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奶奶花白的愁

雪，已經斷斷續續地下了幾天，雖說只是細鹽般點點灑落，但也讓人嘗到了冬天的味道，連著一周的零下低溫更讓這個冬天冷的瘮人。

「今天格外冷，肯定要下雪了。」奶奶坐在沙發上，慢悠悠地把頭轉向窗戶，緊閉著的眼睛「看」了很久。奶奶沒有再說話，我知道，她希望得到回復。

我扯著嗓子對著她喊到：「已經下雪了，都下了一個多星期了？」

她愣了一會兒，抿了抿嘴，繼續問我：「下了呀！墊了沒有？」

「鄉下墊的很厚，我們這裡只墊了薄薄的一層。」

「哦～墊雪了。」

她不再說話，又慢悠悠地把頭轉向窗戶，我覺得奶奶肯定是想看一看。

還記得2016年的一天，我和往常一樣回到家，奶奶坐在常坐的位置，面色愁苦，姨婆在一旁握住她的手，見我來了，姨婆急切地開口：「怎麼辦？你奶奶眼睛看不見了！」我忘不了聽到這句話時的震動。

「怎麼會？上個星期好好好的呀！還做飯給我吃了！怎麼會？怎麼會？」我沒想到的是，世事真可以在一瞬間完全轉變。

那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抱她，印象中她很結實，可如今我卻只感受到了奶奶的孱弱。第一次握緊奶奶枯瘦如柴的手，她竟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怎麼辦？眼睛看不見了。昨天都還好好的，今天就什麼也看不到了。以後要怎麼活？一個人在家摔也摔死了！我怎麼一下變得這麼沒用了……」

她的每一句話都刺痛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更不知道以後要怎麼辦，只能陪著她一起哭。姨婆和可可也在一旁抹眼淚，悲傷突如其來，我們一時難以接受。手術後，奶奶能夠看見模糊的影子，但是慢慢的，那絲模糊的影子也不見了。聽不見，也看不見。

2016年以前，奶奶總會站在陽台上，盼著親人來，看著親人走。她就立在這陽台之上，露出半截身子，欣喜或是難過，孤獨在奶奶的眼睛裡越埋越深。我很少在家，一是工作原因，另一個便是難以承受身後那雙孤獨的眼睛，我在逃避。

以後的很多次，我會悄悄回到家，靜靜地陪奶奶坐著。當她用手在桌上摸來摸去時，把她想拿的東西挪過去一些；當她摸著路去廁所時，把路上的障礙物踢到一邊。把買來的蛋糕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悄悄地離開。走到路口，我會習慣性地回頭，可陽台上卻再也不見奶奶的守望。

「煮飯了嗎？」奶奶餓了，我點好火，架上鍋，舀出一團凍豬油，聽著油在鍋里滋滋作響，一粒雪跑進了鍋，透過廚房的窗格我看見了雪，密集地往下落著，如那年一般。小小的我站在爐灶旁，盯著跳進鍋里的小東西，透過窗格看著外面簌簌落下的雪，聽著奶奶手上鍋鏟發出的翻炒聲，她嘆息到：「下雪了，妹兒那有沒有水喝啊？」奶奶在擔心住在鄉下的三姑。我知道，此刻坐在桌前烤火的奶奶又在發愁，可這種愁卻不一樣了。

今天，我彷彿又一次看見了奶奶那雙孤獨的眼睛，她盯著雪，喜歡卻怕，怕這雪冰凍了世界，雙手摸在牆壁、欄杆上會冷的要命，正如她渴望著親人來，又害怕親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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