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札記之一——絕域蒼茫

絕域蒼茫

取代衰敗的六朝，中國歷史上出現了輝煌的唐代，文治武功空前絕後。新帝國給尋求功名的才志之士提供了大顯身手的機會，一時多少慷慨倜儻之士。他們不再甘心隱伏鄉間山林，讀聖賢書，自終南捷徑，以求徵辟。他們選擇了另一條路，新的功名之路——遠赴絕域，廁身戎幕，立功邊荒，以覓封侯。「功名只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正是這些投筆從戎者的傳神寫照。

人生的壯美帶來了藝術情懷的弘廣。今天，當我們吟誦著這些倜儻之士寫就的邊塞詩歌時，我們便走入了一個蒼茫的藝境中，彷彿置身於千裡邊關，時而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雄渾；時而是「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的悲涼；時而是「四邊伐鼓雪海涌，三軍大呼陰山動」的慘烈……

眼前依稀是雪上空留馬行處，風掣紅旗凍不翻的酷寒奇景；耳邊歷歷是凄婉的羌笛和寒夜中分外清晰的刁斗聲……出征的軍容，急迫的軍情，戰士的勇武，和平的祈願，詩人總在激越的抒情中不斷地變幻場景。在這些迥異於我們日常平庸生活的遼闊時空圖景中，流動著詩人飛揚激越的生命。

飛揚激越的生命並非出自書齋中的白日幻象，而是由動蕩嚴酷的戍邊生活所鑄就。在蹄聲似雨，殺聲如雷，血流成河的日子裡，馬上吟成皆是詩。這經由起伏跌宕而產生的審美境界是豐滿的，其中有深厚的家國之愛，儘管有「琵琶起舞弄清影」的排遣，卻也免不去「撩亂邊愁彈不盡」；其中也有與日月一樣恆久的歷史滄桑和戰爭悲劇——「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更有豪放不羈，葡萄美酒飲罷，醉卧沙場君莫笑……

這就是史家樂道的唐人風範，目光遠大，境界高潔。那個時代的詩人，他們的人生道路延伸到遼闊無際之處，他們的審美空間鋪展得波瀾多姿，正所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他們的臉上總掛著自信的微笑，哪怕面對的是春閨的夢啼，慈母的白髮，生死的永訣，血與火之戰……他們能夠坦然承受生命中的輕與重，將凌厲驚駭之境化為曠達倜儻之美。

一陣煙塵又是一陣煙塵，多少朝又多少代就這樣過去了。今天，從發黃的史籍中，我們約略了解了這些詩人的履歷。我們知道，他們之中的許多人，終其一生只能在軍中充任幕府書記，落拓不遇於仕途，輾轉漂泊在邊關。但是，他們並沒有辜負一個意氣風發的時代，以濃重的潑墨，獨特的筆跡，他們寫下了無數讓人們難以忘懷的邊塞詩。如今，這些歌詩，早已成為我們民族浩然精神之河中一支奔流不朽的水系。

GIF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