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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在世界的背面尋找光亮

這本書本來是我去年的讀書計劃。

但我冥冥中就是知道,我與林奕含的精神世界不會錯過太久。遲早我要與她相遇,彷彿篤定必然會重逢的故人。

昨天晚上用了十三個小時把電子版讀完。在這期間,我需要不斷地調整呼吸

,去微博看看書評,做些讓我精神放鬆的事情。發了兩條朋友圈,重複的一句話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作為女性,閱讀的過程令我有嚴重的不適,我胸口滯悶,想要噁心嘔吐,手心全是冰冷的汗。

凌晨四點鐘,我在噹噹下單買了同本紙質書。關了燈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我在想,林奕含已經離開,再去購買她的書再去同情她的遭遇或許於她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可是她說:我可以原諒他,是因為我要活下去。但你們不能原諒他,是要更多的女孩活下去。

這個世界挪開星光閃閃的聖誕樹,撕掉精美的矯飾,就是猛獸橫行,瘡痍滿目,糟爛不堪。我和我的朋友L曾經在一次開長途的路上爭辯起來,她說我不理解你們這些人,如果是讓人壓抑憤怒的新聞,你們為什麼不能選擇迴避呢?人性很脆弱,時常讓人無力。我不喜歡看社會新聞,因為我知道我力量微弱。也許是我自私。可我真的只想調適好自己的心態,於這個世界,也算是單薄的正能量了。

我既憤怒又悲涼,對她說,在波士頓的猶太人死難紀念碑前有這樣一句話:當納粹來抓猶太人時,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猶太人;當納粹來抓共產黨時,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共產黨員;當納粹來抓天主教徒時,我沒有說話,因為我是新教徒;當納粹來抓我,已經無人替我說話了。

任何走心的生理女性,看《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都會引起強烈的溺水感。起初以為自己只是溺在游泳池裡,下沉中還妄圖用腳觸底反彈。然而越看越寒涼,越深入越無望——文字的力量,讓真相像石頭五花大綁背在身後,隨之一同沉湖。但我仍然堅持買一本紙質的書放在床頭,今後要時常翻一翻。因為,我是一個母親,有我深愛的幼齒的小小女兒。我必須為了她看清世界褶皺里藏納的溽臭污垢。迴避的遮羞布抵擋不了虎狼伺機目光灼灼。甚至,即便不是為了她。為了這世上千千萬萬懵懂無知的少女少男,他們隔著朦朧的青春屏障初初地驚怯地觀摩人間。也為了感受慘烈的暴力事件給受傷的靈魂帶來的沉重創痛,重重圍困中的絕望與孤獨。

要看到遠處高塔上懸吊的亡屍在風中搖曳,才能懂得人性的霍亂遍地橫行。

當事人被油煎火燎的不公所折磨所摧殘,你卻因為怕影響心情別過頭假裝人間歌舞昇平?那麼,你就是暴力事件裝聾作啞的幫凶。那些兇手的逍遙法外你略盡了綿薄。

我們必須了解事態的後果,才能觀注事件的嚴重。有些事情發生了就不會改變,有些醜陋不能變成美好,至少我們從觀念的根蒂上改革,這才是最有效的對生命的捍衛和保護。

最讓我難過的是,這部小說本身帶有的自敘性。我看了很多林奕含的訪談,那些無力地申訴和無淚地告白,你看著她的臉,她連說話的語調都是輕輕的,你卻完全能夠感覺到被狼牙棒擊打後的支離破碎,精神上,身體上。在看書的時候就難免有帶入感——哪些情節是現實中發生的呢?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想到這些我的太陽穴還是會突突地跳。我想吐!

很多對房間地描寫——

——一維哥哥跟伊紋姐姐的家,有整整一面的書牆,隔層做的很深,書推到最底,前面擺著琳琅滿目的藝術品……很有一種躲藏的意味。也有一種呼救的感覺。

——房思琪發現今天的小旅館不一樣。房間金碧輝煌的,金床頭上有金床柱,床柱掛著大紅帳幔,帳幔吐出金色的流蘇,床前有金邊的大鏡子。(像不像一個誇張俗艷的妓院?然而這比尋常往日還是不同的,言語之中似略高級些,可見往日有多簡陋。李國華每次就連犯罪的成本都不捨得多下,那些嬌花的女孩子在他眼裡不過是葯臼里被搗碎的草藥,肉身慘傷,汁液糜爛。)

——小公寓有儲藏間。別墅有倉庫……他有時候會覺得,賺錢,大量搜集古董,是對他另一面的生活最好的隱喻。他總是對小女學生:「我有好玩的東西給你看。」心裡頭激動不已,因為這句話的雙關語如此明顯,卻從來沒有人發現。

——星期一拉她去「喜」字頭的小旅館,星期二「滿」字頭小旅館,星期三「金」字頭小旅館,喜滿金很好,金滿喜也很好,在島嶼上留情,像在家裡夢遊,一點不危險。

當然需要私密的空間。關起門來的房間就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惡毒的夙念如同衝破胸膛的異形,紅塵烈焰,惡欲深淵——毆打、暴擊、誘姦、強暴、性暴力才能得以實現……李國華也好,錢一維也好,物理老師化學老師,他們都是這個小世界統治的王,黃袍加身,為所欲為,享受親手破壞美好的快感。

思琪只能愛上老師。讓自己愛上他,傷害才能淡化,暴行才能變得合情合理,她才有理由活下去。如果這一切師出有名,以愛為借口,她的絕望才能被粉飾的美好一些。

我知道這很晦澀難懂。換一個說法就是,十三歲的少女,幽碧的青澀的掛著朝露的小草,連嫩芽還未抽出來。還未俱女子初長成的風韻,只能算天色大亮前的曦光。人生三觀架構只勾勒出模糊的框架,一切都詩意濛濛,一切都似懂非懂。莫說侵犯,就連被語言調戲都會感到莫大的羞辱。被自己尊敬的師長姦汙,如果不誘導自己愛上施暴者,就必須面對被強暴既定事實。

這太殘忍太血淋淋,太臟太髒了!!

身為受害人,除了死還有更簡明的解脫方式嗎?

思琪只是想要活。也許她太小太懵懂了,撞天昏般選了一條維持自尊的啞忍之路,路上裸身夜行,泣血啼淚。

五年後,思琪終於瘋了。

李國華還在做他「為人師表」的講師。

講台下求知若渴的孩子們抬起被檢閱被比較被伏擊的脆弱容顏。

寫到這裡……心裡喪氣滿滿……

和我們看過的電視劇不一樣,對不對?這個結局這個尺度拍成影視劇作品,是一定不過審的。我們不是最宣揚真相顛撲不滅,正義亘古人間的么。

當然有太多法律和神明關照不到布滿血痕的斑駁角落。李國華的才情是他獵捕的獸夾,他潛伏在周圍,用語言誘惑他的小小獵物們,安撫她們,撕扯她們,啃噬她們,盤剝她們,謀殺她們!一個才高八斗的文學執語者,泯滅良知,道德淪喪,那麼他和不受約束的納粹分子一樣惡貫滿盈!再高的學歷都沒有意義,他是愛無能的白痴,是品行上的侏儒,學識越多帶來的災難越重。因為對自己極端的自戀,所以對自己極度的包容。

關於性侵,我已經不想再列舉數據了。我只想告訴你們,很多侵犯並不是你們新聞里看到的那麼寥寥。性侵害不是個例,不是誇大,不是偶然。是我們的生活中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惡行!

我想寫一個我身邊真實的例子,我已經尋問過當事人,取得了她的同意——小D在十二歲的時候被家裡的遠親猥褻。那是她外婆的親哥哥,八十五歲的老人!你能想像嗎?一個走路掉渣完全需要拐杖的老頭子,耳聾眼花,無兒無女地養在他們家,同他講一句「吃飯了」都要靠大吼三遍。

小D外婆家面積很小很小,外婆的哥哥只能安置在同一個房間。兩個老人的床中間只餘一個人走路的過道。小D暑假睡在外婆的床上,夜深,她迷糊著醒來,感覺到陌生的異樣感。一隻顫抖的手伸進了她的睡褲,摸索可以侵入短褲的邊緣。冰冷的僵硬的手,皮膚乾燥粗糲,堅硬的長指甲如同鷹喙,那隻得了帕金森的手抽搐固執,抖得異常驚怖。小D幾乎不敢呼吸,她像死了一樣挺直了身子,她兩秒鐘就辨認出手的主人,可她不明白手的含義。她很害怕,先是小聲地哭,然後抑制不住地哭叫外婆。

外婆驚醒,問怎麼回事?小D縮在牆角抱著自己的膝蓋囁嚅地哭訴。老頭子氣急敗壞大聲咒罵,摸索著去找拐杖——居然要打她。外婆起初是不相信的——他真的八十五歲了!男人和女人老到一定的歲數,性別幾乎等同於混淆不計了。

小D滿面淚痕說,外婆你想想,他耳朵不靈光。平時里跟他說話要很大聲,為什麼今天晚上我這麼小的聲音跟你說話,他都要大呼小叫的?他聽得見我說什麼嗎?還是他心虛了?

外婆想了想。

外婆說:囡囡。你聽阿婆講一句,這個事情可不是要臉面的好事。你千萬不要同你爸爸媽媽講呀!你爸爸知道了,要打死他的。他這個年紀了,也活不過幾年了,被趕出去住哪裡呢?要死在大街上的呀!

小D委屈地、聽話地、順從地點點頭。果然沒有跟父母說,帶著善意守口如瓶。只是從那一天起,她都是睡在外婆的里側。

小D跟我說,直到我長大了,我才明白那隻手的行為代表什麼。可我永遠也沒有機會翻供了,這成了我記憶里一樁恐怖的冤案。我忘不了,揮之不去,感覺受辱,這樣的事超出了我對親人和倫常的認知範圍,令我不可思議。我甚至困惑外婆的袒護,對她來說我被侵犯了遠遠沒有那個人自身的安危更重要。她窩藏了一樁罪行,卻要我隱忍。我非常愛我的外婆,她是我的親人,看著我長大,疼愛我,所以她掩著我的嘴要我噤聲的樣子對我來說是雙重傷害。

何其相似。

不不不。或者說被性侵犯的受害者的自身環境大致都是一樣的——思琪也曾試圖向媽媽尋求幫助——

——房思琪用麵包塗奶油的口氣對媽媽說「我們的家教好像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性教育」。

媽媽詫異的看著她,回答「什麼是性教育?性教育是給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謂教育不就是這樣嗎?」思琪一時明白了,在這個故事中,父母將永遠缺席,他們曠課了,還自以為是還沒開學。

結婚沒多久,小D和丈夫看了一場同類題材的電影。回家的路上,她把幼時的經歷告訴了他。她丈夫顯然很震撼很被動,受過的高等教育打了結,風度派不上用場,他的表情發揮全靠本能。他說在這個年代裡,貞操意識已經很薄弱了。但是知道自己的妻子被侵犯還是有些難受。不過好在只是猥褻……未遂……小D說,你歧視受害者嗎?丈夫說,並不。小D又說,可是發生在自己的妻子身上,就會感覺有點……丟人?

丈夫說,有點。

今天,我再三跟小D確認她是否真的不介意我寫出來。她的話令我異常感動——很多性侵案里的孩子在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都是困惑,接下來就是羞恥,覺得自己臟,羞於啟齒,獨自忍受。或者身邊的監護人也是抱著醜事不可外揚的心態。這更讓孩子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事情,從而加深了內心的恥辱感。

我跟你講個術語——彌散性血管內凝血,醫學稱DIC。這不是一種獨立的疾病,而是其他疾病在進展過程中產生凝血功能障礙的最終共同途徑,是一種臨床病理綜合症。我想說的是,沒有誰的DIC是天生的,它是應激反應,是你遭受傷害,有了病因,繼而惡化,產生了凝血障礙。因此林奕含的DIC之死是性暴力、社會暴力、思想暴力的共同途徑。可更多的人應當知道——那些被侵犯的人也應當知道:受害的人,沒有做錯什麼。我們不臟,我們是乾淨而無辜的!髒的是內心猥瑣陰暗的施暴者!為什麼他們不懺悔,不接受批判?糾結自責的卻是受害者??被侵犯的孩子如果沒有及時的得到心理干預,將會留下一生的創痕。社會的善良、接納和理解,才是林奕含活下去的唯一出路。可惜,她已經看不到了。

在這個世界上,痛苦是不能等量交換的,不是從你的天平上給我一兩,我就可以減少一分。痛苦不能交換,卻可以互通。讓更多的人知道性教育的重要性,懂得卻保護自己的孩子。也懂得是非曲直,黑白善惡。這是大愛。這是《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引發的正面的蝴蝶效應。我相信這才是讀者在天之靈樂於見到的。

文章的最後,我很想告訴那些「十三歲的思琪們」:我是如此地愛你們,請允許我說抱歉,為操蛋的觀念、操蛋的法律……以及這操蛋的人間!

在世界的背面,在巨大的陰影后面,我看到了你們滿月般的、哭泣的小臉。

我是凌念頌。

請和我一起靜下心來,讀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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