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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明窖藏、墓葬出土「官哥」窯器若干問題的探索

官窯和哥窯作為宋代五大名窯,一直是陶瓷史中研究的重點,但仍有較多問題,如哥窯的產地及時代,「官哥難辨」的歷史疑案等。1998年安徽省繁昌縣發現的元代窖藏出土的官窯貫耳瓶,為研究「官哥」兩窯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

貫耳瓶的發現及細部特徵

當時現場發現三隻大罐(2件青花獸耳大罐,1件龍泉窯荷葉蓋罐),直接埋藏於地下,小件器物裝在青花雲龍紋、孔雀紋大罐內,除一對貫耳瓶之外還有造型各異的13件青花龍紋高足杯、卵白釉爵杯、霽藍釉三足爐、瓶及配套的卵白釉器座,皆堪稱經典之作(圖1)。

圖1?繁昌元代窖藏瓷器

出土貫耳瓶(圖2),高14厘米,呈扁八棱形,頸部凸起弦紋兩道,兩側對稱貼貫耳,圈足近直微外撇且較高,從造型上看與南宋特徵相似。厚胎厚釉,釉色呈青灰、月白,並不米黃。釉面溫潤如玉,開片縱橫交錯,大小不一,大開片者色較深,近黑色,小開片間隔其中,色較淺,近無色。圈足內亦施釉,肥厚,略有縮釉,露胎處呈黑色,墊燒。器口、稜角轉折處、弦紋釉薄處露出黑褐的胎色,「紫口鐵足」明顯且自然。

圖2?南宋官窯貫耳瓶,繁昌元代窖藏出土

相關器物的探討

對窖藏文物的研究與斷代應綜合考慮,因窖藏器物的情況很複雜,可能有早有晚,不可一概而論,特別是珍貴瓷器,可能是當年的古董,存在早於窖藏多年的可能性。因此,這對貫耳瓶似不該僅因與元青花同出,而簡單劃為元代,這隻可證明窖藏的年代下限,還是應該結合相關傳世及出土的實物資料進行對比分析。

(一)與傳世哥窯型器物的對比

這對貫耳瓶,其器型、胎質、釉色等特徵與傳世的哥窯器物有近似之處,值得重視。傳世哥窯器主要收藏在兩岸故宮等大型博物館,對其年代的認識,之前多認為是宋代五大名窯之一,屬宋代,20世紀80年代以後有學者對其提出不同意見,認為主要是宋代以後的器物,反映出學者們的不同認識,其時代和產地仍有待於研究。

檢視兩岸故宮所藏傳世哥窯器:台北故宮兩件類似貫耳瓶,分別高14、26厘米,小者釉色偏白(圖3),黑色大開片,較稀疏,曾陳列在太極殿。

圖3?青釉八方貫耳瓶,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大者釉色偏青(圖4),小開片自然,足壁對開長方形孔,曾陳列在華滋堂和燕喜堂。

圖4?青釉八方貫耳瓶,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兩件足端皆無釉加塗赭色薄汁,台北故宮博物院另兩件米色釉高足杯,系元代典型造型,亦如此,在老虎洞窯址元代層有見,其時代應晚一些,仿鐵足,而繁昌窖藏出土者足端並未加色,不該視作一類。北京故宮博物院亦收藏一組類似作品,其中高24.1厘米者(圖5),八方器型與繁昌窖藏者較為接近,足兩側各開一圓孔,釉面呈亞光,頸部弦紋露胎色,時代似略早。

圖5?青釉八方貫耳瓶,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此外三件皆圓口,其中高13.7、14.8厘米者大開片,高17.2厘米者小開片。兩件呈八方形、小開片,高14.9,14.5厘米。這些器物:(1)釉面似較亮,其中一件光澤最好;(2)開片黑色十分突出,似有人工著色,唯一一件非清宮舊藏的細密「金絲鐵線」最為突兀;(3)頸部弦紋皆未露出胎色。又首都博物館藏一件八方貫耳瓶,高14.5厘米,造型接近,但釉色偏黃,也仿金絲鐵線,時代應比繁昌窖藏者晚。

(二)與考古出土的「官哥」窯器的對比

這對貫耳瓶通過與各大博物館收藏的傳世哥窯器物對比可得出一些收穫外,其出土於元代窖藏的身份也值得重視,檢視歷年來元明窖藏及墓葬,不乏出土類似的器物。

1.器物特徵

(1)安慶元代窖藏

米黃釉盤和花口盞:盤,敞口,平底微內凹,盤底有6個支釘痕,支釘露胎處可見黑色胎體。盞,花口,口微斂,圈足。皆釉質肥厚,釉色偏米黃,大小開片自然交錯,大片黑,小片淡至無色,「紫口鐵足」較為自然。青釉花口盞及青灰釉盞:青灰色釉,聚沫攢珠,氣泡聚集,口沿釉薄處露出深赭胎色,「紫口鐵足」較為明顯,顯得生硬,釉越往下越肥厚,黑色開片,釉面光澤度較好。青灰釉帶把杯:釉面呈亞光狀態,釉色偏白,黑色開片,口沿露黑褐胎色,可見明顯棕眼。

(2)上海任氏家族墓

膽式瓶4件:淡青色,半失透,細開片;貫耳瓶2件:仿投壺造型,「紫口鐵足」明顯;魚耳爐2件:釉面呈亞光狀態,釉色失透,米黃色,有支釘,爐耳位置較靠下,兩岸故宮傳世品中有見。

(3)南京汪興祖墓

葵口盤11件:皆青灰釉,黑色開片。按尺寸分大、小兩類,大盤直徑16厘米左右,圈足露紫色胎骨,小盤13.5-15.3厘米,折腰,圈足內有6個支釘痕,製作規整,十分精緻。

(4)韓國新安沉船

瓶2件:貫耳,直口,扁腹,圈足,生燒,溫度偏低,釉白,胎呈茶色,釉面布滿斜線長開片。香爐3件:釉色呈月白色,微偏青,釉面開片,有大小不一的棕眼,腹部弦紋及口沿內外釉薄處皆露棕褐色胎色,三足足端無釉,造型及製作皆不甚精緻。

(5)北京元大都

哥窯碎片:外觀精美,失透薄乳濁釉,開片,器型分別是長頸小瓶、爐和罐,胎多呈黑色,釉色粉青、米白及無色不等。

(6)甘肅漳縣汪世顯家族墓

多棱直頸瓶2件:一件有殘,侈口,長頸,折肩,器身呈多棱形,平底,外底5個支燒痕。粉青釉,釉色淡雅,開片無色且稀疏,稜角轉折處露胎色。

(7)河北定興縣張弘范家族墓

弦紋長頸瓶:圓腹,圈足,胎體較薄,釉較厚,大小開片自然,呈冰裂紋,器身有數道弦紋,釉薄處露胎色。

(8)江蘇溧水元代窖藏

長頸瓶一對:敞口,細長頸,胎質粗松,釉面多個棕眼,開片粗黑與細黃兩種皆有,圈足露胎呈黑色。鳥食罐:扁圓腹,上腹部有環形把手,底部三乳足,釉面開片。三足爐(耳殘):三乳足足端無釉,露胎處呈黑色。

(9)浙江長興明墓

三足爐和貫耳瓶:釉色淡雅,微泛青,黑色開片,貫耳瓶與任氏墓出土者十分近似。

(10)南京沐英墓

貫耳瓶一對:米黃釉。

(11)南京吳經墓

貫耳瓶一對、雙耳爐、小杯:米黃釉,貫耳細小,與口齊平,口沿塗赭色汁,開片細碎,腹部可見明顯接痕。

2.年代分析

安慶窖藏中的帶把杯(圖6),台北故宮博物院有一件類似的作品,亦發現景德鎮白釉、霽藍釉及龍泉窯作品。

圖6?青灰釉帶把杯,安慶元代窖藏出土

元代金銀器中有此造型,如合肥元代窖藏出土的曲柄金杯(圖7),即金屈卮,卮應指一側有環柄的酒杯,可視作其仿造的原型。結合同出的元青花花卉匜、葵口盤,因此此杯似應屬元代。

圖7?曲柄金杯,合肥元代窖藏出土

青灰釉葵花口盞(圖8)與老虎洞窯元代層出土的高足杯(圖9)類似,皆帶花口,足端加塗赭汁的做法相似,高足杯造型流行於元代,且黑色開片似有人工著色,因此,兩件青灰釉盞應系元代。

圖8?青灰釉葵花口盞,安慶元代窖藏出土

圖9?青釉高足杯標本,杭州老虎洞窯址出土

米黃釉盤及花口盞,大小開片縱橫交錯,口沿露胎色自然,並不生硬,造型規整,盤底圓柱狀支釘痕與老虎洞窯址出土物較為相似,這兩件或略早。

新安沉船出土的幾件器物,無論胎釉還是造型,的確不甚精細,元代的可能性大,很可能即元代的哥哥窯,系商品性質。從沉船中發現的相關資料研究表明,該船是元至治三年(1323)後出航,且無一件明代瓷器,因此是沉於元代的海外貿易船,大部分器物是商品瓷,是出窯不久就打包出海的,應屬元代。元孔齊《至正直記》記載「乙未冬(至正十五年,1355年)在杭州時,市哥哥洞窯者一香鼎,質細雖新,其色瑩潤如舊造,識者猶疑之。會荊溪王德翁亦云,近日哥哥窯絕類古官窯,不可不細辨也」。就沉船中的鬲式爐(圖10)而言,胎較厚,釉色也不佳,造型和胎釉與宋代仿古鼎式爐均不同,應系元代作品。此時距離宋亡已幾十年,宋代官窯已不存在,不可能用幾十年前的存貨來外銷,特別是宋代官窯「古董」。

圖10?青釉鬲式爐,韓國新安沉船出水

明曹昭《格古要論》中「成群對者,是元末新燒,土脈粗糙,色亦不好」,而汪興祖墓出土的葵口盤(圖11),葵口和折腰式皆可見於南宋官窯器,且製作規整,十分精緻,似應略早,不應將其視作元末新燒的類型,明洪武四年(1351)只可視作出土器物的時間下限。

圖11?青釉葵口盤,南京汪興祖墓出土

元大都中發現的碎片,因出土於遺址中,還是元代的可能性大。

汪世顯(1195—1243),在其家族墓出土的粉青多棱直頸瓶(圖12),釉色淡雅,接近青白釉,但其底部有支燒痕,而青白瓷不支燒,因此非景德鎮製品。

圖12?青釉多棱直頸瓶,漳縣汪世顯家族墓出土

這兩件瓶,突出棱和菱花口的造型十分罕見,龍泉窯有瓜棱瓶,但為兩片模印拼接而成,底部和口部有明顯接痕一道。而類似的菱花式盞、洗,在龍泉窯和南宋官窯中皆有出現,尤以龍泉窯多見,對比四川彭州窖藏等地出土的金銀器,還可見不同窯口共同仿金銀器的時代風尚。類似的造型在玻璃器中亦有發現,如同出該家族墓的元代玻璃蓮花托盞,結合其造型和色澤分析,它很可能是從西亞等地傳入中國的。

在張弘范(1238—1280)家族1號墓出土的弦紋長頸瓶(圖13),時代應屬南宋,造型可能仿自玻璃器,如井裡汶沉船出土的玻璃瓶,清涼寺汝窯和老虎洞窯址都有類似標本發現,台北故宮博物院亦有幾乎一致的南宋官窯作品,南宋龍泉窯亦有類似器物。

圖13?青釉弦紋長頸瓶,定興縣張弘范家族墓出土

溧水窖藏出土物胎質粗松,不甚精緻,結合同出的龍泉窯瓷器來看,應屬元代。

任氏家族墓同出的還有典型的元卵白釉器、龍泉碗等,墓誌可見屬於元晚期,因此所出瓶及爐最多到元代,並不早,接近墓葬的年代,且可見與龍泉窯製品接近之處,如這件膽式瓶(圖14)與元龍泉窯小口瓶類似(圖15)。爐及貫耳瓶與老虎洞窯址元代層出土物類似。

圖14?青釉膽式瓶,上海任氏家族墓出土

圖15?青釉小口瓶,浦城縣文化館藏

長興明墓,墓主人卒於弘治十三年(1500),可視作器物年代下限。這對貫耳瓶(圖16),貫耳與口齊平或接近,與元大德六年(1302)鮮於樞墓出土一件元龍泉窯瓶相似(圖17)。

圖16?青釉貫耳瓶,長興縣明墓出土

圖17?青釉貫耳瓶,杭州鮮於樞墓出土

貫耳瓶與任氏墓出土者類似,仿投壺式,從南宋至元代龍泉窯貫耳瓶有貫耳逐步上移的規律看,應晚於元代。雙耳爐(圖18),與溧水窖藏出土者類似。而宣德爐中亦有類似作品,如《宣德彝器圖譜》中沖耳乳爐與之接近,北京故宮博物院藏一件明早期掐絲琺琅爐亦可為例證(圖19)。因此這兩件可能為明代,最多到元代晚期。

圖18?青釉雙耳爐,長興縣明墓出土

圖19?掐絲琺琅爐,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沐英墓和吳經墓,分別為洪武二十五年(1392)和嘉靖十二年(1533),這兩組明墓出土物,特別是貫耳瓶(圖20)幾乎一致,雖也仿投壺造型,但時代要晚,應系明代,比任氏墓的貫耳瓶更遲,形狀都變了,還要難看,細小貫耳,米黃釉,開片細小,白胎,加塗的「紫口鐵足」,可能是明代景德鎮的仿製品。

圖20?米黃釉貫耳瓶,南京沐英墓出土

器物功用與時代風尚

從造型上分析,這對繁昌窖藏出土的貫耳瓶仿銅壺造型,僅以兩道弦紋為飾,體現宋代宮廷崇尚「清新」「天工」的審美,全憑造型和釉色取勝。宋代官窯,仿商周秦漢古銅器及玉器的造型很多,是仿古風氣影響及祭祀的需要,用於宮廷陳設或禮祭。依照此對貫耳瓶的尺寸,插個花,作為花瓶,用於祭祀較為合適。

與同時代銅瓶樣式對比,特別是仿古花瓶,仿三代銅器,以徽宗朝之後盛,如浙江省博物館一件南宋銅貫耳壺較為相似。若以遂寧窖藏為例,銅器、瓷器花瓶皆有,高多在十幾厘米左右,「形制短小者,方入清供」。供養瓶花源於佛教,後逐漸漢化,並以宋代盛。鮮明的宮廷式樣,多取自《宣和博古圖》,造型從銅器的凝重中幻化出至簡的曲線,優雅端莊,多次上釉,追求玉質感,古意盎然。從器物組合上分析,同窖藏出土元代藍釉爐、瓶一組供器,及大罐、高足杯、爵杯為酒具一組。宋代多見兩側花瓶,中間香爐。因此,當時中間可能還有個香爐,只是在傳世過程中遺失。繁昌窖藏這對瓶分置兩側以養花、一件官窯爐居中陳列以焚煙,似乎也十分貼切。

器物窯口及年代

繁昌窖藏出土的這對貫耳瓶,黑胎,「紫口鐵足」特徵明顯,開片自然,造型端莊典雅,應系南宋官窯製品。烏龜山窯址一般認為是南宋郊壇下官窯,老虎洞窯址則有南宋層和元代層兩個地層堆積,較為複雜,仍有一些未解決的問題。烏龜山窯址的發掘,總體上可見其前期承接北宋官窯、汝窯等的特色,胎由厚轉薄,釉由薄變厚,支燒到墊燒,證明南宋官窯「襲故京遺制」。此件或屬於窯址內的Ⅱ式即過渡期,呈現承前啟後的複雜現象。

這對貫耳瓶,從南宋官窯發掘報告上可見類似的作品,而八方造型亦有發現,如瓶Ⅱ型,八棱扁腹瓶,內腹輪制,圈足另接。瓶V型,花口瓶,分片接。方形器或六方壺應是用泥片法拼接併入模子中成型後再手工修坯,「澄泥為范,極其精緻」。而麗水南宋德祐元年(1275)墓所出龍泉窯六角瓶亦為相似,可為同時代器型的佐證。

傳世品中亦不乏類似作品,如北京故宮清宮舊藏的宋官窯貫耳瓶(圖21),高23厘米,小開片,底足呈現特徵尤為相似。台北故宮也有相似的一件,粉青釉,開片更加清晰,口沿及弦紋釉薄處露胎色。

圖21?宋官窯貫耳瓶,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官哥難辨」的思考

第一,需要明確兩個概念即明清文獻記載的哥窯和傳世哥窯。哥窯一詞的出現以明初曹昭的《格古要論》為最早,應指宋代龍泉黑胎產品,與章氏兄弟密切相關,基本特徵為黑胎、紫口鐵足,青釉開片、片紋大小不一,考古發現與文獻記載吻合。今天我們稱呼的所謂「傳世哥窯」器物乃今人的命名,很多是根據直觀的簡單分類,並無太多依據。仿燒哥窯從宋代以後歷代都在生產,其中很多器物到不了宋代。

第二,傳世哥窯問題,胎質和釉色種類繁多,正如馮先銘先生所言「從時代上講,應有早晚之別,從產地上說,也恐非一處瓷窯的出品,情況是比較複雜的。」因此不應該作為一個標準來研究,而應將宋代的作為哥窯,將元代的仿哥,明清的仿哥都區分開來。

第三,談到官窯與哥窯,長期以來學界就有「官哥難辨」的歷史懸案。目前常言的傳世哥窯特徵「金絲鐵線」,而這是清代《南窯筆記》中才出現的,但如從今天的分類來看,二者區別還是很大的,堪稱一目了然,也證明這樣的認識是有問題的。而「官哥難辨」才正確,至於如何區分,如哥窯(指龍泉),特別是早期產品,使用泥質墊餅,燒成時墊餅與器物胎質收縮率不一致,器物圈足容易變形,而官窯多用支釘支燒或瓷質墊餅,不會出現圈足變形的情況。且相對來說,哥窯溫度比官窯高,釉更透明,色偏暗,有稜角的器物多見,而官窯中則少見,今天很多哥窯被划到官窯中,當做官窯對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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