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自在曾幾

文｜趙斌

來源：《與大宋詞人秉燭夜語》

1

梅子黃時日日晴，小溪泛盡卻山行。綠陰不減來時路，添得黃鸝四五聲。

——《三衢道中》

說你曾幾（字吉甫）是一位高師、名師乃至大師，一點都不為過。在你的悉心培養下，出了陸遊這樣的剛烈忠義之士、詩名震古撼今之人，這就是最有力且無可辯駁的鐵證！

但凡史上的那些正義之人、忠烈之臣都不會有好的結果，縱觀古今，放眼中外，莫不如此。你這位在徽宗、高宗手裡都做過高官的人，料想在皇帝老兒那裡多少又有點話語權。

紹興八年，你與兄長曾開一起力排和議之幫的不肖之舉，得罪了南宋小朝廷的實權人物奸臣秦檜，終被罷官，寓居上饒的茶山寺，自號茶山居士，過起了四大皆空的清閑日子。直到秦檜作古歸西，你才重新出山，再獲要職。

曾幾，你也是一位愛國詩人，正因為有你的諄諄教誨和親身示範，才出了陸遊這樣一生不悔的愛國學生。你在給陸遊的詩中寫道：「問我居家誰暖眼？為言憂國只寒心！」看來，你老先生把范仲淹的「樂」觀學到了家，甚至深入骨髓，嵌入靈魂。

學生陸遊也在他的文章中稱讚你說：「紹興末，先生居會稽禹跡精舍，某自敕局歸，無汩不進見，見必聞憂國之言。時先生年過七十，聚族百口，未嘗以為憂，憂國而已！」可見，你確實是個不管位高位低都不敢忘國憂的人。

說到你的詩，你的學生陸遊亦有記述：「治經學道之餘，發於文章，雅正純粹，而詩尤工，以杜甫、黃庭堅為宗。」可謂師出高格，因而也極大地影響了陸遊，於是青出於藍而遠勝於藍了。

2

這首《三衢道中》或許是你曾詩人閑暇之餘的自娛自慰，或者說是你遣懷寄興的作品，既不刻意描摹，也不誇飾言情，即達天然去雕飾之致境。這是一次難得的逍遙之游，你興緻特好，於是賦詩記之。

梅子黃時，本該煙雨霏霏，一連四五日仍難見轉晴的兆頭才是。可是，這年卻有一個特別的暮春或者初夏。你一路遠遊，一路美景，一路畫圖，滿眼皆是詩意。沿著蜿蜒的小溪，你溯流行舟。

小溪逶迤，船兒蕩蕩；一路行來，直到小溪的盡頭。又峰迴路轉，棄舟登岸，順著山路繞山而行。最令你欣喜的是，和你來時一樣，一路的綠樹綠得恰到好處，綠得正是可心愜意！更令人賞心悅目的是，偶爾還能聽到四五聲黃鸝格外清脆格外爽性的叫聲！

3

這是一幀寫景小畫，簡潔的線條，清淡的色彩，經高手你這麼老道的廖廖幾筆，境界頓出，妙趣頓生。你深得裁剪妙能，一陣刪繁就簡後，留下了真性情、真精神！

曾詩人，你在三衢道中逍遙而行，幾百年後，我們仍能看到你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曾詩人，你能在如此佳景中忘掉國恨家仇，不是你的過錯，要怪，就怪三衢道中的景色實在攝人心神！

曾詩人，你以如此沖淡無欲無奢的詩記下來，也足以讓我們這些被世俗的滾滾聲浪衝擊得昏兮忽兮的人，可以暫得一劑清心凈氣的滋補品。我們自然不會忘記，有朝一日，如有機會，不妨吟著你的詩句，也去作一次忘憂忘俗的三衢之旅，看能不能重蹈你曾詩人的悠然詩境！

4

曾幾，你出任浙西提刑時，還寫過一首類似的詩：一夕驕陽轉作霖，夢回涼冷潤衣襟。不愁屋漏床床濕，且喜溪流岸岸深。千里稻花應秀色，五更桐葉最佳音。無田似我猶欣舞，何況田間望歲心。

這首詩有一個比較長的題目，叫《蘇秀道中，自七月二十五日夜大雨三日，秋苗以蘇，喜而有作》，其實是詩序替代了標題。一場透徹的喜雨，不僅帶來了豐收在望的喜悅，也誕生了這首喜氣飛揚的詩。這年夏秋之間，驕陽似火，久旱不雨，以至秋禾枯焦。

至農曆七月二十五日夜，大雨三天，久渴的莊稼終於得救。「久旱逢甘霖」，是古人總結的「四喜」之一。你這個有著悲憫情懷、民本意識的封建文人士大夫，更是如此。你欣喜若狂，連衣服、床鋪濕了也顧不得，為民而樂，為百姓而歌。

看來，這一場久違的喜雨不僅澆灌了乾渴的禾苗，滋養了艱辛倍嘗的農人，也滋潤了你焦渴的心田。你不勝欣悅，一個「喜」字就直接蹦到了詩歌的字裡行間。不加掩飾，毫無禁忌，體恤民艱，關乎民情，以天下人之憂為自己之憂，以天下人之樂為自己之樂。

你不禁欣然而舞！由此，我們想到了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想到了他的《春夜喜雨》，想到了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與百姓共甘苦，與庶民同悲歡，這樣的情懷，在一個封建文人那裡，在一個封建官僚那裡，何等的難能可貴！

就是放到今天，一樣是公僕們集體學習的楷模。

這樣的情懷，正好從一個側面詮釋了你為什麼敢於忤逆秦檜、為民請命的原因。

為民請命，被罷官，被打擊，被貶僻壤，這樣的人，因而至今記得。因而，有了《三衢道中》這樣的詩。

趙斌

中國李白研究會會員、四川省李白研究會副秘書長、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江油市作協副主席，青蓮詩社副社長。著有李白詩歌研究《李詩猜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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