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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夏:風格之謎

穆夏作品《裹著頭巾躺著思考的女孩》。

他是捷克畫家、新藝術運動旗手,他的海報、包裝、雜誌設計影響至今,是日本漫畫的直接靈感來源,沒有他就沒有美少女戰士。以藝術造詣屹立數百年的藝術家有很多,但以商業價值橫貫一個多世紀的則屈指可數,穆夏算是這方面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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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藝術學院1878年拒絕了一名年輕人的入學申請,這位叫阿爾豐斯·穆夏(Alphonse Mucha)的失落年輕人,後來成為捷克國寶級畫家。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懷才不遇更令人糟心了。和平步青雲的經歷相比,人們更願意看到藝術家成名前的曲折。電影《至愛梵高·星空之謎》在票房上的成功生動反映了這種大眾心理。

阿爾豐斯·穆夏。

不過,穆夏要比梵高幸運得多。梵高在世時,只賣出了一幅畫;穆夏在世時,其作品已經風靡巴黎了。梵高在世時,他的畫沒有被認可為一種風格;穆夏在世時,他已經在一場藝術運動中拔得了頭籌。

穆夏風格:流通一個多世紀的藝術「硬通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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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上勒緊褲頭過苦日子的藝術家太多了,你還是去做一名職員吧,這樣的路好走一些。」這番話來自當年拒絕穆夏的那位教授,從字面上看並沒有多少惡意。教授的本意究竟是什麼,現已很難考證了。

但從穆夏被贊助人停止資助、輾轉受雇於多家公司的經歷來看,教授所言非虛。如果沒有後期在藝術上的成功,穆夏可能和很多名不見經傳、生活拮据的藝術家一樣,早早淡出公眾視野。

穆夏作品《黃道十二宮》。

穆夏遭拒後,去了一家舞台公司,以畫舞台布景、做劇場裝飾謀生。縱使當時已經在繪畫上表現出不俗的才能,他依然未能躋身19世紀的畫壇。在被舞台公司解聘後,穆夏隨性地搭上了一趟火車,去往一個他聞所未聞的維也納小城。在那裡,他因繪製肖像畫而收穫了一點小名聲。

當然,穆夏的真正成功並非來自這趟突發奇想的火車旅行,而是趕上了歐洲「美好年代」的高速列車。得益於廣告受眾的擴大以及圖像複製技術的進步,海報設計在19世紀末的歐洲得到了迅猛發展,迎來了一個高潮。新的設計得以在許多藝術雜誌和出版物上發表。

穆夏作品《常春藤》。

讓穆夏聲名鵲起的海報《吉斯蒙達》(Gismonda)是他1894年聖誕假期的「臨危受命」之作,當時海報的原設計者因病不能繼續創作。按照通行的說法,在接到這個緊急的海報訂單後,穆夏穿著借來的行頭,怯生生地走進了衣香鬢影的巴黎文藝復興劇院,一睹海報女主角莎拉·伯恩哈特(Sarah Bernhardt)在台上的風采,並畫了幾幅草圖。這次與伯恩哈特的邂逅改變了穆夏的藝術生涯。

與巴黎當時的大多數海報相比,《吉斯蒙達》在構圖和用色上均作了大膽的嘗試。在布拉格穆夏博物館的藏品中,依然可以看出藝術家在用色上的猶豫,他一度想沿用當時流行的艷麗色彩,最終還是認為柔和的色調更能令人耳目一新。

穆夏的海報一經推出就受到了熱捧,人們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尋找這些海報,並用刮刀小心翼翼地從牆上取下,帶回家私藏。

穆夏作品《吉斯蒙達》(局部)。

穆夏與女演員伯恩哈特的相遇同樣令人津津樂道,這段經歷如同他所創作的海報一樣,被反覆傳播。縱使藝術史對兩人相遇的細節依然有分歧,但這早就無關緊要了。兩人的關係在當年的巴黎社交圈早已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花邊新聞。

不過對穆夏本人而言,他根本不願意談及這段關係。當八卦新聞說「一名來自奧匈帝國的畫家與當紅女演員的關係曖昧」時,穆夏甚至氣憤地要求報章進行勘誤。

無論如何,穆夏作品廣為流傳離不開發達的大眾媒介,具有獨特審美趣味的贊助人更是功不可沒。不可否認,穆夏與伯恩哈特的合作為他帶來了源源不斷的商業訂單。

法國女演員莎拉·伯恩哈特。

回顧藝術史,以藝術造詣屹立數百年的藝術家有很多,但以商業價值橫貫一個多世紀的則屈指可數,穆夏算是這方面的佼佼者。時至今日,穆夏作品的風采不減當年,市面上依然可以看到以穆夏作品作為招徠的巧克力、餅乾包裝盒。遍布布拉格街頭巷尾的紀念品商店依然可以隨手買到穆夏作品的各式紀念品。

穆夏與卡夫卡、動畫片《鼴鼠的故事》一道被包裝成了布拉格的亮麗名片,形成布拉格文化藝術的代名詞。穆夏在商業創作上的經驗保證了視覺上的絕對愉悅,他傳奇的經歷保證了欣賞者有足夠的談資。一百年間,無論藝術的流派和潮流如何變化,唯一沒有變化的似乎是對無負擔審美的訴求和對花邊八卦的熱愛。

穆夏從挫折到成功都有與之相應的談資做佐料,他的被拒是命運對一個藝術天才的作弄,他與伯恩哈特的緋聞契合了巴黎的浪漫氣質,為「穆夏風格」這一商業設計的「硬通貨」不斷增值。與引人入勝的傳聞相比,歷史的本來面貌可能會稍顯無趣,新藝術運動的資產保值有時需要一點歷史的想像力。

穆夏作品《月季花》。

對穆夏而言,真正的唯美最終都是嚴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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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穆夏所代表的新藝術運動風格也有反對者,最著名的要數阿道夫·路斯(Adolf Loos)。他在1908年發表的文章《裝飾與罪惡》(Ornament und Verbrechen)通常會被壓縮成一句口號——裝飾就是罪惡。

事實上,路斯並不是要反對裝飾的實用性,而只是反對當時巴黎和倫敦一些高級商店販賣的新藝術設計,它們顯得如此矯揉造作。在這張批判名單中很可能就包含巴黎的「新藝術之家」(La Mansion de l』Art Nouveau),那家成為新藝術運動名字來源的商店。

20世紀奧地利建築師、建築理論家阿道夫·路斯。圖/搜狐

事實上,「新藝術」是一場沒有統一稱謂的藝術運動,它既可以被稱作德國「青年風格」(Jugendstil),也可以被稱作奧地利「分離派運動」(Secession),又可以稱為義大利「自由風格運動」(Stile Liberty)。有觀點甚至認為,所謂的「新藝術」本來並不存在,這只是那個時代的一些藝術風格特徵的一個指稱而已。

沒有人能夠清楚地指認新藝術運動的面容,不過,「生活即藝術,藝術即生活」的理念,讓唯美的通貨混雜著世紀之交的愁緒迅速流通。「忠於母題或講述一個動人的故事已無關宏旨,要的只是圖畫或版畫具有的悅目效果」,貢布里希的這句話在穆夏的海報《美狄亞》(Medea)中找到了最佳詮釋。這個古希臘故事如同海報背景的希臘字母一樣,隱退在觀眾的視覺中。

海報中美狄亞驚恐的眼神既透露著弒子的殘酷,又帶著略顯病態的美感。相比於悲劇的誕生,美的誕生在這裡似乎更帶有吸引力。伯恩哈特對海報中美狄亞手上佩戴的蛇形飾物一見鍾情,她隨即請來珠寶商按照穆夏的設計如法打造供演出使用。穆夏的設計從二維走向了三維,從畫室走進了生活。裝飾性和實用價值隨之在海報、首飾、室內裝飾等領域中獲得了實實在在的「兌現」。

穆夏作品《美狄亞》(局部)。

新藝術運動席捲了同時代的藝術家,似乎無人可以抵擋這場浪潮獨善其身。穆夏切身感受到了創作背後的力量,他專心致志地發掘光暈和半月式樣的裝飾潛力,構造字母Q式的畫面構圖,勾畫「義大利面」式的線條。

但是穆夏沒有一味迎合時代的風潮,在《主禱文》(Le Pater)這種非委約作品中,就沒有貫徹這種藝術表達。穆夏對裝飾形式的著迷甚至引來了法國畫家斯泰倫(Théophile Steinlen)的注意,他在其著名的《黑貓》(Le Chat Noir)海報中,以黑貓頭頂的光暈和鐘擺式的尾巴來戲仿穆夏的經典裝飾元素和構圖。

清新淡雅的花草和婀娜多姿的女性雖備受新藝術運動的青睞,但似乎只有穆夏做到了一以貫之。穆夏對裝飾性孜孜以求的同時,還將植物和女性發展成為創作的母題。

穆夏作品《鷺》。

1897年,穆夏再次為「百選展」(Salon des Cent)創作了海報。與上一次表現裸體少女不同,這次的設計隱藏了藝術家對家國的眷戀。除了三個代表自然之愛的花環外,穆夏還以家鄉牧場的一朵雛菊作為畫中少女的頭飾。

1910年,穆夏重回故土,終於重拾埋藏已久的想法,對新藝術運動形式的沿用也有了新的指涉。在為第六屆索科爾體育大賽設計的海報中,穆夏使用了大量的隱喻和象徵,巧妙地避開仍在統治捷克的奧地利政權的審查。當被要求解釋海報內容的時候,穆夏將其形容為童話。在這個視覺的童話中,穆夏把深情的寄望融到一草一木之間,賦予斯拉夫少女青春的活力。

《斯拉夫史詩》是穆夏用了近20年完成的描畫斯拉夫民族偉大時刻的巨型系列油畫。

穆夏式童話並沒能讓新藝術運動永葆青春。1900年的巴黎世博會,見證了「新藝術」真正在大眾中流行起來並進入當代話語。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卻見證了新藝術運動的影響力在繪畫、建築、設計等領域的逐步喪失。

1933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的展覽,開啟了對新藝術運動的重新評估。在這個名為「1900年與今天的物品」(Objects 1900 and Today)的展覽中,策展人Philip Johnson開宗明義地指出,展覽中兩個時期的物品設計並無孰優孰劣之分,如果認為今天的設計比1900年的要優勝,要麼是對當今的設計缺乏歷史視野,要麼是對1900年的設計存在錯誤認識。

「1900年與今天的物品」(Objects 1900 and Today)的展覽。圖/搜狐

可惜,這次難得的反思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當新藝術建築風潮受到現代主義建築風潮批判時,就連艾克特·吉瑪德(Hector Guimard)的作品——那個藤蔓式的地鐵站入站口也被巴黎地鐵公司拆除了。

當人們忙於擠兌新藝術運動的審美和實用價值時,穆夏再次踏上了旅途。在十月革命爆發前的幾年,穆夏開始在俄國構思《斯拉夫史詩》,並畫了幾張草圖。在1923年創作的油畫《星》(Star)中,穆夏描繪了一位經歷了革命洗禮和經濟困難的俄國農婦的容顏。在星夜的映襯下,她飽經風霜的面容有一種直面命運的平靜。穆夏的作品開始帶有了列夫·托爾斯泰式的現實關懷,他將象徵主義和現實主義融合到一起。這一次,穆夏的星空遠沒有梵高的《星夜》那般耀眼。

正如奧斯卡·王爾德所言,「潛入表層底下的人得自己承擔風險,讀出象徵意義的人也得自己承擔風險」。對穆夏而言,真正的唯美最終都是嚴肅的。問題是,誰願意承擔這樣的「風險」和厚重?看上去很美,不也是恰到好處?

聖維特大教堂的彩色玻璃。圖/網易

在「尋求新標準」的20世紀上半葉,各種藝術流派和風格你方唱罷我登場,令人目不暇接。穆夏以波瀾不驚的形態走出了這場轉眼即逝的風潮,他的作品超越了新藝術運動。

位於布拉格城堡的聖維特大教堂鑲嵌了穆夏於1931年設計的彩色玻璃,將源自新藝術運動的美定格成了永恆。在城堡上俯瞰伏爾塔瓦河,已難以區分陽光穿透花窗的光暈屬於哪一種風格。

本文首發於第507期《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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