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001：夜驚男孩兒的親子鑒定

文：王小瞳

美工：麻里

本篇討論的案例出自豪斯醫生第一季第二集（HOUSE S01E02），有興趣的朋友在對話框回復：「豪斯0102」，我會分享劇集鏈接。

豪斯醫生這部劇幾乎每集都是一個獨立的案例，開頭都是患者最開始的發病情景。本集是16歲的小男孩兒在球場上突然出現了重影入診。

Cameron向House介紹該患者16歲，由於未知原因產生重影和夜驚，引起了House的注意。

House對患者進行第一次問診，提出十多歲的孩子成天做噩夢與外界的巨大壓力有關。

可能兩個原因，

第一，就是跟基友們去「頤和園後面有一野湖」了，

第二，就是被性侵，

患者說自己「早就不上幼兒園」了，但提出之前曾經在球場受傷這一線索，House指向癥狀由外傷（Trauma）引起，或視力問題引起。

就在House認為這個案例平平無奇之時，患者的新癥狀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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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出現了不自覺的肌陣攣現象，被收治住院。

經過一系列的檢查，通過MRI影像猜測是腦內的阻塞壓住了胼胝體（House說它為「連接左右大腦的華盛頓橋」），於是進行引流。

不過，根據術後對腦脊液的檢查發現了新的情況，胼胝體的彎曲不是病因，而是癥狀之一，根據腦脊液寡克隆區帶（CSF oligoclonal bands （OCB），就是在腦脊液電泳結果中，γ球蛋白區域在正常人中不會出現的一些條帶）陽性，同時IgG升高，提示多發性硬化（MS）或神經系統炎症，由於白細胞沒有升高，診斷為MS，並開始治療。

根據臨床檢查結果，患者IgG增速很快，因此被判定為是嚴重的進展型多發性硬化，眾人替患者惋惜，馬上開始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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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當天晚上，患者一個人跑到房頂上去了，大家以為他不想活了，其實他是出現了幻覺，該癥狀與MS不符。而OCB陽性和IgG升高的提示，那也可能是神經系統的炎症，Cameron提出神經系統梅毒。

看過House的人都知道，每集前35分鐘的診斷，都是幌子……果不其然，按照神經性梅毒的診斷使用青黴素進行治療並沒有效果，患者繼續惡化，出現嚴重的幻聽等。

這時，House在與team分析病因的過程中，展示了一個精彩的教學模式，值得借鑒，他在腦子裡勾畫好了框架後，引導小鴨子們給出答案，House說「Square one: midnight. （讓我們回到最初的癥狀，初始癥狀夜驚與午夜midnight相關）」並在白板上寫下「MIDNIT」，小鴨子們順著思路排除了M（metabolic），I（inflammation），D（degeneration），N（neoplastic），I（infection），T（trauma）。

眾人一籌莫展，House說我真想知道「midnight中的gh」是代表什麼……

不過熟悉本劇的朋友們一定知道，一籌莫展的時候，一般就是峰迴路轉的時候了。

這時，我們請出本集的另一條線，親子鑒定。

House最開始接觸這個案例時，由於很多腦衰竭的疾病具有一定的遺傳性，加之他一貫的玩世不恭作風，就拋出了一個假設，「小明」不是親生的。

眾人雖然嘴硬，但是也開始懷疑，比如，小黑Foreman發現父子的眼睛虹膜顏色不同，甚至和Chase合計怎麼才能忽悠這家人去進行親子鑒定。

不過，最終還是House用曉（jian）之（dan）以（cu）理（bao），動（keng）之（meng）以（guai）情（pian）的方式，對一家三口進行了親子鑒定。

檢測結果，這個男孩兒果然不是他父親的親生子，但是令眾人驚奇的是……男孩兒的母親也不是Biological Mother……

而領養這件事兒，也就成了解決這個Case的關鍵性線索，

男孩兒的生母可能沒有進行過麻疹疫苗的注射（這裡暗含了無法撫養孩子的母親恐怕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比如出生地區防疫情況，經濟問題等），因此雖然患者在6個月的時候就注射了疫苗，但不幸的是，由於沒有來自母體的保護，他在沒有注射疫苗之前就感染了隱匿型麻疹病毒。病毒在大腦中慢性感染，潛伏了16年，發展成了「亞急性硬化性全腦炎」（Subacute sclerosing panencephalitis，SSPE）。

故事到這裡基本到了尾聲，讓我們意想不到的是，其實男孩兒早在5年級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並不是親生的了：他說他的下巴是「Cleft chin」，而他家長不是，他查了一下這個性狀是顯性的性狀，因此，他應該不是親生的……

這集故事講到這裡就結束了，不過我還關心幾個問題，

（1）這個cleft chin是什麼？

Cleft chin，常被稱為「蘋果下巴」，「ω下巴」等，是指在下巴中間有一條淺淺的溝。

長這樣：

太貧了……其實是這樣：

與其相對應的被稱為Smooth chin，在遺傳上，一般認為，Cleft chin 相對於 Smooth chin是顯性性狀。也就是說，如果孩子是Cleft chin的話，父母雙方至少有一方具有Cleft chin的表型，然而劇中的小男孩兒有Cleft chin，他的父母都是Smooth chin，小男孩兒因此推測自己並非親生。

擁有Cleft chin常被譽為是性感迷人的象徵，比如我很喜歡的演員Ben Affleck等，

據百度說，在希臘，擁有Cleft chin的男人，80%都出自貴族家庭，地道的「高富帥」標配，於是我就趕快搜了一下著名企業「北京普思投資」董事長的照片：

哎呀呵～這還是放之四海而皆準了是么……

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我趕快找了一下另一個人的照片，腦子裡飛快的開始盤算著我要怎麼給卓偉發私信……正想著會不會有人來收買我的時候：

嘖嘖嘖……又錯過了幾個億……

作為醫學遺傳領域的研究者，我本能的想查到這個性狀在基因組中的定位，到底是哪個基因，或者哪個多態，決定了這個性狀呢？

查找了多個相關的資料庫及已發表的文章，均無斬獲，這是為什麼呢？

結合文獻報道，推測可能有以下幾個原因：

第一，外顯率不同。即性狀的外顯率並非100%，也就是說擁有Cleft chin雜合子的個體，並未全部表現為蘋果下巴。

第二，遲發顯性。有文獻報道說，一項調查發現，在6-10歲的男孩兒中，有5%具有Cleft chin，而這一比例在大於35歲的人群中上升到了10%。我趕快查了一下研究的人群，發現該研究是在印度，注意，不是韓國的哈，因此，可信度較高……

第三，表現度不同。Cleft chin本身就是數量性狀而非質量性狀，比如下圖，在記錄中難以明確的劃分。這可能由於環境因素，或該性狀還有其他modifier存在。同時，也有研究表明，該性狀不符合孟德爾分離-自由組合定律，因此可能該性狀其實並非單基因決定，也是個多基因性狀。

（2）我想大家還比較好奇，除了Cleft chin之外，還有哪些可以靠人肉判斷親子關係的表型？

比較著名的有（顯性/隱性）：有美人尖/無美人尖；可以捲舌/不可以捲舌；有耳垂/無耳垂；有雀斑/無雀斑；手指不可向後彎/可向後彎等。

但是隨著研究人群的增大，這些性狀漸漸的都被證實，均非絕對嚴格的遵守孟德爾式遺傳，也就是說，無論是外顯不全，表現度不同或並非單基因性狀，都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表型，只能說相對來講，這些性狀呈現顯隱性的可能更大。

特別值得一提的，也是目前的研究結果比較統一，算比較靠譜的單基因表型性狀：干/濕耳垢。

耳垢是個學名，其實就是大家常說的耳屎，咱們中國人大多數都是乾乾一片片的狀態，咱們掏耳朵都用一種叫挖耳勺的工具，有記載商朝的女人就用髮釵掏耳朵，現在還有些地區有專門「采耳」這項服務；

而高加索人和黑人中，不知大家注意過沒有，在歐美國家的超市或者藥店賣的盒裝棉簽外包裝上，都寫著一行小字兒：

Warning：Do Not Insert Swab into Ear Canal（注意：別掏耳朵），

效果就類似於煙盒上印的「吸煙有害健康」，

因為他們的耳垢，更多的是一種油狀，蠟狀的耳垢狀態，需要用棉簽蘸出來，正如他們稱這個東西為「Ear Wax」，

新鮮吧，沒見過吧，還有更拉風的呢……

據說這種油狀物保濕效果賽過曼秀雷敦，碾壓Burt"s Bees，

曾……經……用……來……做……唇……膏……

怪不得哈利波特裡面有「耳屎味」巧克力蛙……他們是真·嘗過……

現代檢測手段已經將控制這個性狀的基因定位在16號染色體的ABCC11基因上，由rs17822931（c. C538T; p. G180R）這個多態控制，C等位基因相對於T等位基因是顯性，也就是說，如果一個人擁有CC基因型或者CT基因型，則該個體呈現濕性耳垢，而擁有TT基因型的個體呈現乾性耳垢。

根據目前擁有數據基數最多的人群多態頻率資料庫之一，ExAC資料庫顯示（下圖），這個位點在東亞人群中，T等位基因頻率為88.2%，全球所有地區中最高，依次往下南亞人群，歐洲人群，拉丁美人群，非洲人群中T等位基因對的頻率逐漸降低，到了非洲人群中，更是低到了2.9%，五千多人中，只有10個是干耳垢狀態。

有趣的是，這個rs17822931位點除了影響耳垢的乾濕狀態外，還影響另一個性狀，

就是體味（body odour），這個詞兒，在咱們這，也常被翻譯為「狐臭」……

如果一個人擁有CC基因型，則該個體呈現明顯的狐臭，擁有CT基因型的個體，擁有癥狀較輕的狐臭，而擁有TT基因型的個體基本沒有狐臭。

這是為什麼呢？

咱們得先從為什麼會有體味說起，這個味道，其實是人體大汗腺的分泌物，被人體表面的細菌分解的產物的味道，

而rs17822931，C-T的這個多態，會使ABCC11基因編碼蛋白質的第180位甘氨酸變為精氨酸，導致人體大汗腺的分泌物減少，從而大量的減少了細菌分解及其有異味的產物，TT基因型的個體就呈現基本沒有體味的一種表型。

大家都知道，我們的曾曾曾……祖母是非洲人，那會兒的人們都是CC基因型，有異味可能與在自然界中的某種保護機制相關，後來，咱們從非洲走出來後，突然到了離現在好多好多代前（目前研究提示是2000代），等位基因C突變為了T，一代一代的傳遞下來，T成了主流，而且是越靠近東亞，越主流，甚至，這個位點成為了研究人類遷徙路線的標記之一，比如，北美的印第安土著人T等位基因相對較高，就是學界用於支撐他們遷徙自亞洲的證據之一。

據考證，咱們中國古代君王中，有一位叫楚懷王，就是「羋月」她哥，有「狐臭」這個問題，由於這個群體在中國是小眾群體，他可能心裡多少有些自卑，後宮中的心機婊痱子K抓住楚懷王這個弱點，陷害傻白甜痱子B，

一方面，痱子K先假意與痱子B成為好姐妹，經常一起去唱個歌，做個頭，跟痱子B說，大王可喜歡你了，就是覺著你鼻子不太好看，傻白甜心想，姐姐對我真好，於是再見大王的時候總是用手擋住鼻子；

另一方面，痱子K跑去跟大王說，痱子B覺得您身上有味兒，跟您離得近了就總得捂著鼻子，可是我就覺得大王身上是王者氣息，愛得不得了呢。大王一怒之下割了痱子B的鼻子，把她打入冷宮，從此獨寵K妃一人……

咱們剛剛說，狐臭是「大量汗腺分泌物+細菌」產生的，你看楚國在哪兒，都城在哪兒？湖北，荊州，潮濕悶熱啊是吧！楚國貴族穿什麼呢？叫「深衣和袍服」，一種裹好多層的一直裹到脖子的連體衣，給分泌物和細菌的反應提供了天使投資……

其實還有一位著名的古人，也有這個毛病，但是她的境遇就完全不同，那年她15歲，嫁給一個富十二代+官十代，之後就住在現在的西安附近，氣候相對乾燥，四季分明，關鍵是她生活的年代流行穿抹胸裙子+開衫，不那麼捂，出汗就少，出汗少，分泌物就少……

另外，因為她嫁的人家家境太好，她想吃什麼就可以叫外賣，就算炎熱的夏天也不用往外跑，別說「全城送」了，即便是想要「全國送」也是可以的，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對，她，就是楊玉環。

（3）靠譜的親子鑒定，要多少錢？

上面叨叨了那麼多，雖然干/濕耳垢符合孟德爾式遺傳，但是咱們國家99%以上都是純合子，也就是說，這個性狀用於人肉親子鑒定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關於親子鑒定怎麼做，是個大話題，咱們以後會專門說，今天咱們就簡單的說說，做一次親子鑒定的費用問題。

這一集是House S01E02，拍攝時間是2004年，當時，如果在美國醫院做一次親子鑒定，是要多少錢呢？

我們根據院長Cuddy大人的抱怨，可以看到，在2004年，在醫院做一次親子鑒定的花費是3200刀（中文字幕錯），雖然House辯解這不是實際成本，但是起碼能說明，做親子鑒定確實不便宜，

那麼同期，咱們國家做一次親子鑒定的花費是多少呢？請看下圖：

同樣是2004年，咱們國家河南省的收費，大概是800元/人，鑒定關係一般至少是「父+子」，也就是1600元，新聞中的家庭一口氣做了5個人的，4000塊，在04年，我相信應該至少等於他們家一個月的總收入……

當然，如果你實在是不能忍受，又有了確鑿的證據，你可以向下面這位父親學習（純屬戲謔）：

小明體檢回來給爸爸看體檢報告，上面寫著自己是AB型血，小明的爸爸拿著體檢報告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說：「好孩子，又長高了，真棒！來，爸爸給你2塊錢，到樓下大鬍子叔叔那裡，買2斤好吃的切糕回來～」……請問，小明的爸爸是什麼血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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