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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的安軍

(說明:這是網友的投稿,短篇小說,寫了一位真正淡泊名利的天才。)

安軍的考試成績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嚇了一跳。68分。

不是因為分數的高低,雖然這次考試按平均分來說,屬於全軍覆沒,班上87個人只有10幾個及格的。這是大一第一學期中考,第一次線性代數考試。B大的空氣里都是荷爾蒙的味道,高考狀元們暗暗的較著勁,希望在新的隊列里卡出個好位子。安軍的分不算低,但光從分數上來說最出彩的是陳宏,那個天津來的大胖姑娘。考了難以想像的99分。

也不是因為安軍第一個也是唯一早交卷的。兩個小時的考試他一個小時就出去了。晃悠著往外走。雖然提早交卷是宣示聰明的方法之一,但畢竟最後的證明是分數。

真正嚇了大家嚇一跳的原因,是安軍事後不經意說的話。「我估計分數在65到70分之間。「說這話的時候,他剛進宿舍門,小臉上除了張裂開的大嘴和就是眼鏡。「哦不為啥,做到65分,剩下的題就不用做了。」是他對室友為啥的回答。

分數出來以後,安軍的江湖地位就建立了,68分。但是他有30分的題空著沒做,就交卷了。陳宏的水平,但是瀟洒10倍。

像我這種滿頭大汗的熬足兩個小時,不管對錯都把卷子填的滿滿的,而最後才打了59分的高中狀元,想像著安軍那張68分的乾乾淨淨的卷子,除了暗暗的嘆氣,就是嫉恨了。

忍了好幾天,我還是禁不住問他,「你做對幾率100%,多做幾題,不就會進高分了嗎?」

「高分有什麼用?呵呵呵,」安軍的回答讓我想掐死他,「及格不就夠了嗎?」

安軍是我的上鋪。班上年齡倒數第二,小我三歲半。爆炸頭,小嘴小臉小眼睛。小臉被巨大的眼鏡遮住。大嘴老是呵呵呵的咧著。開學後一段時間,他是同學羨慕的目標,那麼聰明,19歲就會大學畢業,多麼錦繡的前程。

很快我們發現,神奇,而不是聰明,更適合形容安軍。

他迷上了圍棋,棋藝扶搖直上。一個月之內,班上最好的棋手何峰從讓他八個子到讓兩個子。每天晚自習經過何峰宿舍,就看到安軍和何峰圍著桌子啪啪的落子。而從何峰越皺越深的眉頭,我們估計安軍超過何峰指日可待了。

那時候正是中日圍棋擂台賽的時節。那天我們圍著小小的9吋黑白電視,看擂台賽的最後一局,聶衛平對加藤正夫。聶衛平險勝之後,安軍打開棋盤,在窗外的鞭炮聲和歡呼的餘音中,落子飛快,把整盤棋復出來。一子不差。

「哇,這我可做不來,」何峰衷心的對著安軍說,「估計再過幾天,你要讓我四個子了。」

安軍咧著嘴笑,「呵呵呵。」

一個月之後,何峰還是讓安軍兩個子。以後一直這樣。

因為,安軍迷上了籃球。除了偶爾陪何峰過過手癮,圍棋和安軍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關係。

安軍迷籃球到什麼程度?他和同宿舍的金保,眼睛一睜開就去球場,晚上深夜回來,7x24。唯一例外是考試前的晚上。宿舍熄燈以後,他倆一人一個大手電筒,通宵看書抱佛腳。

結果是,學期末金保5門全部不及格,觸發紅線,被強制退學。而安軍還是門門考試提早交卷,門門65左右。

同時,安軍的球技突飛猛進,成為系裡歷史上第一個大一新生主力後衛。在沒有電視和NBA的日子裡,我們從安軍那裡,而不是從喬丹或者艾佛森,得到了穿襠,身後,no-look,後仰投籃,這種球技的啟蒙。

但,安軍的球員生涯,在從系主力後衛到校主力後衛的征程中,嘎然而止了。

因為,他愛上了金庸。

如果把大學四年當做一輛直行的火車。大部分同學趕的是一個個車站,學習考試,談戀愛,鬧事,學英語出國,入黨提干,畢業找工作,擺地攤做生意。

有人成績好極;有人女友巨多;有人賺錢無數;有人折騰出名;有人早早當官。有人全能冠軍,有人單項突出。大部分人沒什麼建樹,改變世界的雄心回歸到普通人的長吁短嘆。但所有人都爭取趕上所有的站,哪怕是將將就就的最後一秒鐘擠上去。

偶爾火車停下來,有同學會下車,聞聞花香,欣賞一下藍天白雲。但火車笛聲一鳴,無一例外,馬上回身相應召喚繼續前行。大家似乎都相信,當下景緻再好,誤了車,會誤了未來更好的前景。

安軍只為當下活著,低著頭,一秒鐘也不往前看。他打籃球,迷圍棋,愛金庸。他迷烹調,做出來的燒雞可以和校外的小攤媲美。他打橋牌,很快進入系隊校隊。然後是足球,豎琴,素描,擊劍,吉他……火車笛聲多麼凄厲,他充耳不聞;火車跑的再快,安軍也悠悠然走他自己的路。

他以一個學期兩個愛好的速度進軍,每個愛好都瘋狂,每個愛好都進步神速,然後每個愛好都剛剛開了頭就接了尾。

而我,在大學畢業的時候,得了一個單項冠軍,最珍貴那個,班上第一個出國留學,且是個超級名校。好幾個禮拜,我都走在雲端,一天悄悄看十遍錄取通知書和獎學金,輕飄飄的。

和安軍道別的時候,他沒有常規來祝賀兩聲,而是展示他的新愛好給我看,一桶自製的油漆。興緻勃勃的介紹完油漆的特徵和如何自製,他告訴我說,他要回南昌,找個公司去做油漆工。我正在走神第十遍換算我的美元獎學金值多少人民幣。B大畢業生做油漆工這事一下把我嚇醒了,苦勸了他幾個小時。

後來出了國,輾轉聽到消息,安軍並沒有去做油漆工。而是去了一個女子監獄,教犯人數學。是迷上了女犯人,還是數學,還是監獄,不得而知。

在各種忙碌,奮鬥,進取的空隙,我常常想起安軍。夜深人靜之時,也會設想一下,安軍的生活,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呢。他又迷上了什麼東西呢。

畢業十年後,我在杭州見到安軍。還是那個爆炸頭,大眼鏡,還是話不多的呵呵的樣子。我問他,「你現在對什麼有興趣啊?」

「女人。」安軍呵呵呵。「我看上了我們客戶的前台。」

一萬個問題湧上心頭。「太好了。你的客戶?你做什麼公司啊?」

「搞裝修的。」安軍繼續呵呵呵。

安軍呵呵呵的帶著我去看公司。70年代的舊樓房,二居室,十幾個人大通鋪。

昏暗的灰白燈光下,我突然意識到,安軍不是我想像的老闆,而是刷牆工。

晚上我請宵夜的時候,我告訴他我如何在美國學習工作,如何海龜回國,如何創業做管理。而安軍,告訴我怎樣刷牆,才會刷的均勻和漂亮和耐用。穿插著如何人生第一次,迷上了女人。

安軍還是呵呵呵的。日光燈的碎光在厚鏡片上跳來跳去。他走的時候,沒有了公交,我叫了的士,預付好車費,和他拜拜。

最終安軍被客戶的前台征服,入贅到杭州郊區做了上門女婿。

又過了6年,大學同學聚會。我問安軍,「你現在對什麼感興趣啊?」

「起房子,呵呵呵。」安軍一邊回答,一邊推開那個不斷往他身上爬,帶著厚眼睛的5歲小安軍。

「起房子?」這次沒敢輕易把他當作房地產老闆了。我小心翼翼的問他。

「我老婆家那邊要拆遷了。我們把空地上建滿房子,補的錢多。我自己蓋,很好玩的。呵呵呵。」

興緻勃勃的講完房子的設計建造裝修,他少有的猶豫了一會,「能借我5萬塊嗎?我建好房子,等拆遷費到了就還你。最多三個月。」厚厚的鏡片中他的眼睛低了下去。

接下來安軍迷上了和我打電話。每個月就會電話彙報一下建房,拆遷,和未來還錢的進展。如果我忙,他就會頑強的不斷打,直到我接了為止。

我常想像安軍光著膀子,畫施工圖,打地基,砌牆,刷屋。

兩年之後的一天,他電話我,說可能要延遲一下還款,因為拆遷款好像給哪個小官貪污了。「正在追,應該能抓住。呵呵呵。」

我終於說服了安軍不用還我錢。慢慢的,他的電話少下來,直至沒有。

很久以前看過一美國電影,Being John Malkovich,說的是人經過一個特殊的通道,就可以穿越進入另外一個人的生活,去體會另外一種經歷和情感。如果我能夠這麼做,我的第一選擇是代入誰呢?

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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