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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一顆流星

我對父親的記憶是從十二歲開始的,十二歲之前我散養在鄉下,與母親在一起。父親只是過年才回來,短暫得像個過客。

他回來時,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害怕,一動不動蜷縮在牆角,緊緊盯著眼前這個有點陌生的男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想像著他可能會給這個家庭帶來的威脅。

果然,他與母親動起了手。而我早就準備好了,衝上去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錯愕的看著我,眼神有些悲傷,隨即推開母親,轉身走了。年還沒有過完。

母親從地上爬起來,摟著我哭泣。從那以後,我打心底里拒絕這個男人,雖然媽媽說他是我的父親,但是我討厭他!

十二歲,全家搬到城裡,開始和父親一起生活。當我怯生生再次站到他面前時,他滿臉堆笑,一改我記憶中那個可惡男人的形象。

他刻意接近我,買菜回來,捎回一個套帽兒給我,當時非常流行,我早就想要了。套帽兒上有一根抽拉繩,繩的末端各有一顆毛茸茸的線球。用力一抽拉,就瞬間變成了帽子,打開後套在脖子上就是圍巾,往上一拉就可以當口罩,我頓時愛不釋手。

他乘勝追擊,拍著他二八車的大梁,問我想不想出去兜風。我看看母親,母親朝我點點頭。我像只小兔子似的被他輕輕一提,放在了車把後面的大樑上。

那裡視野很棒,迎著風,幾乎360度無死角。我張開雙臂,任風吹著我的臉,大口大口的呼吸,像只小燕子似的在空中飛翔。我咯咯咯的笑著,催促著他:快點,快點,再快點!

他把車子蹬的飛快,我們一起飛翔在藍天白雲下。我的頭抵著他的下巴,我不敢抬頭看他,但我猜,他應該和一樣,笑得很開心。

從那天開始,我喜歡上了那個位置,而他也在精心護理著那個位置,在上面加了厚厚的墊子,無論走多遠,我的腿再也不會麻了。

我和他一起走過了很多地方,有賣古玩的地攤兒,在那裡我看到了很多很多的古錢幣,還有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還去過二手書市場。在那裡買過很多很多發黃的二手書,便宜的如同白給。我們盡情的挑著、選著,然後一骨腦裝進車筐,滿滿的收穫著喜悅。

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次趕集,在那裡我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個知心朋友:二黑。

二黑是一隻小狗,剛來我家時還是個小不點,渾身黑的發亮,經常會在土地里打滾,沾滿一身的灰塵與黃土,然後再用盡全身力氣抖掉,弄得滿屋子塵土飛揚。在大人們的喝斥聲中卻唯獨對著我搖尾巴,彷彿在對我說:好玩吧!

它的幽默只有我懂,我知道它希望得到我的誇獎。我蹲下身子,捧起它的頭,讓我的額頭與它的額頭碰撞。每當這時,我看到它的尾巴搖得更快了,然後掙脫開我,衝出屋子興奮的撒著歡,還從喉嚨處擠著發出一種聲音,像是在歡呼。不過,用不了五分鐘,它便又重新回到我面前。我知道這是它的一種慶祝方式。

就這樣,我們倆在每日的玩耍中建立著默契,也建立著深厚的感情。我開始越來越離不開它,而它也離不開我。

早上,我去上學,它會送我很遠還捨不得回去;放學時,它會一動不動的趴在門口等我。嗅到我的味道便一溜煙的朝我衝過來,來不及剎車,直接撲到我身上,經常把我撲倒。

二黑在一天天長大,像我一樣。我從沒想過,有一天它會離開我。

我知道狗的壽命不長,只十幾年,最多二十年,它是我們生命中的過客,而我們卻是它的全部。

那一天,與往常一樣,並無差別,天還是那麼藍,風還是那麼輕,一切都是那麼美好。我放學回家,不見二黑迎接我,於是快步跑進院子。只見二黑躺在院子中央。「躺」這個姿勢二黑不常使用,只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

我大喊著:二黑!

二黑動了動頭,卻明顯抬不起來。我知道一定出事了。爸爸聞訊從屋子裡出來,說二黑好像吃了什麼有毒的東西,它一直在等你!

我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二黑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你怎麼能死呢?我衝到它面前,跪在地上。它有氣無力的看著我,混濁的眼睛裡潮濕著,看到我,又抬了抬頭,但終究還是沒有抬起來,反而讓眼睛裡的淚水緩緩流下來。

我大叫著:二黑!可是它卻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我哇的一下哭了,使勁搖晃著二黑。

「它等到你了,你讓它安心的去吧,一會我去把它埋了。」爸爸大聲的說。好像想要用他的聲音壓制住我的哭泣和悲傷。

「不,我不允許你這麼做!」我把全部的悲傷轉變成憤怒發泄在他身上,眼睛裡似乎要噴出火來。

他站在倔強的我面前,許久,默默的進屋去了。我一個人陪在二黑身邊。我給它講我們倆的過去,講它的幽默,講它和我在一起的許許多多有趣的事,講到如果沒有它時,我又哇哇大哭。

月亮偷偷爬上樹梢,像屋子裡的父親一樣小心地窺視著我。

二黑走後的好多日子,我依然忍不住落淚。但是父親走時,我卻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那一天,父親就如同二黑一樣,忍著最後一口氣等我。

他當時住的是傳染病院,而那時我剛生完小孩兒不久,還在餵奶,大家都擔心醫院裡的病毒會傳染給孩子,於是讓我盡量別去。

直到最後,他拖著最後一口氣,媽媽說他一定是想老幺了,快給老幺打電話。接到電話,我扔下孩子急三火四趕到醫院。那一瞬間,我彷彿又看到了二黑。

他混濁的眼睛裡閃著淚花兒,巴巴的盯著我看,彷彿不相信眼前站著的人是我。當聽到媽媽說:是老幺來看你了。他的眼睛裡瞬間迸射出一道光芒,如划過夜空的流星一般閃亮。

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但隨即,他的眼神馬上黯淡下去,那裡藏著許多的緊張與慌亂,他嗯嗯嗯的叫著,聲音微小得只有媽媽才聽得清。媽媽擦著眼角的淚水好半天才起身轉頭對我說:他不想讓你過來,他想讓你離他遠點。

我還來不及說話,他就拿著那雙閃動著光芒的眼睛疼愛的看著我,朝我微微的點著頭,隨即嘴角向上翹起,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直到最後他沒有和我說一句話,但我卻感覺他對我說了千言萬語。

他說:丫頭啊,替我好好照顧你媽。

他說:丫頭啊,別總發脾氣。

他說:丫頭啊,好好的活著,別總想爸,聽到沒?

他說:丫頭啊,爸爸走了,別哭,不許哭!別像二黑走時,哭個沒完沒了!

……

他躺在那裡面容是如此安詳,彷彿睡著了一般。只有眼角的一行淚趁人不備時緩緩滑落。

這淚水是我無法承受之重。有一次這樣的離別已經足夠了,我不要第二次,我不能承受第二次!

我傻了似的站在父親面前,拒絕著接受眼前的一切,然後看著大家七手八腳的幫他穿上衣服,直到最後我被拉走,我竟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我還沒緩過神來,一切全都變了模樣。我的世界裡沒有了二黑,也沒有了父親。

一年後的某一天,夜微涼,我披上衣服走進陽台,望著和當初二黑,父親走時一樣的天空。突然一顆流星划過,我一下子淚流滿面。

因為父親走的那一晚,我清楚的記得也有這樣一顆流星划過。我知道,這不是一顆流星,起碼,它不是一顆 普 通 的 流 星。

以後無數個夜,我坐在窗前,都期待著有那樣一顆流星划過,然後對他說:爸爸,我想你了!

(圖片皆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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