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門為什麼一直在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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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17-葉門戰爭根源
作者：重光
製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白鷗
葉門的南北戰局
近日再起，引發了世界關注。
葉門臨時首都亞丁的一名官員1月30日宣布，經過兩天的激烈戰鬥，
葉門南方過渡委員會
（阿拉伯語：al-Majlis al-『Intiqāliy al-Janūbiy，英語縮寫為STC）
的武裝力量控制了亞丁全部軍事基地、銀行、碼頭和主要交通要道。亞丁已在南方過渡委員會的控制之下。
1月29日，亞丁
葉門南方過渡委員會的武裝車上
插著一面南葉門的國旗
原先處在
四方交戰
（葉門哈迪政府與多國聯軍VS胡塞武裝VS「伊斯蘭國」VS基地組織
）的葉門又多了一方新勢力——葉門南方過渡委員會。
該組織前身為葉門南方運動（al-?irāk al-Janūbiy），意圖實現南葉門自治或獨立。
1990年統一前的南北葉門
2018年1月底的葉門內戰形勢
綠色為胡塞武裝控制
紅色為葉門哈迪政府與沙特多國聯軍控制
那麼為何葉門自內戰爆發以來，交戰方會越來越多，形勢會愈來愈亂呢？葉門在地緣政治和社會經濟等方面的那些劣勢導致了葉門常年政局動蕩，亂個不停呢？
天然的不穩定國家
要理解葉門如此割裂的局勢，首先需要了解這個國家的
基本地理現狀。
自然地理上，面積達53萬平方千米的葉門其實不算是一整個板塊，魯卜哈利沙漠（al-Rub』 al-Khāliy，意為空的四分之一）由葉門北部伸入中部腹地，將葉門分隔為聯繫並不緊密的
東西兩部分。
魯卜哈利沙漠面積達65萬平方千米
相當於6個多浙江省的大小
除了其西部沿海的
帖哈麥地區
（Tihāma?）有面積狹小的平原
地帶外，全國內陸山脈連綿，高原迭起，
尤以西北部（原北葉門）最為顯著。首都薩那
就坐落在葉門西北部的高原上，海拔達2300米。而葉門東部與南部（原南葉門）多荒漠與干谷
（Wādiy），與西北部地形迥異。
破碎的自然地理決定了葉門各板塊聯繫鬆散
葉門各區域
氣候也大不相同
。與氣候適宜且降水充裕的西歐和東亞相比，葉門大部分地區並不宜居
，常年受副熱帶高氣壓帶的影響，水汽被風由大陸吹向海洋，造成水蒸發速率遠大於其補給速率，因而使得葉門常年高溫乾旱。
葉門東部有一省名為
哈德拉毛
（?a?ramawt），阿文直譯即為死亡來臨
，可見東部大部分地區的乾旱荒涼。葉門全國年平均降水量僅有可憐的50毫米，遠低於農耕所需的400毫米降水量要求，若不進行人工灌溉，葉門大部分地區根本種不出莊稼。
另外，
葉門全境一條常流河都沒有
，無法引河水灌溉農田，如此嚴酷的自然環境造成葉門大部分的土地極為貧瘠，全國土地僅2.91%可供耕作
，且多集中在西北部。
所以在有水的季節
能裝得多少是多少
還好，葉門境內多高山的地形攔阻了部分水汽北上，使得西部
帖哈麥沿海平原
炎熱潮濕，降水量約400毫米，而首都薩那所在的中央高原
以及其餘丘陵地帶降水量超過200毫米，甚至達1000毫米以上，算是少見的可以耕種的土地。
葉門首都薩那附近農田
這在葉門已經是不錯的地了
受限於惡劣的自然環境，葉門的
食物生產規模均十分有限，
難以為人口爆炸的葉門（2016年達2758萬，接近面積大得多的沙特）提供充足的食物來源。西部以種植業為主，東部以畜牧業為主的經濟結構，也使得葉門
內部經濟往來較少
。
一大波人多力量大即將來襲
在這樣的地緣劣勢中，若葉門的
工業
能發展起來，其附帶的生活方式改變、人口流動與地區交流等效應，就能促進部落乃至區域認同與歸屬感向更上一層的國家乃至民族認同與歸屬感轉化。進而能夠提升國家與民族凝聚力
，將全國各地數百個部落真正地整合為國家。
但很可惜，受資源缺乏掣肘，
葉門的工業根本發展不起來。
葉門雖然也是阿拉伯半島上的國家，
但其油氣資源不僅很少，而且開發得很晚
，根本不能和隔壁的大戶沙特和土豪阿聯酋比。鐵煤等工業化所需的礦產資源也並不分布在葉門，唯一的礦產是鹽礦和石材。
油氣資源大都集中在波斯灣一帶
與葉門渾身不搭界
如此，
葉門不僅農業落後，無法自給自足，工業也始終因缺乏資源而發展不起來。
葉門人的身份認同感被農耕和游牧兩種截然不同的農業生產方式框定，提升國家認同感無異於痴人說夢。
此外，儘管《葉門憲法》第二條規定葉門國教是
伊斯蘭教
，但並沒有如伊朗那般指明是哪個教派。而葉門國內恰好
什葉派分支宰德派與遜尼派一北一南，各佔半壁江山
（40%與58%），兩派在葉門
內部的衝突
雖然無伊拉克與敘利亞國內那般激烈，但也不容忽視。
所以葉門的教派衝突背後
也是有外國老闆的
所以葉門儘管有表面上統一的語言、宗教與文化習俗
，但深層次上是一盤散沙
，各部落各自為政，極易佔山為王，相互攻伐，整體凝聚力低下，多次發生內戰
。細數一下就有：
北葉門內戰（1962~1970，埃及支持的泛阿拉伯主義共和派戰勝沙特支援的北葉門王室，但埃及損失極為慘重。）
亞丁危機（1963~1967，南葉門反對英國殖民統治的戰爭）
南葉門內戰（1986）
第一次葉門內戰（1994，統一後的南北葉門互不買賬）
第二次葉門內戰（2015至今）
由於戰亂頻繁，
本就貧窮落後且凝聚力低下的葉門的發展停滯不前，
陷入了持續的衰退。
兵家必爭之地
艱苦的自然環境註定了葉門是一個不穩定的國家：東西部難以整合、糧食危機嚴重、政權容易空心化。
但這樣一個危險的國家偏偏佔據了
重要的地區地緣位置
。其位於阿拉伯半島最南端，北接沙特，東鄰阿曼，西為紅海南大門——曼德海峽，南抵亞丁灣。該國不僅是印度洋—紅海—地中海—大西洋航路上的
重要節點
，也是西亞與東非交流的最前沿，歷來是世界貿易中不可缺少的一環。如今全球11%的石油通過亞丁灣和蘇伊士運河到達歐洲與北美的煉油廠。
海上勢力
若佔有葉門，便可進一步推進到漢志（?ijāz，今沙烏地阿拉伯西部，主要城市有塔伊夫、麥加與麥地那）一帶。衣索比亞曾如是入侵阿拉伯半島，史稱「象年戰爭」。陸上的勢力
若控制葉門，便可以其為跳板，渡過亞丁灣進而進入東非，伊斯蘭教興起後阿拉伯人便如是擴張。
這場地緣博弈
是個古老並延續至今的故事
正因葉門的地理位置極具戰略意義，歷史上才會有
如此多的地區與域外勢力干涉葉門事務，或直接入侵葉門：
古有衣索比亞入侵與阿拉伯人南下、奧斯曼帝國佔領北葉門、英國殖民南葉門；今有埃及與沙特借北葉門內戰大打代理人戰爭、南葉門借蘇聯支援推翻英國殖民統治、伊朗與沙特領導的聯軍借胡塞武裝與葉門哈迪政府的「內戰」進行博弈，搶奪中東乃至伊斯蘭世界的話語權。
雖然用現代詞語把自己包裝起來
但這仍是古老故事的延續
正因多方勢力的存在與持續干預，加上內部難以調和的分歧與矛盾，歷史上葉門作為一個整體的時間遠短於葉門作為分裂國家的時間，換言之，
葉門打仗的時間遠長於和平的時間
，本就資源匱乏且自然環境惡劣的葉門，這樣一來葉門不僅國族融合進程大受影響，而且根本就沒有發展所需的空間與時間了，任憑他國擺布。
1964年4月
埃及總統訪問北葉門首都薩那
其身前敬禮者即為北葉門總統賽萊勒
註定分裂的宿命
如今控制葉門北部的
胡塞武裝成員
信奉什葉派分支宰德派，受同為什葉派的伊朗的支持，與信奉遜尼派沙斐儀分支的葉門總統哈迪及其國內外盟友針鋒相對。
南葉門與北葉門
由於北方的什葉派民眾與南方的遜尼派民眾人口數大致相等，而選民更傾向支持與自己教派相同的候選人，因而在一人一票的選舉方式下，
無法選舉產生雙方均滿意的政府。
任何處於輕微劣勢的一方都會對結果極為不滿，便積极參与政治反對活動，
甚至參與武裝叛亂。
南北葉門還因南葉門曾實行過社會主義制度而
存在意識形態與價值觀念上的分歧與摩擦
，這更加重了南北之間的對立情緒。
加上葉門國內部落的勢力仍十分強大，
部分部落不僅政治與經濟影響力巨大，足以左右選舉結果。
部落長老還擁有自己的武裝，平時保衛家園，戰時割據一方。葉門國內任何微小的摩擦在國內外因素的共同作用下，都極有可能升級為部落乃至教派間的衝突，最終演化為內戰。
如今南葉門過渡委員會閃亮登場，
也是南方諸部落不滿現狀
，尋求重建對其更具認同感與歸屬感的南葉門，施行自治或獨立的訴求之體現。
而葉門極為重要的地理位置
使任何域外大國都會對其產生興趣。
大國指望利用其內部宗教與意識形態等方面的分歧，煽風點火引發葉門國內衝突，大打代理人戰爭來獲取對葉門的主導權。如今沙特和伊朗積極干涉葉門內戰與之前埃及與沙特在北葉門大打代理人戰爭均是如此。
1994年，南北葉門統一後四年不到
便爆發第一次內戰
葉門因其國內各部落矛盾、教派衝突、意識形態分歧產生的亂局，
在可見的未來內難以解決。
恐怕目前的葉門內戰結束後，
葉門面臨的抉擇
也只有按教派與意識形態的對立而維持現狀，重新分裂為南北葉門兩國；或者由強勢的一方（歷史上多為北葉門，如今這一方為胡塞武裝的可能性也更大）武力統一全國，暫時壓制住南葉門乃至各地的分離主義勢頭。
但強勢一方若不實現經濟發展、改善民生、強化各區域間的聯繫，以瓦解部落與宗教認同，
那葉門作為一個國家將繼續暗流涌動的局面
。葉門的未來，或者是內戰，或者是坐在內戰的火山口上，前途非常不樂觀。
統一的語言、統一的宗教與統一的文化習俗並不是政治、經濟與軍事統一的充分條件，這也許就是「幸福之地」葉門的宿命。（阿語中的葉門al-Yaman與阿語中的右『Ayman/Yumnay以及賜福Yumn同根，阿拉伯人以右為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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