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根裕藝術家是最好的工匠

最新 02-06

GIF

藝術家曾根裕（Yutaka Sone）

曾根裕（Yutaka Sone）的展覽現場像是一個大型Party曲終人散的遺留物。里克力·提拉瓦尼加（Rirkrit Tiravanija）的作品《油罐舞台》，吉他、架子鼓和麥克風還在，但表演者已不知去向；奧斯卡·穆里略（Oscar Murillo）行為表演《農藝課》的證據—被扯爛的舊報紙和被丟棄的工作用黑雨衣—散落在各處，舞台背後的白牆上，還有他用紅色塗料手寫的社會政治標語；愛德華多·薩拉維亞的作品《阿萊曼沙龍》像是夜店吧台，前一夜狂歡用過的酒杯還留在桌面上。這全是曾根裕和他的朋友們的傑作。

採訪這一天下午，曾根裕尚未從一夜狂歡的疲憊中完全清醒，這是他在四方當代美術館的個人展覽「黑曜石」開幕期間常有的狀態，朋友們都到這個他在全球範圍內的第五間工作室來看他，他們一起玩現場音樂、去KTV、喝酒，HIGH到凌晨，還像青春期一樣熱烈忘我。

《油罐舞台》

「下一個項目將在兩周內開始，」他說，「我到一個地方，就開始想，下一站要去哪兒。」

曾根裕1965年生於日本靜岡縣，畢業於東京藝術大學藝術和建築專業。他以一種四海為家的方式進行藝術創作與生活，在美國洛杉磯、中國福建、墨西哥米卻肯和比利時安特衛普都設有個人工作室，並長期與當地工匠合作完成作品。著名的大衛·卓納畫廊（David Zwirner）是他的代理畫廊。

曾根裕和四方當代美術館的合作始於2014年，成果是由數萬片、近100噸的黑白兩色大理石構成的雕塑作品《雪豹花園》。這隻巨大的白色雪豹從2016年開始俯卧在美術館西側的草坪上，而於2017年11月12日開幕的個展，也是因《雪豹花園》而起。

《雪豹花園》

為了籌備自己近十年來規模最大的個展，開展前一個月，曾根裕一直在福建惠安崇武的工作室里和石頭打交道。工作時他也一樣忘我，就像真正的石雕工人一樣，任由鋪天蓋地的石粉落得滿頭滿身。那個工作室已經有20年歷史了。20年前，他為作品尋找大理石材料，日本的很多工廠都告訴他，本地的石頭太小了，你應該去福建。於是曾根裕就去了福建，真的在惠安找到了靠譜的供應商。「惠安有1200家石材廠，石材廠多得像紐約東區的藝術家。」他很快做出了一件作品，為了以後能更好地合作，他在其中最老的一家工廠里設立了工作室。這個展覽中，「遊樂場」系列的作品《電影院》《法力力士摩天輪》《飛椅》《旋轉木馬》和《海盜船》，都是曾根裕和當地工匠在這個工作室里共同完成的。

《法力力士摩天輪》、《海盜船》

《飛椅》

這些微縮的娛樂設施逼真、精緻、白得發光，隱藏在展廳二樓由種類無法計算的植物打造的「熱帶雨林」之中，觀眾在狹長的通道中一個個發現它們，彷彿進入了一個夢中的迪士尼樂園。

而「熱帶雨林」則可以鏈接到曾根裕在墨西哥米卻肯州的工作室，在那裡，他創作出了位於展廳一層的大型編織熱帶植物作品《熱帶構成系列之迦納利島棕櫚2號》《熱帶構成系列之香蕉樹2號》《熱帶構成系列之香蕉樹3號》《熱帶構成系列之香蕉樹3號》等。它們被錯落地、並不緊湊地安放在同一空間里，與展覽同名作品《黑曜石》以及脫胎於「黑曜石」概念的十枚彩色石頭作品《十之力》，共同構築起一個好似由處於童年期的人類文明幻想出來的色彩斑斕的前人類文明世界。

《熱帶構成系列之香蕉樹2號》

展覽現場

曾根裕是那種在人類童年整體消逝的時代仍然保有某些原始天真的人，他充滿好奇心，永不安分。這也是他會有那麼多工作室的原因，那是他「持續保持著熱情，不重複自己」的方式。他就像展覽海報上那隻在玩雪球的小猴子，潔白的雪球就像他手中的大理石。他說：「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我，它是所有人。」

Numéro：作為創作材料，黑曜石和你最經常使用的大理石有什麼不同？

Yutaka Sone：黑曜石是年代久遠的物質，一種火山石。在石器時代，它可以是武器，包括刀子，還可以是鏡子，它是很美麗也很厲害的東西，像今天的iPhone！大理石要更輕更軟，黑曜石更強壯，如果說大理石像豆腐的話，黑曜石就像肉，你可以一點一點深入切割它，它沒那麼容易崩裂。雕刻石頭很累，但因此你內在的能量可以衝出身體，那種累不是筋疲力盡。

《黑曜石》

為什麼你會選擇採用在當地設立工作室的方式和工匠合作？

因為我不想每次要做作品的時候再把工匠們叫來，所以我在第一次與惠安的工廠合作之後，就在那裡買了房子，還給工人們也造了很多房子，給他們很好的價錢，但我也要求他們高質量的工作成果。我的作品運到紐約，賺了很多錢。不過我不懂中國的藝術市場，我不參與中國藝術市場。

那你是如何決定與四方當代美術館合作的？

我就是到處旅行，遇到各種人，和他們成為朋友，感覺好的話，就弄一個工作室。我在上海的一個活動中認識了陸尋，他希望我能為四方創作一點東西，我做《雪豹花園》，也是在福建做的。後來這種合作就延續下來了，四方是我在全世界的第五個工作室。

藝術家曾根裕在四方工作室創作

福建工作室是最老的，我一年去兩到四次，墨西哥的也已經15年，安特衛普3年，但我和其房主認識已經超過10年。只有洛杉磯工作室是沒有助手的，我有時候也喜歡獨處。那裡是留給家人和我自己的。

創作時，你和工匠們如何分工？

在工作室，我是最好的工匠，一件作品由他們開始，然後等著我去完成。我做他們做不來的部分。切割和雕刻石頭這件事，我也做了20年了。面對石頭，他們都很聰明，可是他們不能跟我比，因為作品存在於我的想像里，我能透過石頭看到未來的作品。雕刻的過程總是從大到小，第一步是粗切，第二步雕刻出基本的形狀也比較容易，第三步才是精細活。藝術不僅是形狀，工匠們不知道雕刻到什麼地步算是完成了，但我知道。他們可能會犯錯，所以到接近完成的時候，我會接手，否則就有可能要從頭再來。收尾的工作要進行得很慢，我不在場他們不能做。我和他們的職責不同，我是藝術家，他們是工匠。我覺得藝術家是最好的工匠，當然我在技藝上也要是最好的，要給他們最好的樣本，否則他們不會按照我說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