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與患病者之間的「共情」是否真的可能？
樓下的一個男人病的要死，隔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面的在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魯迅《而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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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也許真的如此。
最近，某地31歲的年輕醫生在值班過程中猝死，事情發生後當地相關部門對此事件的回應是：向各個醫療單位發文，在衛生系統開展學習活動過，撰寫學習心得（來源於當地衛計委發布的原文）。鼓勵醫療行業的人發揮這種精神，當作學習的楷模。醫生們紛紛在新聞留言區隔空喊話：我們並不想「向雷鋒學習」，我們需要好好活著！
醫生猝死的新聞並不少見，很年輕，很辛苦，很脆弱。醫生們本已經有滿腹無處傾吐的委屈，高壓之下病重病危，同行必定是心痛和喟嘆，卻不得不去「學習」逝者的奉獻自我的精神。醫生過著的常人無法想像的勞累生活已經如此，這種傷口撒鹽的做法讓醫生只能有兩種選擇：一聲長嘆，或者，一頓宣洩。
最近幾年，「共情」這個詞被提及的頻率越來越高了，用通俗的話去解釋，就是同理心，去對一群特定的人群換位思考，感同身受：愛著你的愛，痛著你的痛，悲傷著你的悲傷，幸福著你的幸福。
這也許是一種改善微觀溝通的好方法，但倘若不是發自內心的感同身受和心甘情願，便總會有著一些似是而非的表演成分。比如，發起醫患共情的系列活動，號召全院醫生去共情。出發點很好，能否真的共情？not sure.
我們總是忘了，共情，是彼此的感同身受，而不是單向的，患者去理解醫生，或者醫生去理解患者。最簡單的戀愛白皮書都告訴我們了，單方的理解和付出換不來平衡的關係。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共情這件事很難！
註：圖片來源於某媒體人朋友圈截圖，為保護隱私，隱去了姓名。
看到這樣的圖片，有種扎心的感覺。倘若你知道你的朋友圈裡隱匿著精神疾病的患者，知道「中國的精神疾病患者保守計算有1.8億，每十三個人中就有一個精神疾病患者，其中1600萬重度患者」這樣的數據意味著幾乎每個人身邊都有精神疾患，還會選擇這樣做嗎？
我的身邊有太多精神疾患，雖然這樣的圖片未必出現在他們的朋友圈中，但精神疾病患者九成以上都是隱匿在人群中的，正因為此般戲謔和嘲笑，這群人也許會選擇繼續潛水，即便是生死一線最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都會悄聲不言的離去。
可是，在日常生活中，把「精神病」當作彼此開玩笑和戲謔的情況並不少見：
『你有精神病嗎』
『我要開個精神病證明回家休假』
『精神有問題吧你』
這看似不經語的話，對於那些本已經「隱身」的精神心理疾病患者，將是一種巨大的心理刺激，是極具殺傷力的語言暴力。
真正被刺激到的人群，可能許久都無法從這種黑洞中走出來，他的身體，心理，行為中，都刻著他曾經受過的傷害，如同《芳華》里那個從小到大不被善待和理解的女孩，背負著終生走不出的審判，如同《不問西東》里那個被眾人之手奪走「生命」的女孩，傷疤又何止在臉上。
也許號召向逝去者學習的做法確實讓人匪夷所思，因為缺少那種「痛著你的痛」的體會。子非魚，不只魚之苦樂。
也許發布「惡搞精神病」的程序的人並無惡意，也許使用這樣程序並截圖轉發朋友圈的人也並無惡意。但世間事多是如此：你以為自己並無惡意，但未必做的就與人無害。你為殺伯仁，伯仁也許因你而死。
也許，人類的悲歡無法真正相通。無論在哪個時代，「同理心」和「共情」都分外珍貴。雖然艱難，但倘若可以，是否可可以將「與喜樂的人要同樂；與哀哭的人要同哭」（聖經羅馬書12：15）作為心之所向？
曾從林巧稚的人物傳記中看到過一個故事：林巧稚給學生出了一道考題，讓學生去產房觀察一個產婦分娩的全過程，將自己所見進行描述。收到學生們的答卷，林巧稚只在一個學生的卷面上批上「Good」。很多同學不解，於是圍攏上去，只看到這位同學比他們多寫了一句「產婦額頭上滾落下黃豆粒般的汗珠」。
可能每個醫生都曾被師傅傳授：走上臨床的第一步就是要對患者的痛苦感同身受。
實際上，每個醫生，都曾因為無法救治的患者的離去而流淚過，都曾因為患者和家屬的理解而感動過。同樣，患者也會因為身邊人一句『我理解你，我懂你，我經歷過』的話語而心生希望。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找到同類很艱難，那麼能夠尋到一絲理解，也是好的。
圖註：該圖即為《克里斯蒂娜的世界》
醫者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個職業符號。患者是活生生的人，不僅僅是某一張檢查單上被忽視的名字。倘若感同身受很難，就從把彼此當做活生生的人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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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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