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彝家火塘旁坐上三天三夜便無法真正表述彝人

想到能在涼山跟土拉再次相遇，心中不免感慨萬千。熟悉本公眾號的朋友自然知道土拉是我在新疆認識的朋友，我們一起拾過棉花。他三歲的女兒是我在新疆時最好的夥伴，我常去他們的小屋蹭飯。

土拉帶我從普格縣城離開去他們村時，正好下起小雪，格外陰冷。驅車一小時，再換乘摩托車，儘管腳外的懸崖令人膽顫，但云間的彝人世居之地確實讓人嚮往。遙想新疆的戈壁灘、棉花地，如今身處這普格的崇山峻岭、雲海密林，兩處場景，再會同樣的彝人，莫名生出許多感動。

在這樣屋外雪花飄飛的日子，屋內的火塘旁格外溫暖，老者，小孩，熟肉，燒土豆，「雪花」。作為客人，我被安排在火塘上方，與主人家輩分最大的土拉父親相視而坐，其他家庭成員和鄰里親友視輩份依次排開。火塘旁的酒是最好喝下的，由於長輩的威嚴和禮儀之道，年紀與我相仿的「老表」們自然不敢跟我明目張胆的「五二五」。火塘燒得正旺時，一些年輕人開始蠢蠢欲動，想要與我一較高低，我這老鼠喝水的酒量自然認慫，長輩們也隨即喝止。在涼山行走了諸多地方，似乎很少看見彝人圍著火塘狂喝「五二五」，彝人的酒禮當全在火塘旁的自由與儒雅中。想來，「五二五」的創立時間並不太久，可能是火塘不斷消失後生成的。

火塘，最難得的是能讓處在其中的人敞開心扉，坦誠相待。我會聊起諸多自己的家支足跡與生活瑣事，而身旁的主人家也無所不談，從家支歷史、聯姻情況、生活辛酸、鄰里趣聞，無不讓人享受其中。土拉的父親既在這片山林里馳騁過，也曾遠赴新疆，因此天南海北的趣事都能一一道來。談到腳下的這片土地，土拉的父親面露喜色。事實上，這的確可稱得上風水寶地，儘管在高山之上，卻有延綿的良田旱地，能播種水稻、蕎麥、玉米，還有成群的牛羊，大自然的恩澤不免深厚。

土拉喝上兩瓶啤酒後，談天說地，盡訴我們在新疆相遇的緣分。我很清楚他在新疆時的狀況，他鄉之處相遇時更多只能談及當下，訴說苦難，而今在自家火塘旁坐下時，最多的是家長里短、新舊傳聞、冷暖苦辣，溫暖了許多。

儘管火塘會告知你無數彝人之事，但能在火塘旁堅持久坐並非易事，既要忍受煙熏火烤，也要經得住腰酸背軟。年長者已經穩如泰山，青年稍坐便已煩躁不安、手機林立，小孩或是嬉戲兩旁，或是早早睡下。難怪啊，年輕的我們如此急躁，甚至沒能聽完長輩的教誨，就已經離開火塘自顧去外面尋找「溫暖」去了。

外來者，在火塘邊吃完「特色」土豆、豬羊肉，也就以為知曉了彝人的生活，哪有這麼簡單。不在彝人的火塘旁坐上三天三夜，或許難以理解彝人的諸多言語與行為，也無法真正去表述他們。這種表述的難處何止只是他者，我們自己還有多少智慧能表達自我？我呀，席間不免外出幾趟，伸背舒腰，畢竟也年輕,日子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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