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來，但我卻不能帶你走
文／喬十七。
01。
傍晚，大家聚在路邊隨意走進的朗瑪廳，小五對藏式的歌舞表演節目表示出了濃濃的興趣，露露一張口就點了十多瓶啤酒。
我跟佳青面面相覷。
三個人中，我只認識佳青，她是15年和我一起在敦煌擺過地攤的東北姑娘。那個時候，我們因為錢被偷而不得不結伴擺攤賣水果掙來拉薩的路費。
因此，也算是結下了一段革命友誼。
露露和小五都是她這次進藏在火車上認識的新夥伴。
女孩子的聚會總是比有男生在熱絡的快，因為不用偽裝成端莊大方的樣子，大家無所顧忌可以暢所欲言，話題可以從小清新一下子變得重口味。
這好像是第一次，不是一群人圍坐在大昭寺廣場，聽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吹牛講故事。而是像參加了一個小型的女性座談會。
話題不再是我渴望聽到和收集的旅行事迹，而是大家碰到的奇葩人和事，還有她們身邊人各種值得吐槽的八卦。
我坐在那裡尷尬的像個局外人，一度想走但又覺得太沒禮貌。
02。
後來我不再關注那些話題中的人物，而是開始觀察那位叫露露的姑娘。
她是90年的，長得不驚艷，但卻很有韻味，屬於那種越看越有味道的姑娘。
她不輕易開口，但每次說的話都很耐人尋味。
再後來，話題轉到為什麼現在的人都那麼渴望自由。
小五說：「因為只有自由是沒有任何條條框框限制的。」
佳青說：「因為大城市的擁擠，快節奏，和上班族的朝九晚五各種壓力，迫使我們不得不尋求自由的生活方式，來讓自己有短暫的解脫。」
我笑了笑，好像我一直都過得很自由呢。從畢業開始，我就沒有過那種被規劃好的人生。
生活也好，工作也罷。我好像一直都選擇的是我自己喜歡的。
露露開了一瓶啤酒遞給我，我搖搖頭說，不好意思我不能喝酒。
她撇撇嘴，說，真沒勁。我笑而不語。
佳青邊幫我把飲料添滿，邊低聲輕語：「你那個做個流浪詩人，騎馬喝酒走四方，每到一個地方就寫一本故事的夢想還在嗎？」
我有些詫異，點點頭，還在啊。
真沒想到當年隨口一提的話，她竟然一字不差的都記得。
她有些悵然的點頭，「真好，我們那年遇到的那群人中，好像也就你一直在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了。其他的或多或少都對生活做出了妥協。」
03。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場面有一瞬的冷場。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十七，你可要一直堅持做自己哦。讓我們看看除了按部就班的生活，這世上還有另外一種活法。」
我知道這話里潛藏的意義有多重要，那一瞬我甚至都不敢抬頭看她的眼睛，因為我害怕我會忍不住答應她，也更害怕答應後的結果是我會讓她失望。
想起我的朋友圈裡有從各個渠道加上我的朋友，有段時間我因為想要閉關就設置了朋友圈的許可權，甚至還有一兩個月都沒有發任何動態，結果收到了很多問候。
有關心我怎樣的，也有給我講故事的，也有單純找我聊天的。
他們都覺得看我朋友圈能夠讓他們在苦悶的生活之餘有些許慰藉。
「真想說句，去他媽的老子不幹了啊。可是怎麼辦，我這個月工資還沒到。」
「世界真他媽的大啊，老娘真是想去看看啊。」
「十七哥，你活得真他媽的酷啊！」
每一個人似乎都對遠方充滿了渴望，自由簡直是個奢侈品了。
大概是這個話題太過於沉重，大家都聯想到了自己好像都過的不怎麼開心。於是小五提議，為這操蛋的生活干一杯。
我自己拿過一瓶啤酒打開，舉杯痛飲。
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固然是好的，可是背後的心酸也是不可同人而語的。
露露估計沒想到我會有如此豪爽的一面，舉杯跟我碰了一下，笑著說了兩個字，敞亮。
我一時半會還沒能理解那兩個字的意思，但是心裡確實很痛快。
04。
酒過三巡，露露突然說：「如果可以做個騎馬喝酒走四方的流浪詩人也不錯啊，有酒就停下來喝幾杯，有故事就留下來住幾天。要是再遇到個身材好到爆的男人，留下來談談感情再順便那啥也行啊。露水情緣也是緣啊。」
這女孩的彪悍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笑了。
她坐在卡座里吞雲吐霧的模樣有種攝人心魄的魅惑。似乎她口中描述的生活就是她曾經或現在正在經歷的。
露露不置可否：「笑啥？這種人生才快活愜意好嗎？難不成你們覺得像我認識的一廣州大姐那樣活著才叫有意義？四十好幾了，出來玩一趟還畏手畏腳，知道丈夫出軌了還忍氣吞聲，說是為了家庭為了孩子，其實還不是因為自個兒太懦弱。」
「都一大把年紀了，為了省錢還坐硬座。四五十個小時的火車啊，她以為自己還是能上天入地活蹦亂跳的年紀嗎？省下來的錢是要幫著她老公養小三嗎？傻x。」
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那刻的露露有種讓人落淚的悲壯。
佳青嘆了口氣，掏出手機發給我一條簡訊：「廣州大姐就是露露的媽媽。」
我驚訝的抬頭望向佳青，她沉默的點了點頭。
後來佳青告訴我，露露用自己省下來的半年的工資帶媽媽來西藏玩，可是阿姨死活不願意坐飛機，編了一大堆借口說自己坐飛機會害怕。
一輩子沒有出過遠門的阿姨像個胡鬧的小孩子，對外界的一切充滿好奇，同時也帶著滿滿的恐懼。
她欣慰女兒的孝順，卻又因為不知所措而害怕自己會給女兒丟臉。
05。
那個晚上，桌上的酒沒了又滿上，露露喝的不省人事，一口一個傻子蠢貨。像是在埋怨阿姨的懦弱無能，又像是在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覺得愧疚。
她說：「我討厭那個家庭，我討厭她的無能。我跟妹妹都這麼大了，哪還需要她為我們考慮那麼多啊。我巴不得她跟他離婚，離這個家遠遠的，遠遠的。再也不要有任何關係最好。」
她說：「這麼多年了，我都不願意回家。我談的每一段戀愛，無論對方有多好，無論我有多愛他。只要他提出結婚二字，我就會立馬分手再不回頭。」
她說：「你們不會知道我有多恐懼婚姻，有句台詞說：結婚？女人昏了頭才會想要結婚。是啊，昏了頭才會結婚。結婚有什麼好呢？我在我的原生家庭里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好。所以不結婚才是最好的。」
她說：「我的媽媽真的不是什麼偉大的人呢，小時候爸爸喝醉酒後打罵我跟妹妹，她總是護著我們總是被打的最慘的那個人。爸爸賭博輸光了錢導致我們交不起學費的時候，也是她沒日沒夜的給人刷盤子洗碗給我們掙學費。可是現在臨到她老了，我跟妹妹還是給不了她好的生活，還是保護不了她。」
……
她說：「這麼多年我都渴望自由，因為那個家庭讓我失望至極，我找不到任何要維繫的理由，也說服不了自己去克服那種絕望。別人都說我定不下性子太愛玩了，可是但凡有一個可以安生立命的地方，我他媽的就不會一直這樣四處漂泊。」
說到最後她整個人倒在沙發里痛哭流涕。狼狽的令人心疼。
那一刻她不再是那個行為舉止彪悍的姑娘，而只是一個想要保護媽媽卻又無能為力的脆弱女孩。
她有著自己想要承擔卻又承擔不起的責任，偽裝的強悍和百毒不侵只是她自我保護的面具。
06。
那一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自由和不自由真正的意義。
小五和佳青的不自由是因為必須得留在大城市，因為那裡有她們嚮往的生活和工作。
露露的不自由是因為各種各樣的經歷將她困在了一個謎障里，她看不到光明也找不到出來的路。
而我的自由，無非是一個想和一個願。
我自己想過這樣的生活，和我家人現在還願意放任我過這樣的生活。
其實我們都是俗的不能再俗的凡人，七情六慾和悲歡離合都是活著的必需品。
因為有了七情六慾，在一個地方因為一些人和事安定下來是正常的。
同時因為這些人和事不得不經歷的悲歡離合似乎也是不可避免的。
我不知道怎麼界定自由和不自由，怎麼過自由和不自由的生活。但好像只要活著，就沒有任何一種生活是完全自由的。
誰不是熱血和汗淚摻和著在這塵世的泥土裡摸爬滾打呢，根本就沒有什麼特殊性可言，人都是得到和失去一樣多。
我知道你渴望自由，但我卻不能勸你奮不顧身。
我知道你想來，但我卻不能帶你走。
TAG:以鹿為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