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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人生

Matt Dymerski
破碎人生
Credit: arsgera/123RF


我不知道你讀到這裡已是何時,但我可以跟你講講故事的開始:當實體奔我而來之時,我正獨自一人穿行於林間。它的動作肉眼無法捕捉。它無法用語言描述,無法定義。它藏身之處,並無一樹一木;它緩步逼近,腳下寸草不生;它騰空向我撲來,全在一剎那間。令人窒息。


它襲擊的時候,我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彷彿一雙利爪在抓撓我身上哪處看不到的地方;我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我的手臂、腿腳和軀體都安然無恙,也沒有流血,但我清楚自己已經受到某種創傷。當我滿心恐懼跑回家後,我能感覺到自己不再完整。那時我有些許疲憊,難以集中精神。


解決問題的第一步非常簡單:一大杯咖啡幫助我恢復了正常。


有那麼一陣,這種靈魂被輕輕抽吸的感覺湮沒在了咖啡因的起伏之中。不妨說我的人生正是從那一周開始,因為那時正是我遇見茉兒的時候。她和我相處融洽,說句實話,在我們尚未謀面之時,我在電話里就已經墜入愛河。

彷彿正是這種強烈的情感迫使實體劇烈掙扎——它依然寄生在我身上某個不可見的地方。


起初的幾件小小意外尚不足以令我掛心。一天早上,鄰居家的車突然從深藍色變成了黑色,我盯著看了一會兒,搖搖頭聳聳肩,不以為意。兩天之後,我正在上班,一位同事的名字突然從弗萊德變成了丹。我小心翼翼地問了問,但大家都說他的名字一直是丹。我想一定是我自己記錯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聽上去簡直離譜,我正在家裡小便,突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陌生的大街上。我依然穿著睡衣,解開了褲子,正撒著尿——旁邊的公交車站裡有十來個人正在圍觀。我驚恐萬狀,趕忙在有人報警之前抓起褲子溜了。千辛萬苦回到家之後,我不得不直面眼前的危機。實體對我做了些什麼,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反擊。


那天晚上茉兒突然造訪,她竟然有自己的鑰匙。


「嘿,」我不解地問道。「你哪來的鑰匙?」


她粲然一笑。「你真可愛。你真的確定你能接受這種安排嗎?」她打開一扇房門,房間里堆滿了大箱子。「我想,搬到一起算是邁了一大步,畢竟我們才約會了三個月。」


搬到一起?我明明上個星期才見到她。不過,我媽總叫我「小機靈」不是沒有原因的。我知道有時候最好閉嘴。我並沒有大驚小怪,而是告訴她一切都好——然後我踱回自己的房間開始調查。


我的東西都安安穩穩地待在原位,沒有挪動的跡象,但我確實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日期。我一邊消化著事實真相,一邊氣得渾身發抖。


實體吞掉了我人生中的三個月。


我面對的究竟是什麼鬼東西?什麼樣的野獸可以像這樣蠶食一個人的靈魂?我已然失去了新戀情中最激動人心的部分,這段時間裡創造的共享回憶和私密笑話都蕩然無存。被剝奪了如此珍貴的東西,我怒火中燒。

憤怒幫助我壓制了實體。我滴酒不沾,成為了咖啡的忠實信徒。每次醒來我都會檢查日期。三年來,我每一天都盡全力觀察生活中的小細節,這裡一點那裡一滴——某某幹什麼工作,他們有幾個孩子,附近的馬路是什麼布局,我最喜歡的電視節目什麼時候播放,等等等等。這些微小的變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那頭野獸的利爪仍然攀附在我的靈魂之上。三年來,我從沒開過一次小差。


一天,我大意了一下。我沉浸在最愛的電視劇的季終集里。這一集的故事很棒,情節引人入勝。就在看到劇情高潮的時候,一個小男孩跑到我的沙發跟前,搖著我的胳膊。


我有些驚訝,問道:「你是誰?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他歡快地笑起來。「笨笨爸爸!」


我的心沉到了底。我一下子明白了。幾個偽裝的問題之後,我得知他已經兩歲了——我的兒子已經兩歲了。


痛苦在胸中鬱結,心痛得難以忍受。我不僅錯過了兒子的出生,也再不會見到他生命的第一年。在我失去的時光里,茉兒和我顯然已經結婚,組建了家庭,我永遠無法得知那些年裡包含了多少歡樂和痛苦。


外面正在下雪。我抱起突然出現的兒子,放在大腿上,坐在那裡,看窗外雪花飄落。要是一不留神就會損失數年的光陰,這算什麼人生啊?我必須尋求幫助。


教會對此一無所知。神父們不相信我,說我有健康問題,並不是惡魔附身。


醫生們也毫無頭緒。各項掃描和檢驗並無異常,他們收起錢來一點不含糊,卻給不出個結果。


我無計可施,決意告訴茉兒。她會怎麼看這件事我不得而知。在我失去的人生里我是什麼樣子?我有沒有送兒子去學校?我有沒有在上班?工作顯然還在,因為她並沒有覺察到什麼異樣。但我依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即當我並不能全身心地出現在家裡的時候,她的生命中一定也失去了一些東西。

但是,當那一晚我布置好精緻的晚餐時,她卻沒有自己開門進來,而是敲了敲門。我打開門,看到她穿著一條漂亮的裙子。


她看到桌上的布置又驚又喜。「第二次約會就有這麼驚艷的晚餐?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迷上我了!」


感謝上帝,我知道怎麼管好自己的嘴。要是我開始說什麼結婚啦生兒子啦之類的,她一定會嚇跑。於是我幫她脫下大衣,坐下來繼續我們的第二次約會。


從幾個小心翼翼的問題中,我推出了真相。這確實是我們的第二次約會。她看到我如釋重負、滿心歡喜,但誤以為我是因為約會而有些緊張。而我如此振奮,只是因為明白了實體並不會吞掉我的人生。按照我的理解,我的癥狀更像是經歷一個破碎的人生。這怪物傷到了我,把我撕成了碎片。或許我只能過著這種亂序的生活,但至少我還能實實在在地擁有每一分鐘。


從我的角度來看,這種情況持續了數年。儘管政治和地理上每天都有新的變化,但我心靈空間的轉變通常幾個月才發生一次。每當我發現自己置身於新的環境和時間節點,我總會閉上嘴認真聽,搞清楚狀況,以免犯錯。迄今最遠的一次躍遷後,我見到了我6歲的孫子;我問他長大了想做什麼,他回答說:「作家。」我告訴他這是個不錯的打算。


接下來,我又回到了和茉兒約會的第二個月,與她在河岸邊讀過了一生中最棒的夜晚。我說「最棒」可不是開玩笑。我已然知道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便毫不猶豫地邀她搬來一起住。我得以經歷一周目所遺失的生活,漸漸明白我其實從未「缺席」。所有片段,我總要經歷一遍。當我們忙著把她的箱子搬進家的時候,她突然停下來,說她對我濃濃的愛意感到驚奇,彷彿我已經認識她很久了,從未懷疑過她就是我的天選之人。


實體襲擊我以來,那是我第一次滿心歡喜地開懷大笑。她沒有看錯我對她的愛,但卻誤以為是這樣一個天真又浪漫的原因。我確實已經認識她很久了,也漸漸學會向現實讓步以求平靜的生活。這種可以偷偷窺見未來的能力也算不上有多糟。


但話說回來,如果不是情況進一步惡化,我也不會寫這麼多。實體仍與我同在。它並沒有如我所願,在傷到我之後就離開。用能聽懂的話說,我近來意識到這野獸正在向我的心靈深處鑽洞,把它鑽成更小的碎片。每次轉換的時間由幾個月漸漸變成了幾個星期。當我意識到這個趨勢的時候,我生怕命運的終局就是在每一次心跳間變來變去,永遠不知所措,永遠迷失。剎那間的快速變換意味著我再也不能同人們說話,永遠無法交談,永遠無法去愛與被愛。


當這恐怖的真相降臨時,我正以垂垂暮年坐在那裡,看窗外雪花飄落。這已然成為我生命中的一個常量:天象無情,豈知堂下誰何、憂愁幾多?大塊常駐,而流客匆匆。落雪像一個小小的鉤子,將我留在這裡;它帶來的純粹的寧靜,是撫慰我心靈傷痕的良藥;唯有當我望著紛紛落雪,回憶兒時滑雪和堆雪壘的經歷時,轉換從未發生。


一位少年碰了碰我的胳膊。「爺爺?」

「哎?」他打斷了我的思緒,看來我又放鬆了警惕。「你是誰?」


他歪嘴一笑,似乎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開玩笑。他遞上一沓紙,說:「這是我第一次試著寫小說。你能看一看、給我點反饋嗎?」


啊,原來如此。「正在追逐成為作家的夢想,是吧。」


他頓時滿臉通紅。「還在努力。」


「好吧。你去吧,我現在就開始看。」字有些模糊,我有些惱火地尋找理應存在的眼鏡。衰老真是太糟糕了,我寧願躍遷到更年輕的時候——但首先我要看看他的書。我在毛衣的口袋裡找到了眼鏡,開始略讀。茉兒在客廳里進進出出,她還是那麼美,但我得集中注意力。我不知道這一次又能在這裡待多久。


看起來家裡有親戚在。現在是聖誕節嗎?一對我不認識的夫婦和幾個孩子從走廊穿過,我看見我那成年的兒子和他的妻子走到門外。一大家子人在外面滑起了雪。


最後我看完了小說,招呼孫子過來。他衝下樓梯跑進客廳。「怎麼樣?」


「說實話,寫得很糟,」我誠懇地告訴他。「但糟糕是情有可原的。你年齡還小,所以你筆下的人物都像小孩子,但故事的結構本身很可靠。」我停了一下。「我沒想到最後會是一個恐怖小說。」


他點點頭。「這是對時事的影射。對未來的期待是如此慘淡,不像過去那樣充滿希望。」


「小小年紀,思想還挺成熟的。」我說。突然間我有了一個主意。「如果你對恐怖小說感興趣,你對異形生物了解多不多呢?」

「那是當然。能找到的我都看過。我超喜歡的。」我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客廳的入口。大家都在外面忙活。這是我第一次向我人生中的某個人吐露我的經歷。我急匆匆地向他描述我那碎片化的意識。


作為一個少年,他承受能力還不錯。「你是認真的嗎?」


「是的。」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成年人接受使命時才有的堅毅表情。「我會調查一下,看看能找出點什麼。你應該動手寫下你的全部經歷。建立一個資料庫。或許我們可以定位你的精神創傷。」


哇哦。「聽上去是個不錯的計劃。」我吃了一驚。這或許可行,儘管我沒料到他會有如此認真的回答。「但我怎麼才能把所有筆記匯總到一起呢?」


「我們想一個地方用來儲存,」他皺著眉說道。「我拿到它們,我們就可以追蹤你的人生軌跡,看看有沒有什麼規律。」


這是我自情況惡化以來第一次看到希望。「樓梯下面怎麼樣?沒人會去那裡。」


「沒問題。」他說著轉身離開了客廳。


我聽見他在樓梯那裡搗鼓半天。


最後他抱著一個盒子回來了,把它放在地毯上,打開,裡面是滿滿的一摞紙。他驚呼道:「我的天啊!」當然了,他原話不是這麼說的;這麼大的孩子,嘴上都不太乾淨。

我震驚地眨著眼睛,顧不上他的髒話。「這都是我寫的嗎?」


他滿臉驚訝地望著我。「是的,或者說是你將要寫的。你之後仍然需要寫下來放到樓梯底下。」他的視線轉回到紙上——接著蓋上了盒子。「你或許不應該提前看到。情況會變得更複雜。」


這一點我明白。「好吧。」


他咽了口唾沫。「那底下還有差不多50個盒子,全都像這樣裝得滿滿當當。解讀這些要花很長時間。」他的語氣突然嚴肅了起來。「但我一定會拯救你,爺爺。因為我想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辦到了。」


眼淚順著我的兩頰滑落,我忍不住抽泣了兩聲。在遇到一個理解我的人之前,我從未意識到困在這轉換囚籠中的我是多麼的孤獨。「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緊接著我又再度年輕起來,正在某個周二上著班。一旦悲哀和解脫的情緒褪去,憤怒和決心就燃燒起來。我幹完工作,抓起幾張紙就開始寫。儘管轉換的周期由幾周變成了幾天,然後又變成了幾小時,我一得空就開始記錄當下的時空。我把筆記保存在樓梯下面,順序全然不對:第一個盒子實際上是第三十個,最後一個盒子實際上是第一個。當盒子的數量超過了50個,我的轉換周期也縮短到幾分鐘時,我知道剩下的一切就只能交給我的孫子了。


我垂下腦袋,閉上眼睛。我再也不能忍受這不斷變化的意識河流。名字還有地點還有日期還有工作還有顏色還有人們全都對不上了。


我已經老得不能再老了。我坐在那裡看雪花飄落。一個三十多歲、看著有些熟悉的男人走進客廳。「來吧,我覺得我已經弄明白了。」


我如此衰弱,動一動也渾身刺痛。「你就是他嗎?你是我的孫子嗎?」


「是的。」他帶我來到一間滿是新奇設備的房間,讓我安坐在一把橡膠椅子上,眼前正對著一面兩人多高的鏡子。「規律終於顯現出來了。」

「你在這上面忙了多長時間了?」我驚恐地問他。「告訴我,你沒有像我一樣錯過了自己的人生!」


他的表情既堅毅又冷酷。「值了。」他把兩根細金屬棒擺到我的胳膊旁邊,對著鏡子點了點頭。「看著吧。電流是小心調試過的。」


設備發出的電擊很耀眼,但並不疼。在鏡子里,我看到我的腦袋和兩肩上有一條快速捲曲的光影。電流像波浪一樣滑過那野獸,短暫地照亮這可憎的造物。一張突起的水蛭一樣的嘴包住了我的後腦勺,一直覆蓋到我的眉毛和耳朵。那鼻涕蟲一樣的身體覆蓋著我的肩膀,深入到我的靈魂。


是一條寄生蟲。


它以我的心靈為食。


我那已經長大成人的孫子握著我的手,支撐著我親眼見證這噩夢。過了一會,他問道:「除掉它可能會非常痛苦。你準備好了嗎?」


我害怕地問道:「茉兒在這兒嗎?」


他的臉色緩和下來。「不。她走了好幾年了。」


我從他的反應中已經得到了答案,但我真的不想面對現實。「怎麼走的?」


「我們已經像這樣談過很多次了,」他回答道。「你真的想知道嗎?答案從沒能讓你好受一些。」

淚水溢出了我的雙眼。「那我就不在乎疼不疼,或者我會不會死。我不想活在她不在的時空里。」


他同情地咕噥了一聲,回到機器那邊,把電線、二極體和其他設備連到我的四肢和額頭上。他一邊忙著,一邊說話。「我花了二十年才搞清楚,其他超自然學者也給了我數不清的幫助。這種寄生蟲實際上並不存在於我們所在的位面。它是μ??μ的麾下小卒,以大腦的神經叢、靈魂和量子化的意識/現實為食。當名字、顏色、物件之類的細節改變的時候,你並沒有發瘋;這只是你存在的網路一絲一縷逐漸消失的表現,因為這野獸正在把你吃成中空。」


我並沒有完全弄懂。我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把一頂王冠一樣的電子線圈套在我的頭上,剛好卡在寄生蟲嘴巴的邊緣。「μ??μ是什麼?」


他臉色蒼白,停了下來。「我都忘了你還不知道這事。相信我,這是你的福氣。」他深吸一口氣,又忙了起來,把手放到幾個開關旁邊。「準備好了嗎?設備已經調整到要剛好使你的神經系統變得令寄生蟲『難以下咽』,但基本上這就是一次電休克治療。」


我彷彿看見了茉兒的微笑。儘管她已經離世,我在幾分鐘前還和她在一起。「動手吧。」


扳動開關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電流如此輕柔,我幾乎要笑出聲來。一開始的感覺如此新鮮。但接下來我看到鏡子在晃動,我的身體在鏡中劇烈地抽搐著。哦,不。確實很疼。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了。如此地痛徹心扉,以致於我的大腦一開始都沒有反應過來。


我的視野顫抖不止,身上的每一條神經都像著了火似的。我看到頭上的寄生蟲那震顫的光影在同等的痛苦中扭曲。它那水蛭一樣的身體下伸出6個蜥蜴一樣的利爪,緊緊地扣在我的身上,不願鬆開。


電流讓我的記憶也閃耀起來。


窗外是緩緩落下的白雪,茉兒站在窗前,她的笑容是最明亮、最溫暖的火焰。這段記憶的邊緣也亮了起來,延伸著,我意識到我的人生從來都是一個連續的過程——只是我對它的認識被那侵食的惡魔切成了碎片。


兒子出生的那一刻我從未現身。我來回躍過這段記憶多少次了,卻從沒有真正體驗過。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我得以握著茉兒的手,陪她度過。

不。不!那一刻轉瞬即逝,我依然握著她的手,但她卻是因為另一個理由躺在病床上。不要這樣!上帝啊,為什麼啊?這記憶是如此殘酷無情。護士衝進了房間,我已是土崩瓦解,滿面淚痕。我不想知道。我不想體驗。我看過了所有暖心的部分,但從沒想到這最殘酷的一幕——那是所有人都終將面對的結局。


這不值得。記憶被污染了。所有的歡愉俱化作一萬倍的痛苦壓下來。


我的身體和腦海中燃起的火焰突然變得如此炙熱,燒得我尖叫起來。


尖叫聲褪去,化為一聲驚嘆。周遭的機器、電流和椅子都漸漸淡去,雪花也不再落下;這是一個明媚的夏日,我又回到了那片樹林中。


上帝啊。


我轉過身,看見那逼近的野獸。它依然不可描述,也並不存在。它像以前一樣爬過來——但這一次,它噝叫著轉身離開。我站在那裡,驚訝於重返青春、不受寄生的自己。我的孫子成功了!他把我變成了「難以下咽」的一餐,那心理和靈魂的捕食者只好去尋找別的點心。


我頭暈目眩地回到家中。


正當我坐在那裡試圖理清頭緒的時候,電話響了。我看著電話,既驚訝又難過。我知道是誰打來的。是茉兒,她第一次打電話給我,為此編造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借口,就是想和我聊一聊——這一點她三十年後才承認。


但浮現在我眼前的,是她躺在病床上死去的情景。最終無法避免的,是難以言說的痛苦和孤獨。我將老去,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房子里,而靈魂伴侶早已離我而去。在這一切的終點,我剩下的只有窗外的飄雪。


但眼下,多虧了我的孫子,我可以保留自己的記憶。不論結局如何,前程依然激動人心。


我一時衝動,拿起電話。我帶著微笑問道:「嗨,哪位啊?」


儘管答案我早已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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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後記:我和我的祖父本打算合作,一起寫下他一生的故事。不幸的是,他的阿茲海默症進展很快,我們沒能完成。他還活著,但我猜他的精神早已離開養老院,前往一個更好的地方。我寧願他是回到了他的青蔥歲月,享受生命的快樂,因為現實是如此冰冷。今天外面正在下雪;他最愛雪。當我前去拜訪他的時候,他沒能認出我,但他望向窗外時確實面帶微笑。


本文譯自 reddit,由譯者 dubulidudu 基於創作共用協議(BY-NC)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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