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清女詩人謝香塘《紅餘詩詞稿自序》賞析

清女詩人謝香塘《紅餘詩詞稿自序》賞析

謝香塘故居

(一)

謝香塘(1792—1872),女,平陽礬山莧頭庵(今屬浙江省蒼南縣)人,生於清乾隆五十七年,出身書香門第。父親謝雲瞻,國學生。大弟謝青洲,舉人;次弟謝青揚,監生,俱以能文著稱。

受家庭文化熏陶,從小酷愛詩文,女紅之外便耽溺於古籍。其性情沉隱,故所作駢文甚為婉約,詩則更加端厚。

十五歲時,嫁與平邑蒲門(今蒼南縣馬站鎮蒲城社區)金洛先。金家本為蒲城望族,家底殷實,家有良田千畝。因丈夫喜歡結交朋友,到處遊山玩水,揮霍無度,特別是吸食鴉片,家道中落。經自己多次苦苦相勸,丈夫終於安下心來掌管家業,卻突發重病,不到三十歲便溘然病逝,使自己在二十八歲就開始守寡。

少年時期曾作《月中桂》詩,句云:「試問素娥枝許折,不辭相伴住蟾宮。」其父看到後以為不祥,甚為不喜,並為之擔憂,後如其然。自己在《哭夫八絕》詩云:「憶少吟秋桂,嚴君見輒嗔。素娥甘作伴,詩讖竟成真。」

之前曾生有一子,未周歲而夭折。失子之痛未平,又加喪夫之痛。舊傷新痛,她寫道:「還將思子淚,傾向哭夫時。」

字字句句,肝腸寸斷。「念欲從君去,承祧未有人。」後從五房過繼一子,撫養成人。從此獨自撐起門戶,親手操持井臼。如其《示兒三十三韻》詩云:「井臼躬操作,米鹽策周詳。一日復一日,漸漸充倉箱。為築新棟宇,為復舊田莊。雖幸收桑榆,辛苦已備嘗。」

有了嗣子,便將喪夫的哀痛轉化為對家門興起的殷殷期望。不僅獨自支撐,還振興了家業。道光十四年(1834),她親手建起十一間樓房,後面還有三間書房。

為嗣子延師課讀,培養他長大成人。其詩云:「期汝早騰驤。上作廊廟器,下為宗族光。少壯不長在,白日去堂堂。我今明教汝,及時須就將。毋以青雲志,而詒白首傷。」嗣子金孔陽,學有所成,曾任四川某縣千總,對嗣母也非常孝順。

兄弟姊妹雖然很多,但先後殞落。失獨、喪夫,喪嫂、喪妹、喪弟、喪侄、喪婿,一生中大都在悲傷中渡過。這是一位非常堅強的女性,閑暇之餘便以詩詞排解。

逝於同治十一年,享年八十一歲,葬於馬站蒲城觀音嶺。著有《紅餘詩詞稿》一卷存世,自為序。

1936年版蒲城《彭城郡金氏宗譜》收錄的謝香塘《紅余詩詞稿》

(二)

謝香塘《紅餘詩詞稿自序》原文:

夫天清地曠,皇娥傳倚瑟之歌;灌木葛覃,周后流浣衣之詠。閨闥之有詩篇,其權輿於此乎?流風不絕,代有作者;遞嬗近葉,斯道尤宏。其不櫛才華,掃眉儒雅,固已煥婺辰之彩耀,炳離象之文明也已。

注釋:

地曠,地方很大。皇娥,白帝少昊的母親,傳說中的仙女。倚瑟,和著瑟聲。葛覃,指長長的葛藤。周后,即周朝王后。浣衣,即洗衣。閨闥,.特指夫婦的居室。權輿,即起始;萌芽;新生。流風,指前代流傳下來的風尚。遞嬗,指依次更替,逐步演變。近葉,猶近支。不櫛,不櫛,不束髮。櫛,古代男子束髮用的梳篦。不櫛進士,舊指有文採的女人。掃眉,掃眉才子,指唐朝長安薛濤。王建《寄蜀中薛濤校書》:「萬里橋邊女校書,枇杷花里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儒雅,謂風度溫文爾雅,指博學的儒士或文人雅士,也指學問淵博;風雅;典雅;優雅等,語出《序》:「漢室龍興,開設學校,旁求儒雅,以闡大猷。」婺辰,指婺星,婺女星辰。婺女,星宿名,即女宿,二十八宿玄武七宿的第三宿,常用來代指身份高貴的女性長者。離,周易卦名,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第三十卦。序卦傳:陷必有所麗,故受之以離。離者,麗也。象,周易用語,是《周易》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用語。也已,語氣助詞。表肯定。

譯文:

長天清澈,大地遼闊,仙女皇娥傳頌著有瑟伴奏的歌;灌木茂盛,葛藤綿長,周王后流傳有洗衣之詠。這些閨房中的詩,是萌芽於此嗎?前代流傳下來的風尚正延續不絕,每代均有詩歌作者;逐步演變到了近支,讓這條道路顯得尤其宏偉。其中不櫛進士的才華,掃眉才子的溫文爾雅,固然已經煥發出了婺星的光彩,正在彪炳離卦爻象的文明罷了。

欣賞:

女性詩歌最早的創作者是皇娥和周后,從此人才輩出,且在發揚光大。

《國風·周南·葛覃》詩云:「葛之覃兮,施於中谷,維葉萋萋。黃鳥于飛,集於灌木,其鳴喈喈。葛之覃兮,施於中谷,維葉莫莫。是刈是濩,為絺為綌,服之無斁。言告師氏,言告言歸。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歸寧父母。」《毛詩序》曰:「《葛覃》,后妃之本也。后妃在父母家,則志在於女工之事,躬儉節用,服浣濯之衣;尊敬師傅,則可以歸安父母,化天下以婦道也。」

近現代學者則認為,這是描寫女子準備回家省親探望爹娘,敘述她在采葛制衣時,看見黃雀聚鳴,而引起了和父母團聚的希望,在得到公婆及丈夫的應允後,就告訴了家裡的傭人,開始洗衣,整理行裝,準備回娘家。全詩形象地表現了女主人公喜悅而急切的企盼之情,詩中充滿了快樂的氣氛,給人以美的享受。

權輿,見《國風·秦風·權輿》:「於我乎,夏屋渠渠,今也每食無餘。於嗟乎,不承權輿!於我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飽。於嗟乎,不承權輿!」

薛濤以其出眾的才華和美貌,以及與當時文人騷客的詩書唱和、情意纏綿,成為當時卓有成就的女詩人,後指有文才的女子。

關於「象」,《周易·繫辭傳》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象」,就是以「象」類物,是古人的一種分類和分析事物的方法,是一種認識世界的手段和方法。說明卦象的稱為「大象」,說明爻象的稱為「小象」。多舉天地萬物之象,以比喻人事。

原文:

余少耽典籍,雅慕前媛。志向徒殷,才慚不逮。憶自稚年在室,曾學簪花;洎乎笄歲于歸,略知屬草。每針停綉榻,人倦綺窗。春院花開,秋軒月上。值刺繡之閑暇,感時光之綺麗。纏綿悱惻,不無遣興之思;月露風雲,頗有諧聲之作。

注釋:

耽,沉溺,入迷。典籍,古代重要文獻的總稱;泛指古代圖書。不逮,指不足之處;過錯。雅慕,甚為仰慕。在室,指女子已訂婚而未嫁。簪花,漢族婦女頭飾的一種。洎乎,等到,待及。笄歲,指女子十五歲,謂及笄之年。于歸,指女子出嫁。屬草,屬草稾,猶起草。悱惻,內心悲苦凄切;憂思抑鬱,心緒悲苦而不能排遣。遣興,指詩文隨興而作,以發抒情懷;散心。諧聲,即形聲,為六書之一,即意符(形符)和聲符並用的造字法;謂聲韻諧合。

譯文:

我從小就對古代典籍入迷,而且仰慕前代的名媛淑女。這志向卻徒勞無功,因才能慚慚地跟不上了。回憶少年兒童時期,也曾經學習過簪花藝術;等到十五歲出嫁之後,才略知起草詩文。每當在綉榻上的針線活有稍許消停,人雖疲倦卻倚身窗前。因春天庭院的鮮花盛開,秋天軒廊的明月冉冉升起。每當刺繡的閑暇,總有感於時光的綺麗。內心纏綿不已或心緒悲苦而不能排遣時,無不讓詩文隨興而作,以遣興思考;當月出、露起、風吹、雲涌之際,頗有隨興而作的作品誕生。

欣賞:

由此可知,所謂「紅餘」應是女紅之外的餘暇。因受家庭文化氛圍的熏陶,序作者自幼熱愛文學、藝術,還頗有成就。面對春花、夏風、秋月、冬雪,無不有感而作。

作者的感情非常豐富,又善於觀察和思考,又熱衷於詩詞創作,以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持之以恆,大有成就。

原文:

乃命偏獨薄,生不逢辰。屬磨蠍之臨宮,痛藁砧之忽逝。琴彈別鶴,帳冷孤鸞;人號未亡,草名獨話。且飄零雁影,頻摧姊妹之花;而冷落鴿原,又折弟兄之樹。

注釋:

磨蠍,星宿名。舊時星象家言,身﹑命居此宮者,常多磨難。藁砧,亦作「藳砧」。古代處死刑,罪人席藁伏於砧上,用鈇斬之。鈇、「夫」諧音,後以「藁砧」為婦女稱丈夫的隱語。別鶴,為樂府琴曲名。孤鸞,四柱神煞之一。未亡人,舊時寡婦的自稱,同遺孀,意指丈夫已故而獨守空房的女子。未亡,指亡國的孑遺;舊指婦女的丈夫死後,喪服未滿之時。獨活,中藥名,為傘形科植物重齒毛當歸的乾燥根,喻諧孤獨活著。

譯文:

只是自己偏偏孤獨命薄,生不逢時。屬於磨蠍星臨命宮,痛心丈夫的忽然早逝。從此瑤琴彈奏《別鶴操》,床上蚊帳非常冷靜,犯了孤鸞煞;成為未亡人,還象名稱獨話的草藥。而且猶如飄零的雁影,頻頻摧折姊妹之花;又如冷落的野鴿,在摧折弟兄之樹。

欣賞:

序作者的不幸遭遇,自認為是命中注定的。既然是命中注定,就逆來順受,不作抗爭。一心撫養嗣子,振興家業,通過賦詩填詞,排解心中的悲傷。

晉崔豹《古今注》卷中曰:「《別鶴操》,商陵牧子所作也。娶妻五年而無子,父兄將為之改娶。妻聞之,中夜起,倚戶而悲嘯。牧子聞之,愴然而悲,乃歌曰:『將乖比翼隔天端,山川悠遠路漫漫,攬衣不寢食忘餐!』後人因為樂章焉。」

原文:

凡茲哀感,尤費悲吟。能不歌黃鵠以神傷,寫烏絲而腸斷?猿啼蟲語,頻留凄韻於當年;酒綠燈紅,怕記舊愁於此日者乎?然而訓不言外,禮戒通名。蘇杼雖殷,織迴文而誰寄;楚歌自好,和郢曲以何人?恥自炫之逾閑,遵無才之明戒。故殘膏剩馥,僅此數篇;若覆瓿代薪,正堪一笑。

注釋:

黃鵠,鳥名。《商君書·畫策》:「黃鵠之飛,一舉千里。」烏絲欄,謂書籍卷冊中,絹紙類有織成或畫成之界欄,紅色者謂之朱絲欄,黑色者謂之烏絲欄。酒綠,古代有的酒的顏色,如翡翠一般,清涼透明。蘇杼,指魏晉三大才女之一的蘇蕙上機織出迴文錦。郢曲,即郢中曲,出自《昭明文選》卷四十五。逾閑,指越出法度。《論語·子張》:「子夏曰:『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明戒,亦作「明誡」,明白告誡;明訓。殘膏剩馥,成語,比喻前人留下的文學遺產。覆瓿,喻著作毫無價值或不被人重視。有時亦用以表示自謙。陸遊《秋晚寓嘆》詩之四:「著書終覆瓿,得句漫投囊。」瓿,瓿甊,簡稱「瓿」,小瓮,圓口,深腹,圈足,用以盛物。

譯文:

凡是此類哀傷的情感,尤其可用以歌吟悲傷。怎能不去歌吟那孤獨的黃鵠而神情傷感,書寫在烏絲欄中時而肝腸寸斷?猿猴啼鳴,蟲兒嘶叫,頻頻留下那凄涼的詩韻於當年;酒綠映燈紅之時,害怕記起過去那憂愁於此日嗎?然而訓話時應不言題外,講禮節應戒免通報名字。蘇蕙在機杼上雖然殷勤操勞,但是錦織的迴文詩強出又托誰人寄出;楚國的歌曲自然都很好,但能和《郢中曲》的又有何人?因恥於自我炫耀而越出法度,只能遵守「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明確戒律。所以那殘存的肥肉和剩餘的香氣,僅僅存有此數篇;如若傾覆小瓮可代替報酬,那還正值得一笑。

欣賞:

黃鵠之歌,自然讓人聯繫到早寡,也指婦女的守節不嫁和空閨寂寞。據漢劉向《列女傳》載:「陶嬰者,魯陶門之女也。少寡,養幼孤,無強昆弟,紡績為產。魯人或聞其義,將求焉。嬰聞之,恐不得免,作歌,明己之不更二也。其歌曰:『悲黃鵠之早寡兮,七年不雙。宛鵛獨宿兮,不與眾同。夜半悲鳴兮,想其故雄。天命早寡兮,獨宿何傷。寡婦念此兮,泣下數行。嗚呼悲兮,死者不可忘。飛鳥尚然兮,況於貞良。雖有賢雄兮,終不重行。』魯人聞之曰:『斯女不可得已。』遂不敢復求。嬰寡,終身不改。君子謂陶嬰貞壹而思。詩云:『心之憂兮,我歌且謠。』此之謂也。頌曰:陶嬰少寡,紡績養子,或欲取焉,乃自修理,作歌自明,求者乃止,君子稱揚,以為女紀。」

前秦秦州刺史竇滔,因得罪了大官被流放到流沙縣。妻子蘇蕙特地在一塊錦緞上織了縱橫二十九個字的方圖,這圖上八百四十個字可以任意地讀,共能讀出三千七百五十二首詩,以表達了她對丈夫的思念與關心之情。

關於郢曲,《戰國策》《宋玉對楚王問》曰:「楚襄王問於宋玉曰:『先生其有遺行與?何士民眾庶不譽之甚也!』宋玉對曰:『唯,然,有之!願大王寬其罪,使得畢其辭。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為《陽阿》、《薤露》,國中屬而和者數百人。其為《陽春》、《白雪》,國中有屬而和者,不過數十人。引商刻羽,雜以流徵,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人而已。是其曲彌高,其和彌寡。故鳥有鳳而魚有鯤。鳳皇上擊九千里,絕雲霓,負蒼天,足亂浮雲,翱翔乎杳冥之上。夫蕃籬之鷃,豈能與之料天地之高哉?鯤魚朝發崑崙之墟,暴鬐於碣石,暮宿於孟諸。夫尺澤之鯢,豈能與之量江海之大哉?故非獨鳥有鳳而魚有鯤,士亦有之。夫聖人瑰意琦行,超然獨處,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為哉?』」

原文:

嗟乎!頹唐暮景,萬念俱焚;翰墨因緣,寸心尚在。繆加珍惜,敢享敝帚以千金;聊當高歌,誰識苦衷之一縷?同治丁卯年初冬,香塘氏自識。

注釋:

嗟乎,感嘆詞,相當於「唉」。頹唐,是指衰頹敗落,精神萎靡不振的樣子。暮景,為.傍晚的景象等。翰墨,義同「筆墨」,原指文辭。因緣,機會;緣分。寸心,指渺小的生命或者心意。

譯文:

嘆!人到了衰頹敗落的晚景,已經萬念俱消;與筆墨結下的因緣,也只是微小的心愿還存在。還荒謬地加珍惜,竟敢把破掃帚看成價值千金;聊作高尚的歌,又有誰能識得那說不出來的痛苦心情的一點點?同治六年(1867)丁卯年初冬,謝香塘自序。

欣賞:

序作者已年屆七十六歲,卻還能如此執著地整理自己的詩詞作品,並自己為之作序,從而說明她對文學、藝術的熱愛,對生活的熱愛。

寸心,表示與天地長久相較,渺小的生命的匆匆逝去。人之一生由始而終,彷彿忽然之間。

熱門推薦

特別提示

備註:本文節選自【謝燕頡博客】,轉載僅為分享,不代表個人意見,如有侵權,聯繫小編刪除。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湖北謝氏宗親會 的精彩文章:

TAG:湖北謝氏宗親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