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與欣賞 李白七絕《長門怨》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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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 | 田南池播講 | 雅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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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長門怨二首
天回北斗掛西樓,金屋無人螢火流。
月光欲到長門殿,別作深宮一段愁。
桂殿長愁不記春,黃金四屋起秋塵。
夜懸明鏡青天上,獨照長門宮裡人。
譯文
北斗七星高掛在西樓,寂寞的金屋只有螢火流動。月光即使照到長門宮殿,恐怕在凄涼的深官後院,也只是會生出許多哀愁。
桂殿哀愁的生活,長久得已記不得多少年。屋內四壁,已積起秋的塵埃。夜裡青藍的天上高掛著鏡子一樣的明月,只照射著長門宮裡那孤寂的情懷。
鑒賞
根據安旗《李白全集編年注釋》,這兩首詩當作於唐玄宗天寶二載(743年)。當時李白四十三歲,在長安待詔翰林。
本詩詩題《長門怨》,顧名思義,為長門之怨。長門宮是漢武帝陳皇后的所居之地。據說陳皇后失寵以後,曾請司馬相如為她作《長門賦》,敘寫自己的愁悶悲思。這篇賦感動了漢武帝,遂重新寵幸陳皇后。後人便作樂府詩《長門怨》來記誦此事。李白的這首古題樂府便是借歷史上此段故事反映被遺棄在深宮中的宮人的不幸遭遇,而並非只是專指陳皇后。
這兩首詩雖然獨立成章,各自為篇,但不妨也可以把它們看成一個整體。前者從景到情,後者從情到景,詩情縈繞,辭采重疊,於近似反覆的描寫中濃郁地敘出宮人的一段深意。
首句「天回北斗掛西樓」,從字面上講,只是說北斗星已漂移到西天,時值夜深了。然詩人用一「掛」字,似乎使讀者見北斗之斗杓懸掛在西樓之飛檐上,久久不去。這樣寫來究竟有何用意?原來詩人用北斗暫駐西樓的形象描摹告示讀者:西樓中發生了使北斗為之而注目的事了。二句「金屋無人螢火流」緊接著托出原委,說明是金屋藏嬌中的「阿嬌」陳皇后已不再受寵了,亦即李白筆下的主人公——宮人已不再獲幸了,空空蕩蕩的破屋中只有幾點殘螢在流動。就是這番凄涼的景象吸引了北斗的關注。
三四句「月光欲到長門殿,別作深宮一段愁」,詩人轉換角度,從北斗寫到明月,將前兩句中所包容的含蓄蘊藉的愁緒一併傾出。從「欲到」兩字可以推知,在北斗掛西樓久久不願離去之時,月光必陪伴在旁。現稱「欲到」,即是說月光見原先華麗熱鬧的西樓現在竟如此了無生氣,心中便大不忍,於是便暫別北斗,要獨自來到幽禁宮人的長門殿來,再為這不幸的宮人作一番安慰,使她脫離愁境。「別作」意為「另作」。這就說明明月既為「金屋無人」而愁,更為宮人囚居「長門殿」而愁。
如此我們便可以說,《長門怨》其一是借北斗和月光的行動和心理的描寫,側面指出宮人不為所重,長期幽閉的悲慘遭遇。在寫法上是先景後情,以景蘊情,景情相融。又運用了既委婉又直白的雙重抒情筆法,抒情主人公始終不出場,而只是由星光月色織成一道朦朧迷幻的簾幕,她居於其後而不現真容,使讀者只能恍恍惚惚瞥見她低首掩泣之態。這樣的描寫便增強了詩作的感染力量。
《長門怨》其二的寫景抒情次序正好同其一相反。首句只是敘情,後三句集中寫景。而且抒情的手法同其一也不同。前者是間接的側面的抒情,將抒情主人公隱去,而只是以景物替代;這首卻對宮人作正面描寫,說她「長愁不記春」。「長愁」,指她移入長門宮後從來沒有歡樂,而只有愁苦。「不記春」語涉雙關。「春」既是指自然界的春秋年月,也指過去那段充滿幸福的歡洽日子。現既入長門冷宮,人便形同槁木,只能於此苦熬殘年。這句詩,照應了上首的末句,是兩首之間的楔合部分,自然也揭示了北斗掛樓、月光赴殿的原因。二句「黃金四屋起秋塵」在結構上上掛首章二句,既然前稱「無人」,必然要「起秋塵」,門窗外的塵土大量吹入,又無人打掃,如此便積滿灰土了。這句是以環境來表明宮人已不再得寵。三四句「夜懸明鏡青天上,獨照長門宮裡人」,「明鏡」即明月,她這次只是獨自來到,沒有與北斗同往,故而能以更多的深情專註於長門宮中的失寵人,頻頻向宮人投射下和融的月色,再次表達了自己的情意。
李白的《長門怨》二首,屬古題樂府。在李白以前,寫作此題的計有十人,李白之後有十三人(據《樂府詩集》)。即使是排除李白此詩能跳出專詠陳皇后事的藩籬不談,單從作品的藝術手段來講,李白之作名列榜首是完全當之無愧的。
《長門怨》樂府古題的作者幾乎無一不對月色進行描繪,均想以此烘托渲染抒情主人公的形象,使她更為凄惻動人,但他們筆下的明月均不及李白詩中的明月那樣多情,那樣可愛,那樣有心機。它既周覽了曾經使宮人得寵受幸的西樓,又欲到長門宮去作更深一層的安慰。連北斗都因傷心過度而掛在了西樓,而這明月卻並不僅僅留連於此,而欲再作尋訪。如此寫來,這明月豈不成了個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活生生的人了么?恐怕有的人還沒有這番深情呢。其實,這明月實際上是作者李白的化身啊!這等筆法,實在高超之至,非常人可及。你說是痴語、呆語、傻語、憨語都可以,但恰恰是這等語句,才最能感動讀者。而如他人之「秋風動桂樹,流月搖輕陰」(梁·柳惲《長門怨》)、「月皎風冷冷,長門次掖庭」(唐·沈佺期《長門怨》)、「長門落景盡,洞房秋月明」(唐·張修之《長門怨》)、「空宮古廊殿,寒月落斜暉」(唐·盧綸《長門怨》)中的明月,只當一般陪襯之景來寫,別無深意。儘管也有象唐代斐交泰的「一種蛾眉明月夜,南宮歌管北宮怨」(《長門怨》)和唐代齊澣的「將心托明月,流影入君懷」(《長門怨》)這些情景結合較為完美的詩句,但同李詩相比,終差一籌。這便是為什麼李白的古樂府總是在氣韻上高人一頭的原因,原來是他在藝術上下了極大的錘鍊苦功,以上關於月色的描寫便是成功的一例。
另外,關於此詩有無題外之旨,元人蕭士斌認為李白用「以比玄宗皇后,其意微而婉矣。」即認為李白為唐玄宗廢王皇后一事作。明人梅鼎祚否定蕭說,認為只是「自況」,因為「古宮怨詩大都自況」(《李詩鈔》)。這兩種觀點相比較,顯然是前說不盡有理,後說基本上還能說得通。但李白此詩又無確切編年,故很難結合生平詳析。然李白自長安遭廢以後,其經歷和思想同詩中主人公確有相通之處,故視作「自況」也未嘗不可。若要說此詩寓有他意,僅此而已,若再強牽到王皇后頭上,恐怕就不太妥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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