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緣：狗年是立春開始還是春節開始？這個常識很多人都弄錯了！

新年開新欄

狗年將至。《墨緣》特辟「生肖之美」欄目，每月推出一期關於十二生肖的專題，旨在讓書法回到日常生活，回歸傳統文化——

來楚生肖形印

本文包括三大部分：

一、字里春秋：「狗」

二、有關「狗」的書法

三、生肖之美：戊戌說犬

（本文源自2018年2月1日《北京晚報》第40版）

忠義的典範

講狗之前，有必要先說一下歷史上的紀年法。在古代熟知的是干支紀年法和生肖紀年法。干支紀年法是十天干與十二地支相互搭配，始於甲子，終於癸亥，六十年一輪，稱之為一甲子。據記載，干支紀年最早在殷商甲骨文中已使用，甲骨文中就有了明確的六十甲子的記載。

至於生肖紀年法，起源於少數民族地區，據記載，在漢代時已經使用，魏晉南北朝時期普遍開來，到隋唐時期中原曆法傳至少數民族，慢慢地將干支紀年法與生肖紀年法相結合，尤其將十二地支與十二生肖進行等同，如子鼠、丑牛······戌狗、亥豬。

另外，從什麼時候開始作為新一年的開始，有不同說法，有從正月初一算起的，有從立春這天算起的。從傳統意義上來說，從立春算起的說法更普遍，在此我們也依此說法，因為所謂「春節」即是迎接春天到來的節日，即從立春這一天算起。

說「狗」，要從源頭說起。在上古時期，不稱狗而稱犬。犬字最早出現在甲骨文中，屬於象形字，像一隻頭朝上，尾朝下，腿朝左的狗形；

狗 商 甲骨文

金文在甲骨文基礎上進行簡化，但形體更像狗；

戌 周 金文

狗 周 金文

小篆延續金文形態，在隸變過程中將小篆的弧線變為直線；

狗 漢 《馬王堆帛書》 隸書

楷書則依據隸書字形，從而有了現在通用的犬字形。《說文解字》：「犬，狗之有懸蹄者也。」許慎是根據小篆字形詮釋。

後來出現狗字，現在所見到最早的狗字形出現在春秋戰國的侯馬盟書中。可見狗字形體在犬之後，狗未出現之前，狗統稱為犬，有了「狗」字，狗與犬便各司其職。大狗稱犬，小狗稱狗。狗在六書中屬形聲字，《說文解字》：「狗，孔子曰『狗，叩也，叩氣吠以守』從犬，句聲」，這是以狗看家護院的功能進行的詮釋。

狗 南北朝 《元嵩墓誌》 魏碑

現在已不再將狗與犬分化得如此細緻。運用在紀年中，狗年在干支紀年中為戊戌年，此處的戌是狗的意思，戌字最早出現在甲骨文中，像廣刃兵器之形，與戉、戍大同小異。後來借為干支，本義遂之消失。《說文解字》：「戌，滅也。九月陽氣微，萬物畢成，陽氣入地也。五行，土生於戊，盛於戌，從戊含一。」

犬 晉 王羲之 草書

另外，狗作為人類最早馴化的家畜之一，多用來看門守護。現實生活中，狗與人類的關係比較親密，可以說是「忠臣」的代表。民間多流傳有義犬救主的故事和傳說；在道教中也有「牢字從牛，獄字從犬。不食牛犬，牢獄可免。」一是教化人們不要殺生，也是在告訴人們學會感恩。

狗 唐 顏真卿 楷書

那麼對於這麼忠臣的狗來說，為何後來成了貶人的稱呼？這個要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當這個忠誠的對象換作其他人或對手時，這種忠誠勢必會被對手貶低，因此有了「走狗」、「狗腿子」等貶義。有時候也作為自謙使用，如常聽到的「犬子」或「願效犬馬之勞」之類的詞語便表示自謙或表示忠誠、忠心的意思。

與「狗」有關

書作

1

明 倪元璐 行書豎幅

倪元璐（1593-1644），字汝玉，號鴻寶。天啟二年（1622）進士。為人清正，有忠義之氣，骨鯁氣剛，對當時宦官專權和兼掌東廠的魏忠賢極為憤慨，上奏皇帝要求為東林黨人伸張正義。李自成攻陷京城，自縊身亡，以示忠心。書風奇偉，往往縱筆疾書，隨心所欲。天分既高，學養又富，故能觸類旁通，風標獨領。

倪元璐書法流利秀雅，兼有澀勁朴茂的風貌，風骨凌厲，異態高古，格調曠達。用筆深得顏魯公厚實勁健之筆意，更為勁峭，結體趨於扁方，呈欹側之勢，以險寓正，風格奇倔剛毅，自成一格。此行書豎幅《李白》，絹本，縱103.7cm，橫60.3cm，現藏上海博物館。

釋文：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雨濃。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

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

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松。

2

明 唐寅 行楷冊頁

唐寅（1470-1524），字伯虎，號六如居士等。明代著名畫家、書法家、詩人。繪畫上與沈周、文徵明、仇英並稱「吳門四家」，又稱「明四家」；詩文上與祝允明、文徵明、徐禎卿並稱「吳中四才子」。

行楷冊頁《落花詩冊》，縱23.5cm，橫445cm，現藏江蘇省蘇州市博物館，是唐寅傳世的書法代表作品之一，共有自作詩三十首。唐寅一生曾多次書寫，每次所錄詩作數量不同，內容不同，書風也不盡相同。此冊用筆圓轉妍美，玉骨豐肌，結體工整獨立，很少有連筆牽絲，行楷風貌。筆筆到位，節奏相當輕鬆，粗細長短的搭配也極其自然，不顯一絲做作的痕迹。內蘊溫文爾雅、具有清峻瀟洒的隱士氣。

行楷冊頁《落花詩冊》一：

釋文：

（桃葉參差）誰問渡，

杏花零落憶題名。

月明犬吠村中夜，

雨過鶯啼葉滿城。

人不歸來春又去，

與誰連臂唱（盈盈）？

以下一張是這幅行楷冊頁的局部圖：

行楷冊頁《落花詩冊》二：

釋文：

（大）堤紅日又西斜。

小橋流水閑村落，

不見啼鶯有犬蛙。

滿堂歡笑強相陪，

別有愁腸日九回。

時節又驚梁燕乳，

鉛華無奈隙駒（催）。

以下一張是這幅行楷冊頁的局部圖：

3

元 康里巎巎 草書豎幅

康里巎巎（1295-1345），字子山，號正齋，蒙古族人。曾任禮部尚書、奎章閣大學士，官至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兼修國史。與趙孟頫、鮮於樞、鄧文原齊名，世稱「北巎南趙」。

其草書豎幅《李白古風詩卷》，縱35.0cm，橫63.8cm，現藏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書風勁健清新，善以懸腕作書，行筆爽利乾脆，結體縱長，流暢而不浮滑，但是往往在最後一筆用力一挑或一頓，難免顯得有些刻露。在當時世趨趙孟頫書風的情況下，能走出自己的道路，作為傑出的少數民族書法家特立於書壇。

釋文：

七十紫鴛鴦，雙雙戲庭幽。

行樂爭晝夜，自言度千秋。

黃犬空嘆息，綠珠成怨讎。

何如鴟夷子，散發棹扁舟。

閑書太白一詩。子山識。

4

元 趙孟頫 行書冊頁

趙孟頫（1254-1322），字子昂，號松雪道人，謚號「文敏」。宋太祖趙匡胤十一世孫、秦王趙德芳嫡派子孫。南宋末至元初著名書法家、畫家、詩人，博學多才，能詩善文，以書法和繪畫成就最高。與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並稱「楷書四家」。

其行書冊頁《天冠山題詠詩帖》。天冠山在江西省貴溪市，有三座山峰品峙而立，故稱三峰山。又因其巔方正，兩隅垂桃如冕，又稱天冠山。趙孟頫曾在此立碑，並撰文書丹，為天冠山二十四景撰寫詩帖，遍寫貴溪風光。此帖為清人錢泳刻本，書法以婉媚勝，世所喜好。

釋文：五面石。

洞中即仙境，洞口是桃源。

何殊武陵路，雞犬自成村。

以下兩張是這幅行書冊頁的局部圖：

戊戌說犬

狗年又到。

在漫長歷史中所形成的中國「犬文化」極其複雜，值得玩味。其中一個重要表現是和人生禮儀密切相關。民間認為孩子生下來，特別是男孩，取個賤名容易養活，於是取名狗娃、狗兒、二狗、三狗。

古人常有通假，「犬」與「權」諧音。以玉石雕琢成犬狀手把玩件，寓意「大權在握」。口上說的是「中庸」二字，內心對權力常有仰慕和渴望，外表內斂而內心張揚，乃是中國人的處事法則。一塊溫潤純潔的玉石，被打磨出一個憨態可掬的玉狗造型，將中國人渴望「大權在握」的內心和「謙謙君子」的外在，完美地統一在一件器物之中。

中國歷史中，最著名的狗莫過於二郎神的哮天犬。這隻神獸最早出現於東晉《搜神記》。中國民間傳說沉香華山救母中，哮天犬曾力阻沉香劈山。《封神演義》中，哮天犬出戰十七次，從不咬無名之神。《西遊記》中，哮天犬出現過兩回，一回撲倒了孫悟空，另一回制服了九頭蟲。現實中則有「義犬救主」的故事，清末鄧世昌殉難時就發生了這一幕。

不獨中國人愛狗，普天之下都一樣。美國人凱瑟琳·M·羅傑斯寫了一本叫《人與狗的歷史》的書，道盡了人狗情緣。同樣是美國，曾出版了一本專門寫美國前總統布希所養的那隻狗的書，書名叫《美國第一狗》，發行量居然高達數百萬冊，大大超過了布希的自傳。西方涉及狗的辭彙多含褒義性，如a lucky dog（幸運兒），a gay dog（快樂的人），love me ,love my dog（愛屋及烏）。

還有，「狗」和「犬」之間的關係。如今「狗」和「犬」意思幾乎相等，區別僅那麼一點，而口語中負面之詞皆用狗，書面語幾乎無一例外用犬。從表達時的讀音來說，犬聲輕而緩和，狗聲則重且濁許多。「犬」文言一點，「狗」通俗一點。軍犬不叫軍狗，警犬不叫警狗，犬牙交錯不說狗牙交錯，犬吠一般不說成狗吠，狗叫一般也不說成犬叫。《禮記·曲禮》疏曰：「狗犬通名，若對文，大者名犬，小狗名狗。」《說文解字》言；「孔子曰:『視犬之字如畫狗也』。」「狗」從「犬」，讀句(gōu)聲。

翻開漢語詞典，凡是同「狗」連在一起的成語、片語，作為負面形象出現，大都含有貶義。漢語中讚揚狗的詞語不多，主要集中在對狗的功能及忠誠的肯定上，典型的如狗不嫌家貧。狗通人性。人有時也被以狗相喻。「夾起尾巴做人」， 雖無狗字，實質是以狗為范。老子《道德經》中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中國人最愛說「狗是忠臣，貓是奸臣」，這是一種典型的下意識。就連諸葛亮這種大才，也要對劉備說「臣願盡犬馬之勞」。

與狗相關的名詞和口頭語特別多，像「狗不理」包子，名雖俗極，卻人見人愛。把一個受人豢養而幫助別人作惡的人稱為「走狗」，少年時聽得最多的便是帝國主義及其走狗。小人得勢則用「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來形容。中國民間一般將不作為的官員稱作「狗官」，「良心讓狗吃了」，極端的則有取你狗命，小心狗頭的說法。罵一個作惡成性的人時會用「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非常氣憤時罵人用「你這個狗東西」，「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做生意蝕本，則叫做「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拍馬屁達到極致則用「哈巴狗」來概括。豢養名犬，爭睹寵物已成為時尚，享受到人間無比之寵愛。

把一個失去靠山，到處亂竄，無處投奔的人說成是「喪家之狗」。孔子曾以此自嘲，孔子周遊列國，無人賞識，無家可歸，卻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

現在字意向中性過渡。單身人士曾有個美名曰「單身貴族」，現在不少人自稱「單身狗，落差已經十萬八千里。此外，像考研狗、高考狗，新聞狗、IT狗之類的自稱也俯仰即是。和 「八卦」一詞類似，已經變了味道，上演出狗血劇情。狗是很多電影的主角。電影《羅生門》中有一句台詞：「這是一個人不如狗的世界。」有時候對照現實，此言不虛。網路中有一句名言：「沒有人知道你是一條狗！」因為在虛擬世界，人人可以有很多馬甲。

來楚生先生的肖形印乃是天下一絕，古今獨步，數方大寫意之狗肖形，無一相同，神態各異，栩栩如生。

幾件書法作品，其中無一例外用的是「犬」字而沒有「狗」字，前文所言褒貶差異，已經約定俗成。明代大書畫家徐渭為清代鄭板橋所崇拜，有一句話被以訛傳訛，成了「願為青藤門下走狗」，其實原詞是「青藤門下牛馬走」，那是有人惡搞鄭板橋。倒是最近拍賣有點火的齊白石，說了「我願九原為走狗」的話。

來源 | 北京晚報·墨緣

文字 | 高興全 元明

文章插圖 | 花瓣網

編輯 | 蘇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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