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的隱逸人生
陶淵明的隱逸人生
史飛翔
千百年來人們一直稱頌陶淵明是「真正的隱士」,實際情況是不是這樣呢?唐代大詩人杜甫曾有詩曰:「陶潛避俗翁,未必能達道」。這就說明陶淵明儘管一生超凡脫俗、高蹈獨善、志在求其心性之真,然而在現實生活中卻又終不能完全脫離傳統世俗。魯迅先生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酒之關係》一文中這樣評價陶淵明:「陶潛總不能超於塵世,而且,於朝政還是留心……」。的確如此,縱觀陶淵明的一生,他儘管是辭官歸隱、清蹈衡門、高唱自然真趣,但他始終有一種憂愁、始終有一種焦慮、始終有一種苦悶。雖然隱居,但思想十分矛盾。這從他那篇千古傳頌的《歸去來兮辭》就能看出。
《歸去來兮辭》是陶淵明辭去彭澤令、去官歸家後,心情抑鬱,憤憤不平的情況下為了一吐心中的憤懣而寫成的,它是作者理想受挫,想奮起卻苦於無路可走時的不得意之作。通讀全詩,雖然通篇都在抒寫詩人的還家之樂,但只要稍加留心,我們便不難看出文中隱藏著的詩人內心深處的巨大痛苦。這一點不僅於篇首「奚惆悵而獨悲」一句中明寫出來,而且在文內描述的許多情境中也時不時地流露出某種憂愁情緒。像「世與我相違,復駕言兮焉求」及「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等等,這實際上都說明了詩人在以他感受到的或者乾脆是想像的歡樂來壓抑自己此時的痛苦。《歸去來兮辭》雖然描寫中處處使人見到歡樂,但文字中卻掩飾不住詩人內心的苦澀。這說明詩人的心境是矛盾的。雖然《歸去來兮辭》盡寫歸家之後的歡樂以明「出世」之心,然而在文字背後卻能讓人體會到詩人的離世之苦,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是培植著「入世」的願望的。「出世」與「入世」在詩人的思想深處形成矛盾,使詩人常常難以自拔。
從陶淵明自身的性格和性情來看,他崇尚老莊,追求自然、反對束縛。喜歡過一種寧靜的、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做官本不是他的平生所願,他鄙夷世俗,看不起那些趾高氣揚、裝腔作勢、醜態百出的大小官僚,對官場迎來送往的那些繁文縟節他深以為恨。但傳統的價值觀特別是由孔子而開創的「學而優則仕」的思想又迫使他不能不、不得不出世做官,這就讓他一生陷於進退之間。
陶淵明對政治是有較高理想的,但他在當時找不到實現這種理想的道路和可能。面對當時污濁的官場、昏暗的政治他深感報國無門、進取無望。實際上,任何時代,官場都是利益的角逐場,幫派林立,相互傾軋,有時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目睹權利角逐中那些個官員的滿心私慾、面目虛偽、手段毒辣以及種種公報私仇、假公濟私的醜惡行徑陶淵明處處掣肘、難與世同。迫於無奈陶淵明只好避居以安守、辭官歸隱、躬耕田畝。
古今中外,大凡博學多才之人,起初都是高蹈遠赴之人,無不渴望建功立業,只是後來四處碰壁,始才心灰意冷、意志消沉。考查他們一生之軌跡,其跳動性往往有這樣一個規律:那就是當他們有機會展露其才以「用世」的時候,他們大多傾向務求實際,在思想上多以儒家觀念為主導;而當他們秉其才而得不到任用施展,尤其是感到鬱郁不得志之時,其思想往往倒向老莊。以「入世」思想開啟人生、以「出世」思想結束人生,——這就是中國傳統文人的典型人生道路。
在中國一個文人要完全擺脫傳統儒家積極用世、大濟蒼生的思想幾乎是不可能的。孔子做不到、孟子做不到、陶淵明更做不到。正是因此陶淵明一生深處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之中,一生掙扎於進不足以謀國、退不以謀生的進退之間,是進亦憂、退亦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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