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姐一見不鍾情
文/風蕭藍黛
1
我25歲沒男朋友，姑媽成天擔心我會孤獨終老，忙不迭地幫我介紹相親對象。
"這個男人條件很好，有車有房，脾氣溫和又有旺妻相。"
姑媽催著我梳洗打扮，把我推出門去。我媽也很是擔憂，特別是在電視上看到同性戀啊，大齡剩女啊，就用極詭異的眼神看我。
其實我只不過中規中矩了點，生活喜宅喜安靜，不喜歡出去瘋也不願主動認識朋友。
那天還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湖藍色碎花雪紡裙，細高跟的涼鞋，發梢的地方微微卷了卷，還算嫻靜溫婉。
走到中心廣場的時候，一群小孩就纏了上來，圍著繞著喊姐姐，姐姐。我打開錢包拿出一些零錢打發了過去，可沒走幾步，就發現錢包丟了。再回廣場，那群小孩已經無影無蹤。眼看時間快到，也只好硬著頭皮去赴約。
相親男趙哲有些出乎意料地好，清矍的身材，溫和的臉，穿一件藏青色的短袖T恤，正對著電腦看K線圖。
那天我只點了一杯飲料，隔了一會兒便告辭了。
其實是因為不好意思讓他破費太多，如果我錢包沒丟，可以在他請喝飲料後請他吃飯，或者我請喝飲料，他來請吃飯。
很微妙的一些小心思。偏偏錢包丟了，相親也隨之結束。
那天晚上接到一個陌生男人的電話，他說撿了我的錢包，裡面沒多少錢但有一些卡、名片和身份證，他是打了名片上的電話問到了我的電話。我很高興，說那我過來拿。
他叫李嘉，很熱情：「沒事呢，我開車，你留個地址我馬上就到，對了，是輛寶馬，你呆會兒好認。」
遇到活雷鋒，還是一個寶馬男，我幻想了一下，還把下午那身行頭給換上了。在樓下等了又等，街對面有個騎摩托車的男子不三不四地朝我這邊看了好幾眼，我別過面孔去。
當對面那人試探地喊了聲「孫倩倩」的時候，我的心裡還是忍不住一陣失望，走過去，訕訕地說：「抱歉，你說你開的是寶馬，所以剛才沒敢認。」
他呵呵笑：「這是寶馬，這真是寶馬。」
又指著摩托車前的BMW標記說:「這是寶馬G310R。」
我拿回錢包，他說：「又熱又渴，這附近有飲料喝不？」
我想著活雷鋒大老遠送錢包，趕緊帶他到附近的冷飲店，買了兩杯果汁。
站在店門口，夏夜正開始展露喧鬧，我喝了一口果汁，突然聽李嘉說：「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我撲哧一聲，果汁全噴了出來，看著一臉認真的男人，難堪地說：「你你......有病吧？」
他說：「我沒病，我對你一見鍾情了。」然後目光炯炯地盯著我看，點點的火星滾燙地濺到了我的心。
2
後來的某天，我剛下班，李嘉把他的寶馬啪啪地停在我面前，笑眯眯地看著我。
一是因為他拾過我錢包，二是因為我太善良不忍伸手打笑臉人，所以遲疑了一下我還是上了摩托車。
他帶我去吃飯，在一家設在頂樓的露台餐廳，星星點點的霓虹燈，倒也顯得幾分浪漫。不過吃的不是西餐，而是火鍋。一水的紅油辣椒，熱氣騰騰，生意還爆好，加了一張又一張桌子，擠得走個過道都要側個身子。
煙霧繚繞中他一邊涮鴨舌一邊讓我猜謎語，餃子是男生還是女生？
女生？
他嘿嘿笑起來，當然是男生啦。
為什麼？
餃子有包皮的嘛。
我被一粒花椒給卡到了，咳得驚天動地。
作為一個單身女性，我如果笑得放肆顯得不正經，如果不笑我臉憋得通紅，好尷尬。剛好飲料喝多了想去洗手間，李嘉說在那邊那邊呢，又說我帶你去吧，我跟在他身後，擠過擁擠的過道，一個服務員端著火鍋急急走過來，差點撞上，他一把把我攬進懷裡，湯灑了一地。
好險好險。
我看看身後手忙腳亂的服務員，轉回頭來，李嘉的嘴唇無比精確地碰到了我的嘴唇。哎呀，那姿勢太近太曖昧。我沒有像個貞潔烈婦一樣賞他一個耳光，只是覺得憋得慌——尿急呀！我慌亂地跑進洗手間里。
洗手間在餐廳的最邊上，燈泡壞了，光線很暗，我聽見李嘉在外面扯著嗓子唱歌：「莫名我就喜歡你，深深地愛上你，沒有理由沒有原因。莫名我就喜歡你，深深地愛上你，從見到你的那一天起。」
我走出來，蹩腳的歌聲停了，他抱著手站在門口，眼睛盈盈笑，若有所思。我低頭擦手，急急走回座位。
我覺得自己撞了邪，為什麼沒有在他親我的時候賞一個耳光，也沒有在他胡說八道時狠狠辱罵一通。
只是在那天晚上後，我開始躲著他，不接電話，不回短訊，我用這樣的方式拒絕他，在我看來，一見鍾情是多淺薄的一件事，我才不信。
這人吊兒啷噹不靠譜。說是廣告公司的畫師，經常兼職給酒吧畫些塗鴉畫，後來還自作主張把我家門口那層樓梯塗得花花綠綠，我媽一出門就罵，這誰家孩子這麼搗蛋呢？
我差點沒笑出內傷來。李嘉說，你再仔細瞧瞧，那其實是我名字的繁體，你每天在我名字上踩一遍，就會在心裡想我一遍。
我在心裡哼哼兩聲，覺得這人的腦袋一定是被水泡過的。
3
趙哲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立刻就想起他來了。
上一次相親我走得匆忙，而他也以為我對他不甚滿意所以就沒有進一步發展，只是介紹人又來問，怎麼不給女方主動打電話呀，他才知道我姑媽的答覆是，還行。
我們的聯繫始終有些溫吞緩慢，只是一起吃飯、看電影，然後他送我回家。不過我倒覺得這樣細水長流的交往才是感情真正的狀態，難道像那個二逼一樣的李嘉？一見鍾情？我在腦海中想起他的樣子，總是憋不住想笑。
有天我和趙哲在星巴克里喝咖啡的時候，突然看到李嘉正擠眉弄眼地杵在落地窗的門口，我心裡一驚，側過臉去，他呼啦地站到了我們面前，一把扶住我的肩：「這裡也能遇到，巧呀！」
他擠了擠我，坐到我旁邊，然後伸手跟趙哲握手，趙哲狐疑地盯著他看，好在李嘉先說了，我是她同學，青梅竹馬地那種。說著用力地拍拍我的肩，我只好尷尬地附和著笑了笑。
趙哲走後，我也要走，李嘉一把揪住我的領子把我整個人拽了回來。大庭廣眾之下，我惱了：「你幹嘛呀？」
他說：「算了，既然你喜歡他，我也就成全了你。不過做不成你的男友，那就做你的朋友吧。」
他就這樣輕易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在心裡嘲笑，你看看，一見鍾情真不靠譜，輕易就可以放棄了呢。
4
星期天一大早，我就被李嘉給吵了起來，他說帶我去一個地方。
到了才知道樓上就是趙哲家，大清早的，這麼突兀地跑到別人家，多不好。
他點著我的腦門罵我笨，看人怎麼能看表面？沒聽過衣冠禽獸沒聽過知人知面不知心？咱就是要搞個突然襲擊，看看他在家裡到底是怎樣？藏著女人？穿著大褲衩？廚房都是泡麵碗？或者影碟機里放著A片？等你失身後才發現他原來是個大尾巴狼，那就遲了！
我想了想，也對，就跑去敲了門。趙哲果然在家，並且已經穿得整整齊齊地在工作，窗明几淨，沒有女人，沒有大褲衩，也沒有A片，完全就是一個優質男人的生活。我在心裡大呼了一聲，歐——耶！
出來時李嘉看看我歡喜的臉，就蔫了。他拎著頭盔走在我前面，垂頭喪氣。
過了一陣，李嘉又邀我出去，說見一個重要人物——趙哲的前女友。
李嘉說你想了解一個人就得從他的前任那裡下手，如果他曾給過前女友一巴掌，也難保不給你一巴掌。
但趙哲的前女友說，是她提的分手，因為她覺得另一個男人更適合她。李嘉追問，那他有沒有小心眼會不會打女人或者分手的時候列個賬單給你？她搖了搖頭，趙哲真是個好人。
李嘉的眼裡黯然了一下，他定定地看著我：「看來他真的很好哦。」
我沒有回答他，下樓的時候他說：「孫倩倩我請你吃魚吧。」
我想如果我再不狠心拒絕，他會越陷越深，我垮下臉來：「不吃。」
他說：「走吧走吧。」
我說：「真不吃。」
他尷尬地收起笑，變得一本正經：「喜歡一個人就是想帶她去吃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想帶她去看我看過的最美的風景，可是，我們只能說再見啦。」
他跨上寶馬，沖我揮揮手，露出又酸又難看的笑：「那你一定要幸福啊！」
我站在陽光的陰影里，感覺心在胸口突突地跳了跳。
5
煩人的李嘉消失了。
我和趙哲依然緩慢地交往著。只是幾個月過去，我們連牽手的慾望都沒有，我想起李嘉，他是如此兇猛的人，第一次見面就說愛，第二次見面就吻了我。我一直覺得他不靠譜，但每一次踩在樓梯上他的名字時，心裡真的想了他一遍。
對他的一些感覺，就像死灰里的火星，被自己刨了刨，就燃了。只是卻還是不肯承認，不斷地告訴自己，一見鍾情怎麼會長久呢？真是太輕率太搞笑啦！
快糾結出內傷的時候，收到了李嘉的電話，他說：「我要走了，離開這個城市，遠走高飛。畢竟相識一場，你會來送我的吧孫倩倩？」
那個夜晚我一直沒有睡著，我在想他騎著摩托車的樣子，他的花T恤就像一面旗幟，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認出來；我在想他坐在我對面一本正經地講笑話的樣子，一點也不覺得下流變態；還有他在衛生間門口的歌聲，透著一股子熱情與堅定，讓人身處黑暗也不會害怕……他真是個不靠譜的人，但他的喜歡卻來得直接簡單。我一直拒絕，一直朝後退，甚至和別人開始培養感情，可我追尋到我想要的愛了嗎？
是誰說，當你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你也就給了對方傷害你的機會。我想或許我傷害了他很多次，所以他要離開了。
我趕到機場的時候，已經過了他說的那個點。我站在機場明亮的大廳里眼淚嘩地落了下來，原來就像李嘉唱的歌一樣，愛情是沒有任何理由和原因的，他對我是一見鍾情，我對他卻是莫名生情。
突然間一大幫人出現在我面前。李嘉站在中間，嬉皮笑臉。
「這是我媽，這是我爸，這是我大舅，這是我表姐，這是我哥們兒……」
他一一跟我介紹，然後說：「這都是我長這麼大身邊最重要的人，而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重要不分先後，但為了表示我不是隨便玩玩，我今天把他們全部叫來了。你來了，我請他們見證我對你的愛。如果你不來，我請他們見證我正式失去一個我最喜歡的姑娘。」
我的眼淚戛然而止，臉瞬間通紅，我羞得低下頭，小聲說：「你怎麼不走！你不是要遠走高飛！我以為你要剃度出家！」
他說：「出家了就不能娶你了，不行不行。」
「誰要嫁你呀？！」
這一次我毫不留情地朝他胸口擂過去一拳，然後被他緊緊抱住了，身邊掌聲雷動，我更是羞得不敢抬頭。
他輕聲說：「我是認真的，所以叫了這麼多人來，你不能歧視一見鍾情呀。」
那天看熱鬧的眾親友還是放過了我們。我和李嘉一路膩歪著回去，他說要帶我去吃本城最好吃的魚。
我坐在他的摩托車後面，風馳電掣間雲朵迅速從頭頂越過，太陽扯出大片金光灑滿人間，我的雙手不得不緊緊箍住他的腰。
到了飯店他一邊停車一邊嚷嚷：「姑娘啊，怎麼第一次約會就摸人家腰子？」
我只得默默地把吃奶的力氣凝聚於手指，然後，皺緊眉頭狠狠朝他的腰掐進去。
只聽得一聲狼嚎響徹雲霄。風輕雲淡下，我笑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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