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我的那些羊

圖片來自網路

羊的名字

芳草萋萋的草原上，藍天白雲之下，騎馬的牧人，手執長鞭趕著羊群，潔白的羊群像珍珠一樣灑在綠色的草地上，多麼令人心馳神往。

最初，我家只有十隻綿羊，五隻大母羊，帶了3個月大的5隻小羊羔。我們給大羊一一起了名字。一隻頭上的毛髮青色，就叫大青頭；一隻臉上有黑色的花紋，就叫大花臉；一隻頭是黑色的就叫大黑頭；一隻頭上的毛髮紅，就要大紅頭；還有一隻純白色的，叫大白。羊羔則隨著母親，各稱大白的羔，大花臉的羔。每天早晨起來，我都要先到羊圈裡看看它們，大青頭像小牛犢一樣健壯，腰背寬闊，向下拽著，脖子粗壯像駱駝一樣彎曲，即使是兩個大人都很難拉動它。大花臉像那種精瘦但精力旺盛的母親，會一直帶著自己的羔子吃草，它知道哪一片有營養，哪一葉最香。大黑頭則是那種看起來傻傻愣愣的，但只要察覺到人要靠近就會蹦著高兒的竄跑；大紅頭永遠都會躲到離我們最遠的地方，一旦看見我看它，它也會抬起高高的頭和我對視；大白則是那種體型非常優美的羊，羊毛渾身雪白，沒有雜毛，健壯但不肥碩，走起路來有力而優雅，尾巴是漂亮的桃型，跑起來時歡樂的跳動。草原上水肥草美，羊兒長得肥肥壯壯。夜晚躺在床上，媽媽都會讓我和她一起計算，如果這五隻羊明年再下五隻羊羔，這五隻羊羔長大了，明年也下5隻羊羔，那我們家明年就有20隻羊啦，後年，這20隻羊再下20隻，就是40隻羊。。。。算著，算著，媽媽就開心的笑了，用不了多久我們家的羊就成百隻啦，一大群。不對不對，現在的5隻小羊里有一隻小羯子，只有4隻能下小羊，明年生下來的羊羔，也不一定都是小母羊啊，這樣計算起來好像不對。

不久，爸爸又買回來一隻山羊，因為山羊多數是要長犄角的，而這一隻沒有犄角，我們就叫它大禿子。山羊要比綿羊頑皮的多，它總是在圍欄里跳上跳下，為此，我們不得不把羊圈的牆全部用石頭砌的高高的。早晨把羊群出圈時，它總要帶著頭，撒歡的在草地上跑。媽媽追不上羊群，就會喊我去追。為此，媽媽總愛罵它。冬去春來，5隻綿羊都下了羊羔，5隻母羊下了6隻羊羔，這是我們沒想到的。大黑頭下羔的時候，我們一直在旁邊守著，好不容易生下來一隻，也是個小黑頭有點瘦小。羊兒做了母親後會十分的戀愛自己的羔子，在剛生下來的羊羔身上舔來舔去，除去它們身上的胞衣，用自己的語言輕輕地喚著它們，用嘴一點點地拱它們起來，這就是舐犢情深。初生的羔羊，在懵懂中被母親喚醒，接受著母親最溫柔的愛撫，跌跌撞撞而又勇敢的努力站起來，在本能的驅使之下去尋找和吸允甘甜的乳汁。大黑頭生了羔卻沒有一個做了母親的應有表現，我們怕凍壞了羊羔，便把它抱回了屋裡。等我再去羊圈看時，大黑頭卻在哼哼哼地舔舐著一隻一模一樣的羊羔。我們全家都很驚喜，這是我們沒有預料到的。當然，大黑頭也因此被我們格外寵愛，喂料時會單獨多給它吃一些。

大禿子在春雪將融時也生了羔，起初是難產，生了近一天，我們叫來鄰居幫忙才把一隻肉嘟嘟的小羊羔接生出來，媽媽說是因為它太能吃了。可是沒想到3天之後，大禿子就死了。它是因為誤食了炸子兒，那是很多年前人們用來炸狼和野獸的小炸藥，大禿子撞開門自己找料，誤吃了鄰居放在那裡的炸子兒而死的。那天它渾身是血的從草地上跑回來，整個下頜已經不見，鮮血汩汩流淌。它跑到羊圈裡瘋似的找它的羔兒。天冷，媽媽把羊羔都抱到了家裡。當它聽到屋裡小羊的叫聲之後就開始撞門。媽媽慌忙把它放進屋裡，想給它止血，縫合炸裂的身體。可它回來之後就開始給自己的羔餵奶，一直在用剩下的上顎，輕柔地觸摸他的孩子。它充滿留戀和母愛的樣子，讓人不禁落淚，媽媽說這就是母愛，即使是牲畜也如此。沒有等到天黑，大禿子就死了。從那以後，我們十分精心的照顧它的羔子，讓大青頭做了它的養母。它的脖子下面有兩個小肉球球，那是它的媽媽留給他的禮物，我們叫它小鈴鐺，沒事兒了就會抱抱它。後來它長大了，只要我們進了羊群，小鈴鐺就會跑得我們身邊，緊緊地靠著我們的腿。他不會說話就是一直在我們的旁邊站著。在晚上，它也會依偎到大青頭的旁邊，他是山羊，而他的養母是只綿羊，很少有像它們這樣的。

幾年過去，羊兒沒有像媽媽計算的那樣繁殖。會有死去的，有新生的，有賣掉的，會有新買回來的，也會有丟的，被狼吃掉的，一切都在充滿未知中成長。羊兒越來越多，爸媽開始想其他的名字。作為牧民，他們只能想出很多淺顯易懂的名字來。「一隻角」是一隻犄角斷了的羊；「反按頭」是一隻生下來之後扭了脖子的羊；「三隻眼」，是額頭上像多長了一隻眼睛的羊；「跳牆頭」，是因為它就是愛跳上牆頭玩；「沒尾巴」，是因為它的尾巴被狼咬掉了；「干本鬼」，是一隻怎麼吃都不會胖的羊；「小青」，是一隻青色的山羊；「大拐」，是一隻腿有點瘸的羊，雖然它有那麼一點瘸，卻是我們家的頭羊，帶著羊群滿山遍野地跑，在風雪天，它也會頂風冒雪的把羊群領回家，是一隻讓我們又愛又恨的羊。寫到這我才發現，那些羊的名字，都是因為他們特殊才會被被我記下來。是因為他們總要被特別關注，特別照顧，才會需要起個名字。羊群里還有無數的大白、大花臉，黑頭羊，因為他們總是安安靜靜地吃草，安安靜靜地長大，下羔，或者是被賣掉，所以我們總是記不清這一個是那一個。

所有的羊，有名字和沒名字的，都會受到我們的精心放養和照料。也正因為如此，每到秋天，我們盼著羊兒能賣個好價錢，這是牧民一年的收入。可當羔羊被趕上冰冷冷的卡車，一個緊挨著一個擠在鐵籠子里，咩咩地叫著，我們的心也會跟著疼。拿著羊兒們換來的錢，會好幾天悶悶地不開心。

最初的那5隻羊中的大花臉羊在我家呆了10年，懷了10次胎，下了10隻小母羔，是我家的有功之臣。最後那年，草場禁牧，所有的羊兒都要出欄。大花臉被裝在拉羊車的籠子里，它已經老了，身材變得乾癟矮小。它似乎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一直不發聲，含著的眼淚順著眼角緩緩流出來。車子還沒有走出我們的視線就停下了，大花臉從車上跳了下來，死了。媽媽說，它不想走，寧可死也不想離開這兒。

悠悠碧草上、皚皚白雪中、瑟瑟秋風裡，牧人們都會趕著自己的羊群，一整日看守它們，一整年看守著它們，所有的寒來暑往是一起走過的。我懷念我的那些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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