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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這隻狗兒

出走了三天三夜,板栗終於回來了。

板栗是我們家養的狗兒,名字是我女兒起的。因為,我們愛吃板栗,愛用板栗熬甜甜的小米粥;而板栗和狗兒都算是黑顏色的。所以,「板栗」就成了這隻狗兒的名字。

整整一年前的2月2日,板栗出生了。她的媽媽叫點點,是現在陝陝的同班同學淘淘家的狗兒,我們從淘淘媽張瑞那裡,領養了板栗。板栗幾乎跟她媽長得一模一樣,長大的板栗,經常被學校的孩子和大人認作是點點。

我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上午,開車載著淘淘媽和陝陝,到張瑞家帶回了板栗。回來的路上,板栗有生以來第一次坐車,還吐了陝陝一身。到現在,板栗一歲了,坐我車,還經常哼哼唧唧,好像她對坐車,還不怎麼喜歡的樣子。

開初,陝陝對板栗寵愛有加,愛得不行。還跟她媽一起,給板栗在客廳里收拾出溫暖的狗窩。只要在家,就抱著板栗,不放手。不久,我用房東家的拆舊房子的木板,花了一天時間給板栗做了一個狗窩,算是給她的安居之所。

板栗逐漸地成為了我們家的一部分,陝陝還常常認為板栗是她妹妹。有幾次,幾乎都要讓板栗叫我爸爸了。我笑歸笑,但不同意這樣的關係稱呼。畢竟,在我心中,人狗有別,人不能走狗徑,狗不能行人道吧。

從小到大,我們家養過很多次狗的。

記得我七八歲的時候,看過一部叫做《狼犬歷險記》的電影。那個農村孩子張螞蚱養的兩隻狼狗叫狼牙和公主,幫助警察叔叔破案,非常厲害!。於是,我就和我哥特別想養一隻大狼狗,德國黑背那種。

家裡終於養了一隻狗,長得跟黑背有點像,但耳朵是耷拉的,是一隻土狗,這是我養過的第一條狗。有時候它四腳朝天睡覺起來,耳朵就變直了。我跟我哥都以為,這狗從土狗變成了狼狗!其實,那只是我們哥倆兒想要狼狗的急迫心情,所產生的一廂情願罷了。

第二隻狗,就介於黑黃之間了,印象不深。第三隻狗,情形也差不多。這幾隻狗,都是作為看家護院的角色,在我們家長大的。那個時候農村養狗,和養家畜並無二致,吃的是家裡的剩飯剩菜剩肉剩骨頭,所謂買的狗糧,聽都沒有聽過。它們的結局則大同小異,不是跑出去從此杳無音信,就是被別的狗或者人給弄死了。

初聽這些消息,有時候會生氣或者傷心一下。畢竟,這是我們家的狗,是我們養大的,雖然沒有貴為寵物或者與人平起平坐,但這是我們家的一部分,情感上,還是有波動的。

後來,經濟好了,餐桌上的肉食豐富了,狗肉突然成了很多飯店的美味佳肴。但我們農村那裡,卻一直沒有吃狗肉的習慣。誰家的狗死了,一般都是埋到自家地里,做肥料。

有一年,很多地方出現瘋狗病。我小叔突然擎著一把雙管獵槍跑到我家。那時候,獵槍還沒有成為管製品,民間還是可以擁有的。小叔神色緊張,東張西望的同時,問我看沒看到三伯家的狗。原來,是三伯家的狗突然瘋了,咬了我三伯。我們跑到我三伯家,我三伯已然臉色發白,很嚇人的樣子。

我小叔很生氣,決計要將瘋狗打死,怕它再咬別人。我媽說,那隻瘋狗在我家後院的果園裡。小叔立即拎起一條鐵棍遞給我,示意他射殺瘋狗的同時,讓我拿棍防止萬一,怕沒打死而咬傷我們自己。結果是,兩發子彈全中,打的那隻狗身上兩個大洞,骨頭都打碎了。我看著,心裡還有點發虛。現在想想,都後怕。

又過了幾年,城裡又開始每隔幾年的殺狗運動。說凡是沒有辦合法狗證的狗,一律獵殺。很多城裡人愛狗如命,痛哭流涕的大有人在。為了不讓狗們死於非命,就將狗送給農村的親友。我們村幾天時間,「落戶」了很多城市狗。我們也第一次看到還有「寵物狗」這新事物,狗的名字都很洋氣,比如「卡拉」、「蘿莉」什麼的;哪像我們的狗,不是「小黑」,就是「蛋蛋」之類的,要多土有多土;而這些狗,它們竟然吃比糧食蔬菜還要貴的「狗糧」。

每當村裡人牽著城裡親戚送來的城市狗的時候,其他人就開玩笑說:「你又拉你『狗爺』耍呢!你給你『狗爺』吃啥好吃的狗糧捏!」說者戲謔,聽著大笑,連遛狗的人,也禁不住咧開嘴。

那時候我們一群少年們就想,「狗日的城裡人,真是不一樣!給狗吃的,都比給我們人吃的好!」時間久了,也見怪不怪了。從電視上、從書本上看到了「愛狗」人士的形象,知道這是人類文明的「進步」!

多年後,城市又上演相同一幕。我二舅家的表妹也養了一隻白色的寵物狗,迫不得已,送到了我們家。這個狗,白白的、小小的,我表妹給它起了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糖糖」。這隻狗老是圍著我,跟著我到處轉。

記得又是一個夏天,我剛剛大學畢業,暫時沒找到工作,無所事事。那時候家裡還有地,能打點糧食。天氣好,我一個人準備上樓曬麥子。那狗兒跟著我不走開,我就抱著它上了二樓樓頂,放它一個人在樓上,我就自顧自地攤開麥子晾曬。正乾的事起勁兒,我突然想起糖糖來,扭頭一看,樓頂沒了它的蹤影。我想不好,趕緊走到樓邊向下看,那隻可愛的小白狗四仰八叉地躺在我家院子,不能動彈。

趕緊下樓去看,渾身已經摔散了架,狗兒肚皮上滲出血來,嘴角也有血流出,慘不忍睹。我趕緊將它從大太陽底下捧到屋檐下,以免它重傷下還遭受太陽的毒曬。看著它遭罪的樣子,心裡不免生出幾分憐憫和可惜。

我媽從後院地里回來一看,責備了我幾句,嫌我不小心。我也是沒法爭辯,畢竟也是我將它抱上樓的。我媽說,這狗活不了了,讓我把它弄到後院的地里,埋了算了。

我正準備要抱狗去埋的時候,發現它的肚子還微微起伏,湊上去一看,氣息尚存,眼裡竟然留下了淚水,一雙眼睛定定地望著我,求生的慾望很強烈。我於心不忍,覺得還是試試,看看能否救活它。

我找出半袋剩下的奶粉泡好,用小勺子,給它餵了幾口,大部分都流了出來。我想,它現在應該需要的是關照和撫摸吧。我便輕輕地撫摸它的頭、它的肚子、她的腳,……它似乎安定了許多,沒有剛摔下來時那麼恐懼和緊張了。於是,我就每隔一會兒,過來看看它、撫摸它,還跟它講話。逐漸地,我發現它似乎緩過勁兒了,我也就越來越有信心的想救活它了。

第二天,它還是不能動,但明顯感覺在好轉了。第三天,情況更好了,頭可以動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它竟然能夠站起來了,儘管一瘸一拐的。半個月後,竟然完全恢復了。堪稱奇蹟!

從此,這隻狗兒,見了我,尾巴搖的特別歡,跟我也更緊了。

幾個月後,我有了工作,便到外地去上班了。秋天時候回到家,我想起糖糖這隻狗兒。我媽說把她送給我大伯家的嫂子了,因為他們家需要養狗看家護院。又聽說,這隻狗兒還下了一窩狗崽兒。於是,我就跑到嫂子家去看。那狗兒老遠就搖著尾巴跑過來,圍著我不停地轉。它認出了曾經的主人,知道我曾救過它的命。

這個經歷,讓我很是感慨。一點點心裡的善,救得一條狗的命,也是造化。

再過一兩年,我已回到西安工作。有一個志願群體,發起了一個愛狗的活動。其中有一次,是組織大家到子午大道的滈河橋附近的一位愛狗的愛心人士收留幾百隻流浪狗的農家院子。那位阿姨,愛狗如命,為了流浪狗的生存條件能好一點,她已經付出很多,幾乎傾家蕩產了。在這個院子,我第一次聽說了很多人類對待狗的殘忍和暴虐的事情,相當震撼!

當時,我的一位忘年交,平常我戲稱為「乾媽」的老同事,也是養狗愛狗人士。她說,他們家養了一隻狗,人對狗產生了很深的感情。她說,狗比人忠誠,比人簡單,沒有人那麼多的花花腸子和沒人性。後來,她家的狗老死了,她很難過。她還說,她自從養過狗以後,就再也不吃狗肉了,她吃不下去。

那時候,西安的大街小巷正流行一個叫做「花江狗肉」的火鍋吃法,我的大學同學還請我吃過一次。我聽了「乾媽」養狗的故事後,就再也沒吃過狗肉。那次同學請客,成了我有生唯一一次吃狗肉的經歷。畢竟,我們從小生長在農村,就沒有吃狗肉的習慣。老輩人說,農村最珍惜的家畜,一個是牛,一個是狗,這兩個東西,最好別吃!

隨著時間的推移,網路越來越發達和普及。愛狗和虐狗的爭端,常常見諸於新聞。兩方都常常走極端:愛狗的將狗的地位提升到勝過對同類、甚至是父母親人,虐狗的也不時做出很多令人髮指的事情且不斷炫耀。有一次,在電梯口,真的碰見一個漂亮女的牽著一隻狗,對狗說;「跟阿姨(她的朋友)再見!」而另一次,在電視上,看到殺狗的血腥和人的取樂。

一個狗的事情,一方面看出人虛偽的善,另一方面看出人殘忍的惡。

……

幾十年來,我們後來在團結村還養過幾隻狗,過程和結局都大同小異。也愛過狗,也打過狗,但總歸它們是家畜,是我們家的一部分。沒有當它們是寵物,也沒有殘忍地虐待過它們。最近兩次養的狗,是養過一隻叫「黃豆」的和一隻叫「土豆」的。可惜,由於我的疏忽和他人的不小心,兩隻狗都死掉了。對此,我有些難過。雖然是無心之過,但還是很內疚。對於養狗,一度很是猶豫。不希望我的不負責任,而枉送狗兒的性命。

搬到天子峪,看到孩子對狗兒的喜愛,以及出於孩子能夠通過自身的經歷學會對生命真正的尊重和愛護的考慮,最終還是決定養了「板栗」這隻狗兒。

不知不覺,板栗很快長大了,變成了一隻成年狗。每當我開院門的時候,她就迫不及待地衝出去,如同衝破牢籠,跟村裡的狗、流浪狗、甚至是野狗們,拉幫結派。

左鄰右舍和來訪的朋友們,都提醒我們說,冬天了,又到了人吃狗肉的季節。現在狗販子很多,常常跑到農村,趁人不注意,獵殺外出的狗;最好將板栗關起來或拴起來,以免被狗販子弄走!

我們為此擔心了好幾天,專門把它關在院子里。但是,板栗趁人不注意,只要門開了縫,就會飛奔出去。每次回來,都會被我呵斥或拾掇,但她還是死性不改。那就用狗繩剩拴她!但她極度不適應,狂躁和不安靜。拴住的嘶吼,就亂咬東西;解開繩子,就亂尿亂屙。讓人煩不勝煩。我情緒不好的時候,免不了用棍子收拾她。

但無論怎麼打她,她知道這是她的家。在跑出去一會兒的時候,還是會回來。就算她不回來,我總能在附近的田野找到她,把她叫回來。

一個多月前,我開始收拾秦耕厚朴小院,便把板栗也帶到了小院,讓她看家護院。由於太忙,也無暇顧及她。我也覺得狗販子的風聲小了很多,又忙於小院的基礎建設,大門常常打開,她就有了更多的機會外出撒野。只是到了晚上,想起她的時候,總會在百塔寺或者陝陝上學的學校附近,能找她回來。

這段時間,我對狗的認識有多了一些。凡是動物,天性都是喜歡自由的。整天用狗鏈子拴住或關在院子里的狗,是沒有天性可言的。野,撒野,那是狗的自由,如果我天天將她控制於一個不變的小小地方,我想,時間久了,狗會瘋的。

我常常會到農村和山裡去。我有一個發現:凡是長期拴起來的狗,那眼神都帶著惡毒和兇狠。咬人或傷人的狗,大多是長期圈養的。而那些整天在田地里撒野的狗,反倒很少咬人。除非你傷害過它們,否則,它們對人基本上都是友好的。

我家板栗被拴過,被關過,我就發現她見人進門,總會吠叫,不客氣。但這段時間,在秦耕厚朴小院,我不管她,任憑她跟其他狗去野。而她的吠叫和狂躁,明顯少了很多。即便叫喚,只要我一呵斥,也就噤聲了。

不過,不好的一個效果就是,板栗外出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從出去半天,到一整天,再到天黑才回來。有一次,到了晚上八九點,還不見她回來。我就隔一會兒開門去看,一晚上十幾次,也不見她回來。直到深夜十二點半,突然聽到有人敲門,打開一看,原來是她在雪地上用爪子擊射門框,提醒我,她回來了。把她迎進來,我沒有揍她,只是狠狠地罵了她一頓,讓她知道晚歸的錯誤。她低頭搖尾,以示認錯。

再過幾天,她膽子更大了,一晚上,夜不歸宿。第二天早上,她自己又用爪子敲門。我沒穿衣服,就跑出來給她開門。這回,我還是只罵她,而沒有打她。因為,我已經知道,這跟養孩子一樣的道理。你要是打了她,她真的敢離家出走的。俗話說,「兒大不由人,女大不中留。」對待兒女,「罵就是仇人,打就是罪人!」狗也一樣,很應老話兒的。

三天前,板栗有一次出走了。第一天晚上,我想她明早會回來。第二天早上,她還沒回來,心裡有點著急,擔心她出事。因為在前幾次,我有兩三次,越過關中環線,竟然到了北面的曹村,才找到的她。擔心的是,她過車流飛馳的主幹道被車撞死,或者,她會被狗販子弄走。中午的時候,我將板栗沒有回家的事情告訴了陝陝,孩子也擔心起板栗來。晚上,板栗還是沒有回來。第三天,也就是昨天早上,我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板栗的媽媽點點的主人張瑞,張瑞也擔心起來。我們心裡都在想,希望板栗安全回家!

到了晚上,我和陝陝從「捉木記」的木工坊回來,剛一下車,就看見板栗搖著尾巴從大門旁邊沖向我們。我跟陝陝歡呼起來!打開門,放板栗進來。這傢伙,徑直跑到狗食碗那裡,狼吞虎咽起來,顯然餓極了。我們父女倆,看著她吃東西的時候,發現她渾身都是茅草和刺。等她吃完了,我又開始罵她,她很認錯的樣子。陝陝說,板栗肯定是找她男朋友去了!我就問板栗:「狗日的!你說說,哪個是你男朋友!」於是,我們都哈哈大笑。而板栗,已經趴到自己的位置,一動也不動,累的睡著了。

今早起來,我們父女倆還在賴床,而板栗已經搖著尾巴到床邊來了。看著她,我心裡對她說,「我還是不會把你栓起來的,儘管你在外面撒野,會有各種危險,但比起你的天性來,自由更有價值吧。」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狗有狗路,人有人道。以人道度狗路,笑話而已。

余華小說《活著》里的福貴說:「做牛耕田,做狗看家,做和尚化緣,做雞報曉,做女人織布,那頭牛不耕田?這可是自古就有的道理,……」從小,我們對家裡動物的認識,就是這樣樸素的道理。

有時候看到那些人將狗愛的無以復加,簡直比親生兒女還親生。以我有限的認識,不能完全理解。而我常常看到的是,愛狗勝過愛人的,這樣的人,往往是對他人有很強的戒備心的。不能說全部,但能有很多這樣的例子。而那些踐踏狗的生命的人,老王連罵的心思都沒有。道不同,不相謀也。基本的道德和是非,作為人,還是要有的。

所謂「眾生平等」,就是要尊重每個生命。作為人,不可以傷害和踐踏其他生命,狗也是,螻蟻也是。但這並不是說,作為人的我們,矯枉過正,將狗的生命凌駕於人的生命之上。狗要愛,這是對生命的尊重;人更要愛,因為我們也是人。突然冒出一句話:如果哪一天,當你發現自己愛狗勝過愛人,寧願與狗相處而不願與人相處的時候,要麼這個世界欠你太多,要麼你欠這個世界太多。

養狗,大抵這樣,就會養的其所。狗也舒服,人也不糾結吧。

愛狗有度,愛人也應該有道。

老王二零一八年二月三日晚於秦耕厚朴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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