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被愛，她選擇自賣自身予以回報｜有故事的人
圖為《我不是潘金蓮》劇照
35歲的瘦小男人，木訥到令人忽視的地步。從20開始相親，直到35歲，始終沒有一個相中他的女人，連二婚茬都嫌棄他。但是，這一年，他竟然娶了一個未滿18歲的年輕姑娘。
這是有故事的人發表的第1064個作品
作者：兮 兮 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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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毫無徵兆地佔昆結婚了。
姑娘名叫秀麗，眉清目秀，身材苗條，如果拋開右臉上若隱若現的紫色胎記，算得上十足的美人。但是，即使那塊淡淡的胎記，也絲毫不影響她的美。
結婚那天，是村裡人第一次見秀麗。頭髮綰了個髻，整張臉露了出來，嬰兒肥還未退，臉蛋小而飽滿，笑起來，嘴角有優美的弧度。個子很高，穿著高跟鞋，比158cm的占昆高了快一個頭，婚禮的全程，她將右腿弓著放在左腿的後面，盡量壓低身高來配合占昆。
婚禮辦的很簡單。在靠近豬圈的空地上用粉紅色紗幔和大紅色地毯圍了一方舞台，請村小學的老師作司儀，喊著拜了天地、拜了爹娘，放了鞭炮，婚禮就算成了。
占昆領著秀麗給鄉親們敬酒。秀麗低著頭，微微地笑。
有些年輕小孩給占昆開玩笑。
「以後不叫你占昆哥了，叫你牛糞哥。」
大家哄堂大笑。占昆也跟著笑。
村裡人喊著「嫂子，來一杯」。
秀麗喝了一杯。又有人喊，「好事成雙，再來一杯。」
秀麗無奈又喝了一杯。接著還有人起鬨，「三生三世、四季發財、五福臨門、六六大順……」，秀麗端著酒杯愣在人群中。占昆憨笑著，接過秀麗的酒杯，一飲而盡，一杯一杯地全喝光了。直到一頭栽倒在酒席上。
酒席宴罷，走在街上，兩位嬸子打起了賭。
「你信不信，秀麗肯定是個騙子，錢騙到手，轉眼就跑了。」
「看著不像啊！」
「越不像的人越是騙子。騙子都不會把騙子倆字寫在臉上。他倆沒領結婚證，秀麗說她沒戶口本，明擺著是不想領。你再看看占昆那樣，能娶到媳婦就不錯了，還能娶這麼好看一個媳婦？百分之百是騙子。不出三個月，一準就跑了。不信，咱倆打個賭。」
「不賭，不賭，我准輸。」
二
秀麗和陳大枝在一家食品廠打工。陳大枝將自己的遠房表侄占昆介紹給了秀麗。
他們第一見面，是在食品廠的大門口。陳大枝遠遠地站著，看著一個面相較老的矮個子男人默不作聲地站在一個容顏姣好的女孩面前，心想，這明擺著不合適。還是算了。
可是，當陳大枝走過去的時候，占昆說，「我想請秀麗吃個飯。大枝姑一起去吧！」
陳大枝看了看秀麗，秀麗低著頭。陳大枝說，「我就不去了，我還得加班，你們去吧！」
秀麗吃飯回來，占昆回了老家。陳大枝問秀麗意見，秀麗竟然點了點頭答應了，願意先處處。
直到他倆結婚，陳大枝在座上賓上被敬了一杯酒的時候，都無法想像占昆是給秀麗下了什麼迷魂藥，讓秀麗答應了。
人們都說秀麗是花10萬塊錢買的。占昆媽說，要是有10萬塊，占昆也不會拖到現在不結婚，家裡把房子和所有家當全部賣了也不值10萬。
占昆剛結婚那段時間，但凡村東頭聚攏起來人，人們肯定是在談論秀麗和占昆的婚事。
有時候，占昆媽從街上走過，婦女們也會拉著占昆媽問東問西。
懷上了沒？人咋樣？聽話不聽？末了，還會很謹慎地提醒占昆媽「可看好啊，別讓她跑了。俺幫你一塊看。」
占昆媽笑著說，「不會跑。俺媳婦可好，做飯，洗衣裳，啥都干。」
村裡人不相信。有人撇著嘴說，「聽你說哩就跟你家娶了個神仙一樣。晚上是不是還會變出來田螺！」
所有人笑的前合後仰。
三
有一天，人們看見秀麗走路的姿勢不對，肚子也微微隆起，一打聽才知，她懷孕了。
秀麗懷孕的事一下子炸開了鍋。亂鬨哄地議論了一番後，大家歸於平靜，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關於秀麗是被買來的，秀麗是騙子，隨時會跑的言論，從此再也沒人提及，整個村子瞬間恢復了死寂一般的沉靜。
胎兒臍帶繞頸，剖腹產生下一個女兒。
女兒一歲左右的時候，她又懷孕了。醫生說，必須打掉，第一胎剖腹產，子宮傷口還沒有癒合，必須等至少兩年以後才能生育，否則後果很嚴重。
後來偷偷做了B超檢查後，發現是個男孩。
占昆媽說：「秀麗，要不咱保住吧！」
秀麗說：「中啊，保住吧。」
占昆媽猛地抬起了頭。秀麗慢悠悠地剝著玉米。
從那以後，秀麗不管走到哪，占昆媽都緊緊地跟在身後，稍微走的快一點，占昆媽就喊，「慢點，慢點，慢慢走。」
占昆媽還會從鎮上買來大量好吃的放在秀麗的房間里，每天都會想著方法改善生活。
四
秀麗在懷孕六個月左右的時候，村裡來了外鄉人，共五人，四男一女，他們在村口打聽秀麗的下落，村口的人指了指占昆家的方向，說，「秀麗是占昆的媳婦。你是誰？」
外鄉女人說，「我是她媽。」
外鄉人在占昆家門口喊：「有人沒？」
秀麗從堂屋裡走出來，轉身又往回走。那群人衝進了院子。跑進堂屋把挺著肚子的秀麗硬往外拽，占昆媽從廚房跑了出來，撕喊著「你們是誰啊，這是幹什麼的？大白天搶人？」
有人一把就把占昆媽推開。「這是俺閨女。」
占昆媽蹲在地上抱著秀麗的腿。哭著說「可不敢啊，秀麗懷著孕哩，再折騰下去，她會流產的。是要人命的。」
那些人才鬆了手。
聽到哭喊聲，村裡人陸陸續續都來到了占昆家門口。了解情況後，大家都火了，把五個人圍在中間，那五個人嚇得哆哆嗦嗦的。有個人顫巍巍地說，「老鄉們，誤會了，這是俺閨女」
村裡人一聽是秀麗的爹媽來了。氣勢就弱了下來，陸續散了去。
占昆媽把五人領到屋裡，去廚房燒了五碗雞蛋茶。
那群人約莫在占昆家待了兩個小時左右，起身走了。
當天夜裡，占昆媽抱著孫女來到我家。
「秀麗媽要20萬彩禮錢，說是不給彩禮就把秀麗領回去。你說這事咋辦？」
我媽說「這麼多！不過你也別著急，秀麗和占昆已經結婚了，還有了孩子，肚子里還懷著一個，他們也不會怎麼為難咱們。你和他們好好商量商量，把彩禮錢降的低一點，以後還是好親戚。」
占昆媽把占昆從外地叫了回來，拿了一萬塊錢，去了秀麗老家，說是認認門，聯絡聯絡感情。當天夜裡十點多，占昆回了家。她媽問他事情辦得咋樣，占昆哭了，哭著說「我把一萬塊錢給他們，他們看了一眼就砸到了我身上。他哥一直罵我人販子，他爸還打了我一巴掌，讓我滾回來了。」
五
占昆媽不是沒懷疑過秀麗的身世，在結婚之初，占昆媽問過秀麗的老家在哪，本想按照正規流程應去秀麗娘家定親、送好、迎親。秀麗說，從小就是孤兒，爹在她四歲就死了，娘是個啞巴，爹死後，娘走失了。爺爺奶奶也早死了。占昆媽聽了直掉淚，說，閨女，受了不少苦吧，哎！怪可憐人的。以後，跟著占昆好好過日子，這就是你的家了。
秀麗媽來鬧事之後，秀麗將她的故事全盤向占昆媽托出。
六歲的時候，秀麗第一次被爺爺送給了一個女人。九歲的時候，女人又將秀麗送回了爺爺身邊。那個女人原本沒有孩子，醫生說她不會生。可是，後來，她去醫院做了手術，竟然懷孕了，並且生了一個男孩。
女人把秀麗領回了爺爺身邊，爺爺跪下來求女人一定要把秀麗養大，否則非餓死不可。女人沒辦法又把秀麗領走了，但是沒多久又送給了另外一家。
第二家人對她很不好。她喊女人三媽，喊男人三爸。他們有一個比秀麗大三歲的兒子，腦子有輕微的智障。三媽說不幹活就不準吃飯，所以，洗衣服、做飯、收麥子、掰蜀黍，她啥都干。還得給哥哥擦身體。但即便如此，長身體的時候也常常餓著肚子。有一次，她實在是餓的不行，偷偷煮了一個雞蛋，被三爸知道了，把她吊在房樑上打，她哭著求饒，才沒被打死。那天夜裡，她發了高燒，嘴唇裂了口，她以為她要死了。那個時候，她告訴自己，總有一天一定要離開這裡。
後來，她跑回去找爺爺，到家裡才知道，爺爺已經死了。房子也塌了。她在塌了一半的屋裡，蹲在牆角過了一夜，第二天，又回了三媽家。
那年，她都十二歲。
後來，村裡人說，三媽準備把她嫁給哥哥，剛開始她不信。直到17歲那年的夏天。
那天晚上，天氣熱的透不過氣，三媽在院子里鋪了一張大大的涼席。三媽不住喊：「秀麗，到院子睡吧，涼快。」
秀麗睡在偏房裡拿了一把扇子呼啦呼啦地扇著。她實在熱的受不了，就拿了一張小涼席到了院子里。
半夜，她先是朦朦朧朧地聽到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而後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身上遊動，當她驚醒的時候，哥哥已經壓在了她的身上，用手死死地捂著她的嘴。她用腳踢了踢躺在身邊的三媽，三媽翻了個身，假裝繼續睡了過去。情急之下，她抓了一把曬在身邊的新麥，朝著哥哥的眼睛使勁地按了下去，哥哥疼的嗷嗷直叫。三媽、三爸瞬間就跳了起來。一邊心疼兒子，一邊大聲辱罵秀麗。
秀麗趁三媽、三爸把注意力都集中兒子身上的時候帶著自己攢下的300塊錢，騎了一輛自行車跑了。因為恐懼，剛騎倒鄉政府所在地，就沒勁了，在一家超市門口守到了天亮，天亮的時候，她把自行車以30元的價錢賣了。攔了一輛大巴車，去了省城。
後來，她在陳大枝的介紹下，認識了占昆。她說她對占昆的第一印象特別好，因為，占昆不敢看她，保持一定的距離站著，也不說過多的話，站了很久，就說了一句話，「只要你不嫌棄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這一句話就打動了她。他們一起去一家小館子里吃飯，占昆很少動筷，一直給秀麗夾菜。秀麗哭了，占昆不知道因為啥，慌亂地說，「是不是我不好，你不滿意，沒事，不滿意，我這就走。對不住你了。」
秀麗拉住占昆說，「不是。」
後來，她和占昆結了婚。
六
在秀麗媽來過之後，占昆媽問秀麗，「你想離開嗎？」
秀麗說，「不想」。
占昆媽說，「中，只要有你這句話」。
占昆媽對村裡人說，「不就是20萬嗎？我就不信我掙不來了。」
她先賣了家裡的全部牲畜，兩頭公豬和一頭正在哺乳期的母豬，11頭豬崽，7頭羊，而後賣了牆上掛著的玉米、辣椒以及缸里囤著的小麥。她白天去村辦企業干分揀材料的小時工，晚上在地里給種的中藥?草，抽空去照顧生病在床的丈夫和給全家人做飯。
人瘦的像根枯柴，突然有一天就倒下了。醒來後，顫巍巍去村診所打了瓶葡萄糖又開始工作。
她存了多少錢？沒人知道。但是，我們猜離20萬還有很遠。
這期間，秀麗生了，有驚無險，剖腹產生下一名男嬰。在醫院裡住了七天，回了村子。一個月後，秀麗去了縣城一家酒店干刷盤子的工作。
占昆媽不讓她去，但是攔不住。那個時候，占昆媽因為血壓高和心臟病，再加上過度的勞累已經到了不堪的地步。
多次住院，花費極高。家裡剛剛存下的錢，用去了大半。並且病情並未見好轉。
秀麗在酒店上班，每個月1800，全勤獎150，為了拿到全勤獎，她很少回家。
剛開始，秀麗每個月都給家裡拿回去1900元。
後來，他每個月拿回來3000元，有時候是4000元。占昆媽問，「怎麼拿回來的錢比工資還高啊？」
秀麗說，「升職了，老闆給的多。」
占昆媽信了。
可是，有一天，村裡傳起了不堪的言論：秀麗在酒店賣淫。
儘管畫了濃妝，但是撞見她的那個人，清晰地記得她臉上的那塊胎記和不是本地的口音。男人沒忍住，把這件事當作爆料一般在賭場上說了出來，瞬間傳遍了全村。
秀麗從此辭去了酒店的工作。老老實實待在家裡。
沒多久，秀麗的三媽、三爸還有一群人又來了。
占昆媽叫來了近親和鄰居，一屋子人坐在占昆家的堂屋裡，商量著彩禮的事。
好話說盡，20萬彩禮秀麗媽一分都不讓步。甚至，當占昆媽把拚命湊來的6萬現金擺在她面前，她只是輕蔑地看了一眼就說，「19萬9都不行。少一分，我閨女就不會留在這裡」。
秀麗突然說話了，「你不是我媽。」
女人冷笑了一下說，「我不是你媽？你是翅膀硬了，誰把你養大，你吃誰的，穿誰的，沒有我，你早跟你那爺爺餓死了。沒有我，你能長成人。別忘了戶口本上你是我的閨女，身份證上寫的是我家地址，從法律上來說，你就是我閨女。」
秀麗不再說話，抱著哭起來的孩子坐在人群中。
秀麗媽站了起來，接過秀麗懷中的孩子，抱在懷裡，輕輕地拍著說，「哦哦哦，乖乖，姥姥抱抱」，過了一會，一隻手拉著秀麗的胳膊走出了堂屋，走到了一個角落裡，偷偷對秀麗說了一些話。
所有人都看著秀麗媽和秀麗站在秋日午後陽光下的角落裡，絲瓜枝蔓被風吹得呼啦呼啦作響。她們竊竊私語說了好久，然後扭轉頭，走到了人群中。
秀麗對占昆媽說，「我回老家一趟，你照顧好孩子，我把家裡的事辦辦就回來。」
占昆媽說，「中」。
占昆媽始終相信秀麗的任何一句話，甚至秀麗跟著老家的人離開，她也相信她會回來。可是，秀麗一去，再回來的時候，已經完全不同了。
七
一個月後，秀麗回來了。
她拿出了三萬塊錢給占昆媽。
「這是三萬塊錢。你以後注意身體，照顧好孩子。」
占昆媽看著錢說，「這是啥意思？」
秀麗說，「沒事。」
占昆媽不信，不依不饒地一直追問，到底啥意思。
秀麗突然就哭了。哭著說，「媽，這錢是我的彩禮錢。俺三媽又給我找了一家，我和人家領過證了，我以後再也不能回來了。」
占昆媽一下子就愣住了。怔了好久才晃過神，哇地一聲就哭了。
後來，我一直在想，秀麗邁出這一步，實屬無奈。
那個時候占昆媽的身體虛弱到了一陣風幾乎就要吹倒的地步，走起路上東搖西晃。占昆爸偏癱越來越嚴重，占昆過於老實且沒力氣，出去打工也掙不了多少錢。孩子們營養不良，嗷嗷待哺。所有的環節都逼著秀麗不得不邁出這一步。
秀麗離開後，再也沒回來過。
創作思路：占昆是我家鄰居，所以，對他家的事特別清楚。想寫秀麗是因為她為了占昆家能夠過的好一點，她什麼都願意干，冒著生命危險剖腹產生二胎，在酒店賣淫給家裡補貼，甚至又接受三媽提出的給她三萬塊錢，讓她再嫁一家的要求。她都答應了，儘管占昆老實，家裡又窮，但是占昆疼她愛她。所以，她願意為他家付出。
責編：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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