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自己被殺
[法] 阿爾貝·加繆
今天和大家分享的是阿爾貝·加繆的《局外人》。
全書以第一人稱記敘了一個普通職員「默爾索」，在無可無不可的平凡生活里糊裡糊塗殺了人，最後被判處死刑的故事。
一、普通的「我」
故事開頭，「我」在母親葬禮上的冷靜，對葬禮上各色人的各種表現的「旁觀」態度，向我們展示了一個看起來不那麼「熱愛生活」的形象，對上司安排的工作調動，「我」也抱一種無所謂的佛系態度；對皮條客、混蛋雷蒙的友情也半推半就，和與人為善的大多數普通人一樣，交際隨緣；對戀人瑪麗的結婚「明示」，「我」也做出一副可以說是低情商的表態。
晚上，瑪麗來找我，問我是否願意跟她結婚。我說結不結婚都行，如果她要，我們就結。她又問我是否愛她，我像上次那樣回答了她，說這個問題毫無意義，但可以肯定我並不愛她。「那你為什麼要娶我？」 她反問。我給她解釋說這無關緊要，如果她希望結婚，那我們就結；再說，是她要跟我結婚的，我不過說了一聲同意。
她認為結婚是件大事，我回答說：「不。」 她沉默了一會兒，無言地瞧著我，然後又說，她只不過是想搞清楚，如果這個建議是來自另一個女人，而我跟她的關係與我跟瑪麗的關係同屬於一種性質，那我會不會接受。我說：「當然會。」
那麼，「我」冷漠嗎？
「我」在母親的葬禮上沒有流過淚，但同時「我」最後洞徹了母親臨終的想法；我從鄰居老頭和狗的關係，但也看見「相互嫌棄又離不開」的類親情的關係；「我」用堅硬的事實回答瑪麗關於結婚的問題，但同時也和所有人一樣擁抱著愛情。
「我」時常因為過分的理智顯得冷漠，但冷漠和通透看起來都一樣。
二、荒誕的審判
由於參與了皮條客雷蒙和妓女的紛爭，「我」最後因此意外殺了人，隨後就是對「我」荒誕的審判。
「我」在母親葬禮上沒有流淚，在守靈時抽煙還接過一杯牛奶，在第二天就和女友看滑稽電影、游泳、親熱，和皮條客稱兄道弟，因此，足以推斷「我」泯滅人性毫無道德觀念，所以，「我」在海灘上光天化日槍殺了人並補了四槍可以合情合理地歸為「預謀殺人」。
為什麼悲傷就一定是哭，為什麼不哭就是大逆不道？為什麼葬禮後不能歡笑，事實上哪場葬禮上沒有人笑？為什麼不能和混蛋做朋友，我是否真的不那麼混蛋？為什麼開槍後的停頓一定是在思考而不是慌亂，為什麼又開了槍就是預謀？
這就是審判的邏輯：一切瑣碎都是拿來辯論的素材，都可以作為論據，如果你喜歡，可以用一樣的素材得出兩種完全相反的結論。
法庭上的「我」旁觀著法官和律師激昂慷慨的辯詞，「旁觀」著一場當事人是「我」但「我」卻無處插嘴的荒唐審判，任憑我在道德上、人性上被徹底否決，最後堅定不移地處以死刑，不能還手。
我想，我們都是一樣的普通的人，有那麼不上進的時候，有一些半推半就的朋友，有低情商地對待戀人的時刻，也有無所謂的對未來的態度……
如果僅僅因為一個這樣的人，關於他生活的一切沒有經得起追問就應當被判決，那麼誰，又能來當這個審判長？
三、沒有一個上帝
故事的最後，「我」被判決死刑後，神父來牢里誘導我信奉上帝，以求得到解脫，這位精神上被徹底冤屈的犯人的逼問終於爆發，也是加繆關於「存在主義」的經典之聲。
…… 而我，我好像是兩手空空，一無所有，但我對自己很有把握，對我所有的一切都有把握，比他有把握得多，對我的生命，對我即將來到的死亡，都有把握。是的，我只有這份把握，但至少我掌握了這個真理，正如這個真理抓住了我一樣。我以前有理，現在有理，將來永遠有理。
我以這種方式生活過，我也可能以另外一種方式生活。我干過這，沒有干過那，我做過這樣的事，而沒有做過那樣的事。而以後呢？似乎我過去一直等待的就是這一分鐘，就是我也許會被判無罪的黎明。沒有任何東西，沒有任何東西是有重要性的，我很明白是為什麼。他也知道是為什麼。
在我所度過的整個那段荒誕生活期間，一種陰暗的氣息從我未來前途的深處向我撲面而來，它穿越了尚未來到的歲月，所到之處，使人們曾經向我建議的所有一切彼此之間不再有高下優劣的差別了，未來的生活也並不比我已往的生活更真切實在。其他人的死，母親的愛，對我有什麼重要？既然註定只有一種命運選中了我，而成千上萬的生活幸運兒都像他這位神甫一樣跟我稱兄道弟，那麼他們所選擇的生活，他們所確定的命運，他們所尊奉的上帝，對我又有什麼重要？他懂嗎？大家都是幸運者，世界上只有幸運者。有朝一日，所有的其他人無一例外，都會被判死刑，他自己也會被判死刑，倖免不了。
這麼說來，被指控殺了人，只因在母親的葬禮上沒有哭而被處決，這又有什麼重要呢？沙拉瑪諾的狗與他的妻子沒有什麼區別，那個自動機械式的小女人與馬松所娶的那個巴黎女人或者希望嫁給我的瑪麗，也都沒有區別，個個有罪。雷蒙是不是我的同夥與塞萊斯特是不是比他更好，這有什麼重要？今天，瑪麗是不是又把自己的嘴唇送向另一個新默爾索，這有什麼重要？他這個也被判了死刑的神甫，他懂嗎？……
人人有原罪，人人渴望救贖，不是「上帝已死」，是上帝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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