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里的中國—最美的拒絕

——讀古詩之《節婦吟》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

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要說這首詩之前，還是先介紹下作者吧！張籍，說起名字大家也許不太熟悉，他的作品確婦孺皆知。至今他廣為傳送的作品除了本文要介紹的這篇，就是《秋思》。相比之下，貌似《秋思》更廣為世人所熟知。「洛陽城裡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是一首思鄉之作，日後本人將做專題介紹。雖然詩作比作者出名，但是作者也不差啊，也屬於文如其名、名重一時之人。張籍，（約766年 — 約830年），字文昌，唐代詩人，和州烏江（今安徽和縣烏江鎮）人。男，漢族，為韓門（韓愈）大弟子，與王建齊名，並稱「張王樂府」。經孟郊介紹，認識韓愈，長安進士及第。歷任水部員外郎、主客郎中、國子司業。因此世稱「張水部」、「張司業」，古代多以官名、地名冠姓氏稱呼一些較有名望的人。到底是多大一個官呢，容筆者給大家補補腦。國子司業，是一種學官名。國子監設置司業二人，司業,為監內的副長官, 從四品下。協助祭酒主管監務。這個官呢，大約也就相當於現在的廳局級副職官員。目前存世詩篇400餘首，算是多產詩人。

言歸正傳，說說這首《節婦吟》吧！這首詩屬於樂府詩。什麼是樂府詩呢？「樂府是自秦代以來設立的配置樂曲、訓練樂工和採集民歌的專門官署，漢樂府指由漢時樂府機關所採制的詩歌。這些詩，原本在民間流傳，經由樂府保存下來，漢人叫做「歌詩」，魏晉時始稱「樂府」或「漢樂府」。後世文人仿此形式所作的詩，亦稱「樂府詩」。」樂府詩相對於大家熟知的律詩、絕句有什麼顯著特點呢。我覺得，樂府詩具有語言口語化、樸素化，形式多樣化、自由化，內容敘事化的特點。

這首詩的大意是：你知道我是有丈夫的，你還贈送我一對明珠作為信物。明珠是什麼東西呢？客官可別誤解。明珠據我所知所指的是耳環。有詩為證：三國詩人繁欽的《定情詩》里有一句「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這裡的明珠就是指的耳環。另《三國志》中諸葛恪說：「穿耳貫珠，蓋古尚也。」由此可見，明珠指耳環無疑。首二局略有微嗔之意。接下來二句：雖然你不守禮法，送我定情信物，但是我感謝你的情意，因此我把耳環系在紅綢短衣上。耳環當戴在耳朵上，結果系在衣服上，可見拒絕之意。第三句話鋒一轉：我家也是富貴之家，丈夫是宮中的衛士，言外之意我也是有身份的人。緊接著又說：我知道您對我的心意如日月一樣，但是我與丈夫發誓生死不離不棄。最後一句：留著淚將耳環歸還，咱們相見恨晚了。整首詩不卑不亢，有禮有節，入情入理，一波三折。繼堅決表明了拒絕態度，又委婉點明了對方不守禮法之處，最後又將拒絕的理由歸於客觀的不能控制的相見太晚，而非主觀的不喜歡，給對方留足了面子。最後一句也成為千古名句。

從詩字面上看，這是一首愛情詩。世人也多以言情詩觀之。此詩還有另一版本，差別是版本二多了一個副標題，即《寄東平李司空師道》。古代詩歌多用賦比興，此詩可謂比興手法的代表。李司空師道也就是李師道，(?-819年)，唐朝地方割據軍閥，高句麗人。是當時藩鎮之一的平盧淄青節度使，又冠以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位列三公。後叛唐，被所部都知兵馬使劉悟所殺。中唐以後，繁鎮割據，地方節度使拉攏文人和中央官吏。作為韓門弟子，跟老師一樣，用此詩在喻義層面上，表達自己忠於朝廷、主張祖國統一，不為所動，拒絕收買的態度。言情詩的皮，骨子裡卻是一首政治抒情詩，自比節婦，用以明志。委婉而不得罪，據說李師道看了也深為感動，不再勉強。

這首詩由漢樂府《陌上桑》、《羽林郎》脫胎而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無獨有偶，近世一代詩僧蘇曼殊有《本事詩》一句「還卿一缽無情淚，恨不相逢未剃時。」應是從張籍詩演化而來，別有情趣，算是今古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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