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爾深陷「組閣馬拉松」 馬克龍要當「歐洲新領袖」
1月12日，第一輪試探性組閣談判在柏林如期結束，德國總理默克爾聆聽社民黨黨首舒爾茨發言。
雖然距離聯邦德國總理最長任期的紀錄還很遠，但默克爾打破了另一項紀錄——最長組閣時間。自2017年9月大選至今，德國此次組閣耗時已超過4個月，並且還將繼續延長，樂觀估計也要到今年3月才能完成。值得注意的是，此前的最長組閣紀錄是86天，同樣由默克爾創造。
「世界不會等我們」
德國社會民主黨本來有一千個理由不再執政。該黨連續4屆大選失利，並且這次遭遇的是二戰以來最慘痛的選戰失利：1998年以來，社民黨已失去1000萬選民，達到該黨選民的半數。另外，它曾經的執政夥伴聯盟黨的得票也大跌，兩個「失敗者」聯合組閣實在丟人。
然而，去年11月19日德國自由黨退出談判、「牙買加聯盟」宣告破局之後，聯盟黨、社民黨乃至整個德國都已經別無選擇。在政治風氣保守、追求穩定的德國，少數派政府令人難以想像，而重新大選不僅緩不濟急，且選舉結果可能與目前相去不遠，無法解決問題。
在這一背景下，社民黨人、德國總統施泰因邁爾決定出馬調解。《南德意志報》稱，默克爾的命運握在施泰因邁爾手中。除了總統的斡旋，國內形勢和民意的變化、社民黨黨內立場的鬆動及黨首舒爾茨為個人前途所做的考量，種種因素終於促使該黨在2017年12月7日的代表大會上以明顯多數通過決議，同意與聯盟黨展開不預設結果的試探性組閣談判。舒爾茨在大會上發表演講稱：「我們不能為了執政不惜一切代價，也不能因為不願執政而不計後果。」
不過，社民黨還是有所保留。他們同意再次執政的先決條件是「這次我說了算」，其話語權需得到充分保障，不能再讓默克爾搶走議題。鑒於聯盟黨有求於人，社民黨對此信心滿滿，甚至提出了在德國前所未見的「合作聯盟」執政方式。這是一種英式黨際合作協議和歐陸式聯合政府的混合體，執政夥伴只在少數議題上合作，在其他議題上不採取同一立場，而是放到議會去辯論，這令默克爾無法搶走所有風頭。
社民黨的態度急壞了默克爾。據英國路透社報道，這位看守總理在2018年新年致辭中允諾將調解各黨派之間的矛盾，儘快組建穩定的政府，「世界不會等我們，我們必須儘快付諸努力，讓德國在未來10到15年里仍然保持繁榮」。然而德國《世界報》的民調顯示，失望令46%的德國選民希望她立即下台。
「默克爾單方面大讓步」
雖然社民黨同意組閣，談判過程卻是疊床架屋，繁瑣複雜：在正式談判前還有試探性談判，而且一談就是5輪。1月7日，第一輪試探性組閣談判在柏林舉行，據「德國之聲」電台報道，默克爾對現場的媒體說：「我帶著樂觀心態進入談判。我很清楚，今後幾天巨大的工作量在等著我們，但我們願意接受這些工作，並將儘力取得好的結果……我認為我們可以成功。」
為避免「牙買加聯盟」談不攏的悲劇重演，本次談判進行得非常隱秘，全程既不允許媒體參加，也沒有主要領導人的陽台露面秀。當晚第一輪會談結束後，在雙方共同發布的聲明中，社民黨秘書長克林拜爾表示談判「嚴肅、有建設性、開放」，各方都清楚對德國、對歐洲所承擔的責任。
雙方領導人都承諾談判不會曠日持久。舒爾茨稱：「5天的試探性談判應當足以弄清，是否存在足夠的共同立場，以便進入正式的組閣談判。」默克爾則表示：「我們會迅速、高強度地工作。」
但德國人一點兒也不享受這個過程。德國《焦點》周刊的民調顯示，只有30%的受訪者希望再次看到大聯合政府，更多的人（34%）希望重新選舉；52%的受訪者認為默克爾不應該參加新一輪選舉。德國電視一台的民調結果也差不多：52%的人不支持大聯合政府。
1月12日，試探性談判如期結束，雙方達成初步談判框架協議。之後，基民盟主席默克爾、基社盟主席澤霍費爾和社民黨主席舒爾茨分別舉行會議，向各自的談判團隊介紹長達28頁的協議文件。
在「德國之聲」看來，協議堪稱默克爾單方面的大讓步：除了兩黨本就相對統一的若干內容，其他「共識」統統偏向社民黨，28頁文件中，2/3的內容及60條基本意見都由社民黨提出，甚至連語言風格也偏向左翼。談判清單共列出了15項議題，擺在最前頭的就是「重振歐洲聯盟」，這是社民黨心心念念的，聯盟黨也樂見其成；在社會保障和勞動力市場政策等議題上，社民黨的諸多訴求也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滿足。
當然，聯盟黨並非全無堅持，比如社民黨未能如願取消接收難民及難民家屬隨遷人數的限制，也未能提高針對富人階層的最高稅率，還不得不同意由僱主與僱員平均分攤醫保費用，因為基民盟認為社民黨「單一全民保險」的主張帶來的財政壓力實在太大。
即使如此，這份協議也差點兒未能說服社民黨。據德國《明鏡》周刊報道，1月21日，社民黨特別黨代會以326票贊成、279票反對、1票棄權的結果，同意進入聯合組閣的正式談判，支持者僅佔56.4%，堪稱險勝。
據「德國之聲」報道，黨代會之前，德國分析人士均認為局勢不妙，因為反對組閣的代表可能占多數。最後的投票環節本來採用舉手表決，但由於支持和反對的差距不大、無法一眼分辨，會議主持人、聯邦司法部長馬斯臨時決定進行現場清點計數。
所幸，社民黨最終還是點了頭，自11月停滯至今的組閣工作終於可以啟動了，默克爾的政治生命也得到了延續。在瑞士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年會上，她顯然心情不錯，被問及國內政治時笑著打趣道：「請為我們儘快組建政府祈求好運。」
1月26日，第二次德國政府組閣談判在柏林啟動，此時距離大選已過去足足4個月。聯盟黨和社民黨各派出17個工作組圍繞各類議題展開談判，此外還有數個工作組將探討新政府及本屆國會黨團的工作模式。雖然初步協議達成了「頂層共識」，但具體內容還需細化，內閣職位分配同樣是緊要內容。社民黨希望保留外交部長職位、將更多歐盟事務權併入外交部，還企圖就部分協議內容「重新談判」，比如難民和醫保問題。
雙方都承諾談判「很快就好」，工作組加班加點，1月的最後一個周末也放棄了休息。聯盟黨議會事務負責人格羅塞-布勒默表示，雙方預計在2月3日與4日的閉門會談中完成關鍵內容的磋商，如果來不及，就再追加兩天；默克爾則表示，希望在2月12日前結束談判。
「德國之聲」分析稱，如果一切順利，新一屆聯邦政府有望於3月組建，默克爾將在4月1日復活節前開始第四任期。這個時間表意味著組閣將歷時半年，而此前的平均時間只有40天。「德國之聲」自我安慰道，相比於比利時在2010～2011年間創下的589天組閣紀錄，德國的情況還不算太糟。
馬克龍瞄準默克爾留下的「歐洲領袖」位置
現在還沒到德國人高興的時候。社民黨黨代會的決議並不意味著大聯合政府一定能夠組建，因為最終的組閣方案還需訴諸全黨公投，由44.3萬名社民黨黨員決定是否通過，就像創下了86天組閣紀錄的2013年那次一樣。
德國朝野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1月21日的黨代會只能算勉強過了及格線，全黨公決會怎樣？對高層「自食其言」的組閣決定，社民黨基層黨員牢騷滿腹，黨內左翼派別也反感再次與默克爾結盟。全黨公投的變數遠大於黨代會，如果組閣方案真被否決，不啻為一場災難。
為此，社民黨高層正在四處「滅火」、竭力遊說，但民調結果並不樂觀。德國電視一台1月26日公布的最新「德國趨勢」調查顯示，社民黨支持率較月初再度下滑兩個百分點，跌至19%。民調還顯示，選民普遍認為社民黨終究無法擺脫被默克爾「壓榨」的命運，難以兌現向支持者許下的承諾。
在德國之外，最關注其政局的或許是鐵杆盟友法國。沒有德國的支持，法國總統馬克龍無法獨自推進他雄心勃勃的歐盟議程。據路透社報道，2017年11月21日默克爾組閣遇挫後，馬克龍第一時間與她通了電話：「這個過程停滯不符合我們的利益。」
社民黨願意重返大聯盟，對馬克龍來說無疑是件喜事，因為前者最積極響應他的「十點計劃」，並且一直嫌默克爾對馬克龍的歐盟改革計劃的回應不夠。去年12月舒爾茨還高調地提出，到2025年，也就是社民黨《馬德堡決議》發表100周年之際建立「歐洲合眾國」的計劃，為此要簽訂一部「歐洲憲法條約」，實現「聯邦歐洲」。
德國政局不穩給了馬克龍表現自己的機會。1月9日他訪華時，法新社就評價他「將自己定位為歐盟代言人」。不久前還稱默克爾為「歐洲夫人」的美國《時代》雜誌，已轉而力捧馬克龍是「歐洲的下一位領袖」。
美國《華盛頓郵報》指出，由於組閣困局，默克爾影響力日減，馬克龍試圖將自己和法國填補到她留下的空白中，扮演歐洲在世界舞台上的首席對話者。「對馬克龍來說，這是從德國的陰影中走出來的一種嘗試。」「今日俄羅斯」電視台稱。
同樣竊喜的還有去年大選的最大贏家、已成為德國第三大黨的選擇黨。該黨將穩獲最大反對黨之位，在議會擁有更多話語權，有更多抨擊政府的機會和更高的媒體曝光度。按照慣例，它還將獲得一個副議長席位，以及議會財政委員會主席等要職。
選擇黨雄心勃勃。據俄羅斯衛星新聞網報道，該黨領導人愛麗絲·魏德爾高調宣布，他們的目標是在2021年進入執政聯盟。「牙買加聯盟」談判破裂後，魏德爾和該黨副主席高朗德隨即要求默克爾辭職。高朗德還對談判破裂表示高興，稱這樣的執政聯盟原本就不能體現公眾共識。
選擇黨的雄心不是沒有理由的。紅黑大聯盟雖然能帶給默克爾穩定的多數，但也僅此而已。一場曠日持久的大選造就一個幾乎絲毫未變的政府，德國選民對此感到鬱悶和厭倦。對默克爾來說，她的第四個總理任期將成為最艱難的任期。
本文刊載於《青年參考》報1月3日A0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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