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皖南 煙雨徽州——黟縣茶農特輯

寫在前面的話：與茶結下的不解之緣

有一點點莫名其妙，從初中開始就喜歡喝茶，可能是受父母影響吧。但是有趣的是，到了高中卻很少喝茶了，直到大學，也是幾乎不怎麼喝茶的。仔細回想其中的原因，也許是初中的時候閑暇時間相對較多，讀的有關於茶的詩歌也是比較多吧。記得當時讀到的無論是「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還是「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都引起了我對茶的嚮往，激發了我對喝茶的樂趣。當時家裡總有正山小種、滇紅、鐵觀音等發酵茶，能夠讓我來嘗試。到了高中甚至是大學，父母開始喜歡上了普洱，黑磚一類的茶葉，而我卻不知道為什麼不是很喜歡黑茶一類。在大學的宿舍里，喝的更多的也許不過是胎菊罷了。只需開水沖泡即可，還附帶著清熱瀉火。但是一直以來由於讀到過很多相關的詩句，諸如「昨日東風吹枳花，酒醒春晚一甌茶」之類，更是增添我對毛峰猴魁一類沒有品嘗過的茶的興趣。

本期·茶農特輯——

在黃山周圍的幾縣中，整個丘陵地帶幾乎遍是茶園。在之其中，自是以毛峰為主要品種。而猴魁則只有太平縣高海拔一帶能夠出產。僅黃山一市，中國十大名茶便佔了三成。第三種茶自是靠近江西的祁門縣所出產的祁紅了。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土壤條件孕育出了享譽中外的三大香茗，但是，眾所周知，茶葉生長所需的土壤條件自是極其不適合糧食的生長，黃山堅硬的山石也註定了它難以像廣西雲南一帶那樣修建梯田。我們知道，土地能否產出糧食才是決定當地百姓生活條件的關鍵指標，再多再好的經濟作物只能是錦上添花，卻不能雪中送炭。坐上從宏村到西遞的客車的時候，看著窗外的丘陵茶園，穿插在深綠之中的粉牆黛瓦，連綿不斷的細雨，雖構成了一副「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里雨如煙」的安逸田園畫卷，但卻依舊讓人擔憂當地山農百姓的生計。

冷清的西遞古鎮

因為是旅遊淡季（淡出鳥來了……），整個西遞古鎮幾乎沒有幾個遊客，開門的商戶也少之又少。連著幾天連綿的細雨，也讓人無處可去。這種天氣，自是萌生了找個茶莊喝口熱茶，暖暖身子的想法。幾乎在雨中夾雪，接近零度的天氣里走遍了整個古鎮，才在胡氏宗祠後面發現一家小小的茶莊。

胡氏宗祠後的天空

小茶莊里只有一位大嬸烤著火盆，正在一朵一朵的包裝著黃山貢菊。見到我們敲門進來，便欣喜的從火盆里站起來，前來迎接我們。大嬸的背微駝，笑起來臉上的滄桑則更加明顯，宛如丘壑。

引領我們前行的導航狗

「想喝點什麼呀？」大嬸從暖壺中倒出開水開始燙杯，同時從柜子上取出可能是烏龍茶的茶葉，「來嘗嘗我們這兒的烏龍茶吧，花果發酵的，帶花果香氣的，年輕人都愛喝這個」

「誒呀，不啦不啦，來黃山一趟，就是想喝點當地的特色茶葉，啥毛峰啊猴魁啊之類的」

「啊，毛峰猴魁呀，好嘞！」大嬸麻利的從後面的屋子裡取出幾袋子茶葉來，分別為我們沏好。「來來，先喝這個猴魁」

接過大嬸遞來的猴魁，我們便忙不迭的開始品嘗。

「哈哈哈，外行了吧！應該這麼品茶才對」大嬸看著我們這程咬金喝涼白開似的喝茶，便對我們進行了指點。「來，先嗦一口，然後——唏溜溜，讓整個舌頭都接觸到茶湯，這樣才能喝出茶的層次感，喝出回甘。哎呀，跟你們喝茶就是放鬆，這以前有的人來喝茶，往凳子上一坐，二郎腿一翹，茶端上來了，一點點嗦。我這一看，完咯，行家來了，這可好，好茶招待，嚴格按照沏茶流程來，人家講究茶道，我這緊張的手都抖喲！」

大嬸看我們喝完了猴魁，便為我們沏上毛峰。「來，嘗嘗毛峰，毛峰比猴魁要香，先喝毛峰的話，會掩蓋住猴魁的香味和回甘，猴魁喝的就是回甘呀！我們家的毛峰，都是我自己手炒的，真是想不通那些人用機器炒茶，味道能一樣嗎？還有的人啊，炒茶不小心炒糊了還往好茶里摻，那整個茶不都一股糊味嗎！捨不得這十斤二十斤的，因小失大！記得我年輕的時候，把茶炒糊了，趁著我媽媽不注意，趕緊把茶葉都倒到河裡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喝罷毛峰，只見大嬸神秘兮兮的跟我們說，「怎麼樣，毛峰香吧，我這毛峰，可是大批量往福建那邊發，他們要做什麼小罐茶。其實啊，什麼明前毛峰雨前毛峰的，我是不是很理解，黃山這邊的氣候，清明穀雨那個時候，茶還沒下來呢！不過，說毛峰香過猴魁也不完全客觀，來，你們嘗嘗這個，魁王！」這時，只見大嬸從後房神秘兮兮的取出一個小袋，袋子里放著猴魁王，鮮翠欲滴，宛若鮮茶。大嬸麻利的為我們沖泡好魁王，又給了我們一袋香榧當作茶點來吃。「哈哈，這個魁王呀，要在毛峰之後喝，它可不怕毛峰的香氣，回甘保證你會一次就愛上它！這個茶啊，每年產量也就一百來斤，我這兒呢也就十多斤，這可是國禮呀！過一陣子過年的時候我要賣到好幾百一兩呢！來來來，嘗嘗！」

魁王

大嬸的魁王確實好喝，我們這些不懂茶的人都是眼前一亮。聽到了我們的誇讚後，大嬸便開始為我們沏最後的祁紅。沏著茶，便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當聽到了我們是學醫藥類的時候，大嬸的話匣子便打開了。

"學醫學葯好啊，最受人尊敬。我們山裡人啊，沒啥病症。就是老上山挑東西啊扛樹啊，時間長了腰疼肩膀疼。其實啊我們這兒，以前主要經濟來源不是茶葉，那個時候大家連飯都吃不起，還喝什麼茶啊！我們以前啊，都是上山挖樹賺錢。那一棵樹啊，得保證根系完整才能活啊！帶著土往下扛，別提多重了！肩膀和腰啊就是那時候弄壞的！我們這村子裡有個赤腳醫生啊，會針灸的，我們都排隊去針灸呀，到地方了，在屋子裡，把簾一拉，誰也不讓誰進，給我腰椎上扎針啊，我是真怕喲，怕他給我扎癱瘓咯！還別說，扎完了還是真不疼了！他家的錢花不完喲，一針就要一千來塊呀！我們這邊的人啊，攢了一輩子錢，也沒啥花錢的地方，到最後都給醫院了。我們是從來不會吝嗇錢來治病的，要錢有啥用呀？還有啊西遞這邊啊水質不好，特別硬，燒完水啊壺裡厚厚的水垢啊，我們這兒的人啊，基本上都得有點結石。我之前胃疼，去衛生所看，人家不會看，告訴我去黟縣。在黟縣掛了兩天水，當時是不疼了，過了兩天又開始疼。這以前買我茶的人有做葯的，聽說了給我郵來一瓶葯，我這一吃，當時就不疼了！再疼再吃，能管好一陣子！我去我們村衛生所看啊，根本沒有這個葯！" 大嬸把藥瓶拿給我們，當看到藥瓶後不由得唇角抽搐了一下，無非就是最最簡單的碳酸氫鈉片。

正在烤火盆的同學

"還有啊，以前啊，計劃生育。我們這裡呢節育措施啊是往輸卵管里打膠狀的不知道什麼東西。當時我媽媽已經生了三個孩子了，必須要去做這個節育了。當時吧別人打了針呢一兩天就會恢復了，我媽媽疼了好久好久啊。當時我們家也沒人知道怎麼回事，我媽媽也怕耽誤大家，忍著痛下地幹活，後來還出現了糖尿病的癥狀。我們這就很懵啊，我們這邊沒有人得糖尿病啊！但也沒辦法，只能買胰島素來打呀。後來啊，送媽媽去黃山市看病，人家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認識的醫生朋友在江西上班，讓我去江西看病，他幫我們找醫生。這醫生一看啊，是當年把膠打到了胰管里！這胰管堵了，不就有糖尿病癥狀嗎！（ps：雖然胰島素是胰島b細胞分泌直接入血，但是胰管堵塞會導致胰液倒流引發急性胰腺炎，破壞胰島，出現類似糖尿病癥狀。）於是，做了個小手術，很快就好了。哎，醫生多重要。但你們看，風險也是很高的。我妹妹也有類似癥狀，就沒好意思再麻煩朋友，我們自己找的醫生，這下子啊，看錯咯！開了一刀啊，啥都沒有，又縫回去的，這不傷元氣么！其實啊人難免有看錯的，我們也不怪人家，其實我是很不理解那些醫鬧的，誰會想給人看錯啊！當年我女兒高考完事啊就想學醫，被我硬生生的給摁住了！這學醫的風險太高了，我是真的不想讓我女兒承受這個啊，我也是真羨慕你們能夠走上學醫的道路，辛苦啊，但是救人啊！現在我女兒在學金融，畢業了，也賺到錢了，也會給我錢花了。這我拿到了錢啊，趕緊去超港買點心吃，誒呀，這我都忘了，來來來你們嘗嘗這兒的徽墨酥，嘗嘗！" 和所有的父母一樣，提到兒女，臉上都會泛出自豪的光彩。

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因為還得趕車到黃山市，便稱了些茶葉，準備和大嬸道別。臨走前，大嬸還拿了兩包金絲皇菊塞到我們的包里。"來來，孩子，路上喝著玩兒呀，我就喜歡聊天，這好久沒聊天了，就有點話癆哈。"

西遞古鎮邊，湖旁看到了翠鳥

茶農大嬸的話，也許只是隨心的嘮嗑兒，並沒有什麼太強的邏輯性和目的性。但是側面可以看出很多。由於物流業和旅遊業的發展，物質條件的改善，使得山裡茶農們的生活好了許多。像之前面朝黃土背朝天，交付土地一輩子卻仍舊難以吃飽穿暖的日子已經不復存在了。但是身為學醫學葯的學生，對於醫藥相關的信息確是較為敏感。通過聊天得知，鄉鎮的醫療體系仍舊是十分的不完善，增添鄉鎮的醫師，藥師甚是重要。在村級衛生所里，最基礎的藥品甚至都不能保證完備。在縣級區劃里，竟然還是在用止痛劑來治療常見的疾病，不由得讓人想起了那個止痛片濫用的時代。皖南山區還不算是特別偏僻的山區，黟縣西遞宏村更是享譽中外的旅遊勝地，醫療配套居然都如此的讓人惋惜，更何況湖南、貴州，乃至於青海、新疆、西藏一帶呢？在旅行中，可以看到精準扶貧已經初見成效，其實我本人還是相信國家能夠再進一步，完善我國的精準醫療的。至少，無法保證鄉村級別的醫院能夠治療大病，但卻希望能夠讓山農村民們不受常見小病的困擾，畢竟大嬸隨口說的那一句話，」在我們這兒啊，要是能開一間藥品相對齊全的藥房該多好啊「，確是令人感到一陣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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