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放下的承諾
我的同學們來自天南海北,今天來聽聽他們的醫路故事吧!
本文作者張鐳大夫,醫學博士,畢業於北京協和醫學院臨床八年制,現為南方醫院腎內科主治醫師。張鐳大夫用一個難忘的故事,向我們回答了盤旋在她腦中已久的問題:這麼苦這麼累,為什麼還要做醫生?——那份初心源於當初的一個承諾!
醫預階段是人生中最燦爛的日子,我們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那時我參加了大學裡的愛心社,定期去看望空巢家庭的老人。一個中秋月圓之夜,我挨個給老人們打電話問候,當撥通一位退休老師的電話時,清冷的聲音從那頭傳來:「謝謝你,請不要來打擾我,我不需要任何慰問」。
我很困惑但又隱約感到老人的孤獨,慢慢聊了幾句,我告訴他自己是醫學院的學生,沒想到老人突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我可以請你幫個忙嗎?我患了血友病,你們醫院的血液科主任是這方面的專家,可以幫我問問他有什麼新的治療方法嗎?我因為膝關節出血,已經卧床很多年了,很想去看門診但是掛不到號,我們老兩口都是重病纏身……」。灑滿校園的月光溫暖而皎潔,即使隔著電話我依然能聽到他聲音中的凄苦。雖然還沒有回到臨床醫學院,我就答應了老人,其實想想真是一個傻學生,接下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一年後我才回到了醫學院本部,在緊張的學習中我堅持著看望老人家的義工活動,老人雙側關節腔因為陳舊積血而僵直,腰部稍用力就造成了肌肉血腫,翻身都困難。我不敢忘記自己的承諾,但是課程還沒有上到血液病,我也沒有機會見到主任,曾經去辦公室和門診打聽過,得知主任經常出差和出國。思慮再三,我拿了信紙,手寫了一封信,裡面詳細記述了我為何會答應老人的要求,以及老人想問的問題,最後也留下了自己的郵箱和手機號。我把信裝入信封放在了趙主任的辦公桌上,心裡的石頭彷彿就落了地。
過了半個月,我的郵箱里突然蹦出了一封郵件,竟是趙主任的回信,他說很願意幫助這位老人,但是血友病確實沒有新的治療方案,他留下了門診的時間,說只要老人過來可以隨時加號。我很欣喜得到了回應,但又覺得對於老人來說是希望的又一次落空,因為並沒有新葯,現有的方案也只是緩解疾病。此後還有幾次郵件往來,趙主任除了向我解釋了血友病的方案,還問我要了老人的電話。我在回信中感謝趙主任能百忙之中抽時間回答一個學生的問題,但是也很遺憾老人沒有辦法過來看診。
過了漫長的複習考試階段,下著大雪的夜晚,我收拾著東西準備寒假回家,突然接到了老人的電話。電話那頭他很激動,聲音洪亮的說「謝謝你小張!你知道嗎?今天趙主任來了!來我們家了!他真的親自來看我了!」我很震驚,雖然我還沒有進臨床但是知道醫生有多麼的忙碌,東單到海淀的距離又是那麼遠。老人接著說:「趙主任進門後講,我會過來是因為一個學生,她很關心你,所以我來看看你」。因為我?我更加忐忑,彷彿是得到了不該屬於自己的獎勵。老人告訴我趙主任自己開車來找到了他的家,問了他的病情也給了許多建議和指導。
儘管醫學依然解決不了疾病帶來的痛苦,但老人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說很有信心再治療下去,要好好的活下去。那是一個令我百感交集的夜晚,我既高興又慚愧,覺得自己何德何能,冒失的行為卻可以得到前輩的無私幫助。後來我在走廊遇見了趙主任,我向他深深致謝,他和我談了很多,最核心的是:患者需要的並不僅僅是治療,更多的是鼓勵和安慰,醫學做不到的事情,醫生可以做到。
後來依舊是緊張的學習,日子歸於平淡,我沒有選擇血液科作為自己的專業方向,但在每個教師節和春節會給趙主任發致謝的簡訊。老人定期補充著凝血因子,還做了膝關節置換術,每次過節會喊我到他家吃餃子或者湯圓。在畢業前夕,我發信息告訴趙主任自己畢業並且即將離開北京,將會以他為榜樣,成為一名好醫生。趙主任回了一條信息,至今我記憶猶新:相信你會成為一個好醫生,希望你在工作許多年之後,依然願意做一個好醫生。我心裡承諾著:一定會的,我會成為和您一樣的醫生。
工作雖然只是六年多,但卻是令我脫胎換骨、浴火重生的。從零開始,向身邊的每一個醫生和護士學習,全年無休的工作,從一無所知到獨當一面,從害怕怯懦到果敢決斷。曾經在懷孕6個月的時候搶救一個小患者到後半夜,站在那個少年的床前不敢離去,患者的爸爸跟我說:「謝謝你醫生,你也去休息吧,要注意身體。」一句謝謝已是對我最大的鼓勵。當然,我也看遍了世間冷暖,也曾被患者誤解質疑,這種質疑消磨著人的意志,讓我無數次懷疑自己的能力,懷疑自己是否適合做醫生。
每當動搖的時候,我想起自己在畢業時暗下的決心,咬碎了牙往肚裡咽,也就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身上的稜角一點點被磨平,更多的是因為學會了站在病人的立場上想問題,理解了他們的痛苦和需求,因為醫生不僅要治療身體的疾病,更需要醫治人心。也許我並不具備作為醫生的天賦,比如膽大心細、心靈手巧,但我依然堅持著,只要還穿著白大褂,就應對得起那份初心。


TAG:全球大搜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