家公共澡堂里,可是睡了個好覺。

最後這個故事,是聽一個老鐵路人說的。

1998年1月21日,也是個小年。

離廣州幾百公里外的湖南降了好幾場罕見的大雪。

大量旅客滯留廣州火車站,還有準備返鄉的客流,都淤在了這裡。

廣場上,火車站周邊,人山人海。

20多萬人在廣州站這裡動彈不得。

當時的廣州站站前廣場大概就3萬平方米左右,平均算下來,相當於每平方米至少站著7個人。

那一年,武警首次出動支援春運,首次用人牆對人潮進行分割切塊。

為了疏散客流,鐵道部從各地急調20輛列車馳援廣州。

「車來了,人就能上,不管車次,只問方向,先把人從廣州疏散開。」

老鐵路告訴我,廣州那次疏散中,當時調來的其實大部分是貨車,就是那種「悶罐子」,談不上什麼條件,只求把人趕緊運走。

「當時等車的,大部分都是農民工。工作人員給他們排好隊,然後用一根巨長的大竹竿來把一撥撥的人隔開。分批次上車。輪到上車的人,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把行李舉著站進車廂。上車的人,都非常高興。也很配合工作人員,從頭到尾沒出什麼大簍子。」

「為什麼讓他們舉著行李?」

「還能為啥?為了多裝點人唄」。

(文中網圖,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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