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曾是少年啊
這是思舍的038號房
少年錦時，愛很簡單
文 | 陳彧
夜半，室友在床上斷斷續續哽咽了半小時，宿舍里靜謐得連呼吸都顯得格外粗重，大家都彷彿提前感知到什麼，沒人願意主動打破這難過的寂靜。
「我和他分手了。」
這個消息對我們來說既意外又不算意外。
他們倆是初中時候開始的戀情，在十五歲的雨季里，一起牽手走過的情人路，背後的櫻花漫天彌散，落進了彼此心裡，一切美好得不成樣子。
熬過了七年之癢，卻熬不過歲月弄人。
可能是時間太久了，可能是感情太親密了，可能是有些東西慢慢變了味，然後大吵小吵開始，最後連帶著七年的感情也被抽絲剝繭得分毫不剩。
於是，原本苦心搭建起來的房屋瞬間傾覆，露出了地表上蜿蜒崎嶇的脈絡和支離破碎的痕迹。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我想這句話還是會讓不少人羨慕的。我曾埋怨母親，為何當年我要每年都換幼兒所，不然現今也有一個竹馬，也可以享受青梅的待遇，又何至於到現在如此恨嫁。
兩小無猜始終是我們做過的最純真的夢。
有人說，這是早戀。我是極為反感這個詞語的，不知當初創造出它的人是誰。
什麼是早戀？什麼時候算早戀?十五歲?十八歲?這些，又是誰規定的？
出省讀大學之前，母親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在大學畢業前談戀愛。她的理由很簡單，也很實用，因為未來變數太大，我承受不來。
我忍不住笑出來，不贊成也不反對，「這種事看緣分吧，看它什麼時候來咯。」
這個回答並不敷衍，我的確是一個在感情上極其相信緣分的人。
其他的事或許可以靠自己努努力加加油，比如學習，比如工作，可情感這種事情實在是說不得准。
我一直覺得，你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遇到一個什麼樣的人，都是命里早就安排好了。這就是所謂的合適吧。
與年齡無關，只有風月。
「萬水千山，赴你而來。」
第二天室友同往常一樣，按時上課、吃飯，跟我們打打鬧鬧，讓我一度懷疑分手的事只是一個荒誕的夢。
我們問她，後悔嗎，把這麼多年的青春浪費在他身上，到最後什麼也不是。
她倒是坦然，「不啊，一開始就因為喜歡他，才在一起的。」
我們驚訝於她如此豁達，好像因為喜歡，所以什麼都可以被原諒，什麼都可以不計較。
中學時代情竇初開，懵懂地幻想自己是小說中楚楚可憐或可愛呆萌的女主角。
在咖啡廳轉角處會邂逅一個溫暖如陽光的少年，或是又酷又拽卻對你溫柔萬分的古惑仔，然後帶著又羞澀又興奮的心情，好像在品嘗一杯酸酸甜甜的果子酒，微醺之中暖陽照拂細風輕吹，陷入了一灣深情里，於是相信一眼就可以萬年。
所以當有個小男生在我生日那天送了個音樂盒並附上自創的藏有我名字的一首詩之後，第一次被表白的我感動得不能自已，於是兩人山盟海誓地約好天涯海角,即使只能坐在單車后座，在海岸邊聽風捲起褲腳挽起了衣袖。它說它喜歡海啊。
即便後來，因為某些原因分開，我們也不曾怨恨什麼，知道這是一段情緣的開始與結束，它的因果輪迴，便都可以接受。
我送他長亭之外，他道一句彼此珍重。
而十六歲那年的怦然心動，還埋藏在那個名字里。
大學兩年，成為了傳說中的單身貴族，又稱單身狗，於是什麼情人節、七夕節、聖誕節也都與自己無關了。
不是沒有收到表白，只是，有許多許多的感覺和味道都變得不一樣了。
比如，不會再在半夜躲在被窩裡偷偷地看韓劇，甚至覺得這種一看開頭就能猜到結局的腦殘劇只會浪費時間；
不會再目光直直地追著某個身影，晚上躺床上細數今日與他說了多少句話；
也不會再像那些年，因為某雙眼某個笑容某句話，便立下了要考上某所重點高中的flag。
好像，再也很難有那麼一種美好的心情，去邂逅一個人，慢慢地了解TA，然後某個時刻某個瞬間心上突然萌了芽，在某一天它會悄然綻放。
可能是，這個世界走得太快了，於是連帶著我們也變得浮躁和現實起來。
兩年前與前男友吵架分了手，半年後他說我們複合吧。
我拒絕了，他說想要個理由。我給了他好幾個。
異地戀，比我小，不現實，沒未來。
我不得不考慮未來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不得不衡量自己與他在這其中的支出與收入，我們倆不得不儘可能地去選擇遷就對方的決定並美名其曰縮短兩人之間距離，也不得不去思考是要讓對方改變還是讓自己改變。
填報志願的時候，他說，你報我在的這個省吧，這樣我們近一點。
於是我查了離他最近城市和學校，盡數填上，一點也不顧身後父母的反對。那時候，愛情與金錢與自由相比，價是更高的。
現在，也許我已經老了。
相親的時候雙方不外乎關心對方的年齡、職業、收入、生活習慣、居住方式等問題，要是兩人覺得條件差不多，便會說，我們在一起試試看，要是感情出來了，我們就結婚，沒有就散夥吧。
我們要找的，只是一個適合自己的人而已，而不是兩個人合適。這種感覺，就像為了找個人搭夥過日子。
於是，我們年少時的那種衝動，青春時的那種荷爾蒙，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人間煙火中慢慢被磨散了。
我有點不明白，卻也不得不被時間的洪流捲入旋渦，成為對愛情不再抱有浪漫幻想的人。
小時候的父親和母親隔了一個村子。
祖母那時是附近幾個村子裡最大的珠綉中間商，母親自然從那裡獲得生計，而對母親這種高質多產的綉娘，祖母也是疼愛有加。
母親說，祖母是真把她當女兒，有時去交活時間晚了趕不及回去，會留她在家過夜，甚至後來為趕活計在祖母家居住了一段時間。
那時父親十幾歲，一直在外跑生意，回家次數並不多。只是一切也都是緣分罷，恰巧母親住在祖母家那段時間裡，父親回了家。
不管哪個年代，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女總歸是一樣的，對感情、對喜歡，有著一種深到骨子裡的純真。
於是，溪邊的野雛菊，田野里的狗尾巴草，池塘里的泥鰍，半山的白鵝地上的癩蛤蟆，都見證了他們從十六歲到二十四歲的戀情。
母親把甜蜜綉進了珠綉里，從此父親在外多了一份思念。
父親會寫信回來，兩封信中有一封定是母親的。父親字很好看，龍飛鳳舞，只是不會說好聽的話，每次信里寫的，只是問母親最近可好，家裡如何，對自己在外面的生活也只寥寥數筆一帶而過。
母親從不回信，只把信一封封疊好，整整齊齊放在枕頭下，旁邊放著的，是母親綉了許久的鴛鴦戲水枕巾。
母親等了父親八年，最終等來了一張結婚證和一場婚宴。
二十年來，甚至家裡最艱難的時候，兩人都不曾吵過架。有時父親惹母親生氣，不到一刻鐘，父親必定開始嬉皮笑臉地逗母親笑，母親往往忍不住，早早便原諒了父親。
我見過愛情最好的樣子，便是如此，高山流水而細水長流。從懵懂青澀的年華開始，在最好的容顏中綻放，不曾枯萎不曾凋零。
有時候，我不得不相信世上真的有一眼萬年。
不管小學初中還是高中，都會有人跟你說，不要早戀不能早戀不許早戀。
可我不明白，怎樣才能不早戀?
是在發現自己對對方有一絲好感的時候就把它遏制在萌芽的狀態，還是在對方跟你告白時跟他說我不答應即使你從心底里對他也有一點感覺。
是喜歡上一個人了之後告訴自己不能再喜歡了，還是把情書送到他手中再說一句我喜歡你可是不能跟你在一起。
也許早戀這個詞本身就是錯的。
因為根本沒有所謂的早戀。一切都只是命運和緣分，遇上了就遇上了，喜歡上了就喜歡上了，為什麼要去躲避和阻止?
我們所要做的，只是去協調好這段感情與自己之間的關係並維持它，僅此而已。
大話西遊里，至尊寶與菩提子爭論喜歡一個人到底需不需要理由。
有人一見鍾情，於是他說不需要；有人日久生情，於是他說需要。
而這一切，都與年齡無關，與時間無關。
誰不曾幻想過在最好的年華里遇到最好的感情?
更何況，情感這種東西，又怎能說斷就斷，說沒有就沒有了呢?
謹以此紀念我們的青春年少。
塵世浮沉，惟珍惟惜。
編輯：嗚七七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作者介紹
陳彧
「我在深海里種下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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