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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鎮稍息,齊步走

稍息,齊步走【二】

文/唐 鎮

3

那時候村裡已經有了兩個號稱歌城的卡拉OK屋,其中一間是王大有他爹開的。那天晚上同學們湊份子去王大有家的卡拉OK為我慶祝。我們這些個石頭嶺出生石頭嶺長大的孩子都不會唱歌,我們其實是亂喊亂叫了一個晚上。我們還喝了一箱啤酒。王大有他爹破例免了我們的包房費,啤酒也給打了八折。

於小娟是同學裡唱歌最好的,可她一直不唱,只在一個角落裡默默無語地坐著嗑瓜子,頭都不抬。直到快散場時她才站起來,一眼也不看我,對王大有說,王大有,咱們來個二重唱。

王大有看看我,受寵若驚地站了起來。

同學們立刻大呼小叫起來。

王大有說,唱、唱哪一首?

於小娟乾乾脆脆地說,《我也愛你》。

同學們又是一陣大呼小叫。

《我也愛你》中有這樣兩句詞——

在你明天的人生路上

我的愛將默默地伴你走向遠方……

於小娟唱的旁若無人,深情萬分;王大有從頭到尾都處在激動萬分的狀態中,唱的磕磕絆絆踉踉蹌蹌,如同喝醉了跟不上同伴腳步的路人。

他們唱完,同學們又是一陣大呼小叫。

王大有唱完後捶了我一拳說,強強,你以後的人生之路就和我們不一樣了啊!

王大有和我同桌,他比我聰明十分,只可惜讓他爹的卡拉OK屋分了心。

田校長五個月前說過的話此時此刻經過王大有的嘴再次說出來,突然之間讓我有一種醍醐灌頂的醒悟。那一片五音不全的亂亂鬨哄,那滿屋令人眩暈的五彩斑斕,頃刻之間全都離我而去。我走神了。我的人生之路啊!以後,該怎麼走呢?

於小娟走到我跟前大大方方伸出手,大大方方說,張國強,祝你一路順風!

我一怔,連忙站起來,本能的又遲疑了一下,這才伸出我的手。

我輕輕地握住了於小娟的手。

同學們突然全都安靜了,所有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我和於小娟的手上。

這是我第一次握住一個女孩的手,也是整個石頭嶺中學乃至整個石頭嶺男孩和女孩公開場合的第一次握手。是的,我們石頭嶺壓根兒就沒有握手習慣,幾輩人都沒有,不要說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就是男人和男人之間也從來沒有,就是石頭嶺最高文化之地的石頭嶺中學也沒有。

於小娟的手很小,但是沒有我以為的女孩的細膩和柔軟。在那個年代,我們石頭嶺的女孩更多的身份是一個勞動力,她們不僅和男孩一樣承擔著一部分農業勞動,而且還要承擔男孩們不屑一顧從不插手的諸多家務勞動,那些廉價的洗衣粉和廉價的洗潔精還有廉價的護膚霜,一天天摧殘著她們這個年紀本該姣好白皙的小手……

於小娟定定地看著我。我看見她目光里有一團憂傷的火苗在跳躍,我感覺到她那有些粗糙而滾燙的小手在我的掌心裡微微顫抖。

於小娟努力地微笑了一下,說,很高興能和你有同學之緣,再見!說罷抽出她的手,轉身而去。

王大有喊了一聲,哎——於小娟!你怎麼走了?

於小娟沒應聲。頭都沒回。

那天夜裡我頭一次失眠了,為了我明天的人生之路,也因為於小娟……

於小娟的錄取通知書不幾天也到了,是鄰縣的一所職業學校的旅遊專業。這個心比天高的姑娘,她想看看全世界,可是卻沒有金錢的翅膀,於是她就決定做一名導遊。她應該是如願以償。

王大有什麼學校也沒考上,他毫無心理負擔嘻嘻哈哈地說,你們都展翅高飛吧!我王大有今生今世就紮根石頭嶺,建設根據地,迎接你們衣錦還鄉!

報到那天,我背著寒酸的行李,搭乘於小娟她哥順路的拖拉機,向三平縣城開拔。

幾乎全班同學都來送我了,好像我是遠行千里久久不歸。

我們握手、擁抱、拍肩膀。

我沒有看到於小娟。

我知道她的報到日期是明天。

我有些失落。

拖拉機突突突突駛出了村口,拐上了大路,一直四下張望的我依然不甘心地四下張望。於小娟哥哥像知道我的心思似的不回頭地說,小娟昨兒黑里去她二姨家了!

我終於徹底失望。

於小娟哥哥是進城賣紅薯乾的,坐在那一麻包一麻包的紅薯幹上面,我不由自主想像著於小娟此時此刻在她二姨家正在幹什麼呢?以後我們還會不會見面呢?我們各自的前面會有怎樣一條人生之路呢?一路上我腦子裡就像有一千匹馬在奔騰,鬧哄哄亂糟糟的,直到於小娟哥哥大喊一聲,強強!到了!我才發現前面已經是三平四中學校大門。

那門口如同汽車市場一樣停滿了各式各樣的小轎車,從車牌打頭的字母可以判斷出十輛車裡有九輛來自省城。看著一個個鑽出小汽車、一身名牌的同齡人,我不由得想起田校長的話,田校長說的不對,是的,除了戶口不一樣,我們穿的衣服也不一樣,坐的車也不一樣。呵呵。

於小娟哥哥停住拖拉機,回過頭笑說,強強,以後你小子坐上這些小轎子車的時候,別忘了是誰的拖拉機把你送來的啊!

我跳下拖拉機,宣誓般大聲說,忘不了!然後大步走向了我人生之路的新起點。

我繞過大門前擁堵的一大堆閃閃亮亮的小轎車,從一大排賣水桶臉盆暖水瓶等各種生活日用品和水果零食的小攤後面貼牆走向學校大門,當我就要跨進校門之時,背後突然爆出一陣驚呼。

我回過頭,看到一輛拖拉機正和一輛奧迪親嘴,奧迪司機指著對方破口大罵。我定睛一看,被奧迪司機指著鼻子破口大罵的人怎麼是於小娟哥哥?我想都沒想就急忙從趕集般的人堆里擠了過去。

到了跟前我稍稍鬆了口氣,奧迪只是右側後視鏡撞碎了,問題不算太大。但於小娟哥哥嚇壞了,在奧迪司機聲色俱厲的斥罵中張口結舌不知所措。

你他媽怎麼回事?沒長眼睛啊?奧迪司機氣呼呼罵完就要於小娟哥哥賠錢,開口就是500塊。於小娟哥哥哪有500塊?他身上連50塊都掏不出來。

在奧迪車後備箱拿行李的一個皮膚白凈的男孩過來了,看看撞碎的後視鏡,看看於小娟哥哥,小聲對奧迪司機說,他能拿出500塊錢嗎?算了吧!

奧迪司機說,那怎麼行?就這樣白撞了?

於小娟哥哥從最初的驚慌失措中緩過勁來,有了那男孩的那句話,他心裡也有了點數,滿臉堆笑連連說,這位大哥,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身上只有20塊錢,都是零七八碎的。你看!於小娟哥哥掏出一把小錢,那是他準備賣紅薯干時找零用的。

奧迪司機鼻子里嗤了一聲,看看拖拉機車斗,揚揚下巴說,這裡邊是什麼?

於小娟哥哥陪著笑說,都是紅薯干,我們農村人吃的。

奧迪司機眼睛亮了一下,紅薯干?好吧!算我倒霉!你給我拿一袋下來,這事就算了了。

於小娟哥哥再次緊張起來,他的車斗里是七、八袋紅薯干,如果能夠全部賣掉的話,除去成本,最後的利潤也不過就是一麻袋紅薯乾的錢。

這時候奧迪車後備箱處的一個女孩拖著拉杆箱過來了。她身穿一件淡藍色的連衣裙,在三平那個依然酷熱的八月之末,我只覺得眼前忽然一陣清涼。我不由自主多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的結果是,我真想立刻就把於小娟一把抓到跟前戳放在地上,讓她看看什麼樣的女孩才叫「美女」。

這時候奧迪司機走到拖拉機車斗旁說,你拿不拿?不拿我自己動手了?說著就扯住了一個麻袋角。

於小娟哥哥急忙上前連聲喊,大哥!大哥!

我跨前一步,把手上的鋪蓋卷一提,噗地壓到了那隻麻袋上。於小娟哥哥沒想到我會從天而降,怔住了。奧迪司機回頭看見我,呆住了。

我又黑又丑,一臉惡相,那時候又正滿臉青春的疙瘩,第一次見我的人沒有一個不認為我是一個惡貫滿盈無法無天的小混混。

我冷冷的看著奧迪司機,一句話不說。

這是我一貫的風格。

每次與對手相峙之時我都是這樣一言不發。

我等待對手先開口或者先動手。

奧迪司機打量一下我,說,你什麼人?

我朝於小娟哥哥方向把頭一歪,他是我哥。

奧迪司機顯然聽出了我的三平鄉下口音,鬆開手,一臉瞧不起的冷笑一聲,拍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說,好啊!父債子還,兄債弟還,掏錢吧!500塊。

我說,憑什麼?

奧迪司機一下子瞪圓了眼,憑什麼?你哥沒長眼你也沒長眼啊?他把我的車撞了你看不見啊?那後視鏡的玻璃碎了一地你看不見啊?

我說,到底是他撞的你還是你撞的他?

奧迪司機哈哈大笑起來,抬手畫了個半圓說,這一圈的人都看見了,都可以作證,我的車停在這裡卸行李,一動沒動。是不是?奧迪司機問周圍的人。

一圈看熱鬧的沒一個搭腔。

這年頭誰管閑事?

我說,你確實停在這裡一動沒動?

奧迪司機說,廢話!我們在後備箱拿行李,車子是熄火的。

我說,你在這裡停了多長時間?

奧迪司機看看我說,你什麼意思?

我冷冷的說,我問你停了多長時間?這句話聽不懂嗎?

奧迪司機氣呼呼的看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我的居高臨下顯然刺激了他,他不想被動地回答我的問話,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拿什麼話回擊我。

這時那個男孩說話了,我們剛停下,五、六分鐘,頂多七、八分鐘吧!

男孩是一副息事寧人的口氣,他好像並不認為這是多大的事兒,從一開始就想讓這件事快點結束。

我問奧迪司機,是這樣嗎?

奧迪司機反問我,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說,什麼意思?很簡單,我哥的拖拉機在右車道,順向行駛。你的車是逆向停在左車道,而且這裡根本不是停車場。違反交規的不是我哥,是你。

奧迪司機愣住了。我又說,如果你有異議,現在就可以叫警察。

看熱鬧的人忽然有人鼓起掌來。

這年頭,仇富之人仇官之人無處不在。

我眼睛的餘光里,那個女孩似乎是欣賞地看了我一眼。

奧迪司機憤怒的四下看看。男孩扒拉一下奧迪司機的胳膊小聲說,算了!王師傅。就找保險公司吧!

奧迪司機狠狠地吐出一句國罵,準備上車。

我上前一步攔住了他,等等!剛才你罵了我哥,你得給他道歉。

奧迪司機哈哈一笑,道歉?要不要再賠付你哥精神損失費啊?

我冷冷的說,我從來不藉機敲詐。不管你什麼背景,這個歉,必須道。

奧迪司機冷冷一笑,我要不道哪?

我說,我告訴你,你現在是在三平。你信不信?我馬上就可以叫來一幫哥們把你的車砸了。

奧迪司機氣的嘴直哆嗦。

我發現那個女孩又認真的看了我一眼。

那男孩走上來,朝我笑笑,張嘴想說什麼,我豎起手掌攔住了他,這事和你無關。他罵了我哥,必須道歉。

那男孩便連連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擺擺手說,我說了,這事和你無關,必須由他自己親口道歉。

那男孩無奈地看看奧迪司機。

奧迪司機惡狠狠地咬牙看著我。

我平靜的看著他。

我們就那樣對峙著。

看熱鬧的人都不說話,都不約而同的期待著一部武打片的開場,有人悄悄地朝後挪了挪,像是要給我們騰地兒,又像是怕沾了火星。這時那女孩走了過去,走到於小娟哥哥面前,微微一笑說,大哥。我來說聲對不起!您看可以嗎?

於小娟哥哥連忙連連點頭說,好!好!好!好!

於小娟哥哥一連說了四個「好」,又對那個男孩捎帶著奧迪司機說,好了!好了!你們去吧!去吧!我這個、這個、這個弟弟,他脾氣不好。對不起啊!

這個於小娟哥哥!他還「對不起」了!

奧迪司機和那個男孩沒動,都看著我。於小娟哥哥明白了,連忙又對我說,強強。算了!算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啊?

那個女孩轉過臉笑眯眯的看著我。她的目光彷彿帶電,我感覺身上麻酥酥的。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之際,那女孩忽然上前一步,兩手一抱拳,朗朗笑道,強強哥。對不起了!

這女孩來得真快,馬上就順著於小娟哥哥的話喊我「強強哥」了?而且還抱拳?我的防線頃刻之間土崩瓦解。

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我非英雄?

是的。你沒猜錯,那個女生就是毛小夏——我現在的老婆。

4

軍用吉普駛進軍區招待所已是下午一點,確認機票信息後我們便去了食堂,正餐已經結束,值班炊事員給我們下了三碗黃花木耳肉絲麵,政委知道我飯量大,又給我和司機一人要了一個饅頭,政委一邊吃一邊說,時間還早,吃了飯你就在我房間睡會兒,咱就不另外要房了。

政委看見我眼裡的問號接著說,我下午去市裡辦點事,五點之前小王回來送你去機場,七點的飛機,時間夠吧?政委扭頭問小王。

司機小王點頭說,夠。

後來我並沒有等小王來送我。我在招待所再次給毛小夏打了電話,並且準備好了如果還是她姐姐接電話我該怎麼應答。然而這次是久久無人接聽,十幾分鐘內我打了三次都是無人接聽。怎麼回事?我眼前不由得出現母親搶救的一片混亂情景,只有這個時候才會無暇接聽電話或者根本就沒聽見電話。從唐古拉山下來一路上內心都比較平靜的我忽然有些煩躁不安,睡一會兒肯定是不可能的,那還不如去機場等候,畢竟在機場感覺離家更近一些了。於是我在招待所寄存了我的軍大衣,又在軍人服務社隨隨便便買了些東西,然後給政委打了個電話,就出門打的去了機場。

走進機場大廳,拿到預定機票後,我的心情開始平靜,我走到落地大玻璃窗前,在面對停機坪的一排長椅上坐下,再次撥通了毛小夏的電話。

鈴聲一直在響,一直在響,直到語音小姐告訴我「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我無奈地收了電話,無奈地看著停機坪上兩架靜靜的客機。

銀色的機翼反射著下午的陽光。

還能聯繫誰呢?毛小夏的同事我大多都見過,但只是婚禮上的浮光掠影一閃而過。醫生辦公室和護士站有座機,可我不知道號碼。

驀地想起怎麼把羅亞文給忘了?可以聯繫他啊!我打開手機蓋,想了想,又合上了。要給羅亞文打電話嗎?……

停機坪上,一架客機緩緩移動起來。太陽已經偏西,我忽然發現那銀色機翼上閃閃爍爍的陽光居然片片桔紅,如同夢幻……

302寢室。

兩張上下鋪,四張連櫃桌。

我進門時一個男生正站在一張上下鋪前上上下下看什麼,我提著的臉盆無意中和門框親密接觸了一下,臉盆里的飯盒、漱口杯什麼的立刻一陣哐啷。那男生回過頭。四目相對。我們都怔住了。

他就是奧迪上下來的那個白白凈凈的男孩。

我腦子裡不能不立刻跳出「冤家路窄」四個字。

那男孩很快就笑了,說,你是張國強?我點點頭。他立刻哈哈大笑了,那笑之大稍稍有些誇張,但不過分。我不知道他笑什麼?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伸出兩手熱情地迎上來抓住我提著行李卷的右手猛搖了幾下說,你信不信?就一分鐘前,我正在想這個「張國強」會不會就是剛才那個「強強」啊?嗨!我剛想完,你就進來了!他騰出一隻手指指床。

我無法不看見那隻手上戴著一塊表。

順著那隻戴錶的手,我看見了那上下鋪床框上貼著的兩張紙條,一張寫著「張國強」,一張寫著「羅亞文」。「張國強」在「羅亞文」上面,「羅亞文」在「張國強」下面。

我說,你是……羅亞文?羅亞文說,對!咱倆上下鋪。我頓了頓說,你上鋪我上鋪?羅亞文笑了,你呀!你的名字在上邊啊!

說實在話,我這是頭一次面對一張上下鋪,以前我從來沒有見過或者準確的說從來沒有注意過什麼上下鋪。這上鋪好高!我要想看看床上的東西還得踮起腳尖才行。旁邊有半截欄杆,可才只一拃高。這要是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一個翻身不就掉下來了?多高的樹都敢爬多高的牆都敢翻的我張國強心裡忽然有些打怵。

我的打怵一定在臉上表現出來了。羅亞文看看我說,睡過上鋪嗎?我搖搖頭說,沒有。又說,你睡過?羅亞文不以為然地說,我幼兒園就住園,初中就住校睡了三年上鋪。上鋪上上下下確實很不方便,弄不好一腳踩滑了,骨折的都有。還有迷迷糊糊半夜掉下來的。要不這樣吧!我反正習慣了,咱換換,你下鋪,我上鋪。

堂堂張國強怎能示人以弱?我說,不用。我這身子,摔下來也沒事。羅亞文笑了,說,這可不敢說。這床多高?一米七五。你從上面跳下來肯定沒事,我從上面跳下來也沒事。可半夜迷迷糊糊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整個人啪嚓橫著摔下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要不腦震蕩,要不就去醫院打夾板。這不是開玩笑的。

我說,你就保證你萬無一失?羅亞文說,我從小就睡覺老實,不哭不鬧不翻身,一覺睡到大天光。知道為什麼嗎?我媽是婦產科醫生,從小訓練我,童子功。羅亞文說了「童子功」就呵呵地笑起來。

這人隨和,好打交道。我在心裡說。話接話隨口問,你媽媽是醫生?羅亞文隨隨便便地說,這幾年不幹醫生了,當院長了。我「哦」了一聲。羅亞文拍一下我的胳膊說,怎麼樣?強強。我習慣上鋪了,就算給我幫個忙!

這人真會說話。幫了我,還不讓我尷尬。想想剛才在校門外那場小摩擦中他的表現,我立刻在心裡給他打了個10分。

羅亞文說,好!謝謝你張國強!咱們正式握個手。我們就正正式式煞有介事的握了個手。

接下來準備鋪床。羅亞文打開他的拉杆箱,我打開了我的行李卷。羅亞文說,張國強,你先別鋪床,我鋪好了你再鋪。我在上面鋪床,會落灰。建議你先出去視察視察周邊環境。言之有理。我就出了門,看了看廁所、洗漱間什麼的,後來發現樓梯口處的閱報欄上已經是當天的新報,就站下看了看,看完正面的標題,剛剛轉到後面,就聽到羅亞文喊我了,張國強!

我回到302,不由得眼睛一亮,這小子動作好快!不僅鋪好了床,還掛好了蚊帳,還在床頭和床側的牆上貼了大白紙,想的真周到!羅亞文說,來!來!這事得兩個人一起做。他遞給我一個訂書機,自己拿著一張很大的牛皮紙按到上鋪的鋪板下面,也就是我一躺下就要面對的床板上,讓我訂,訂了一張,又訂第二張,一邊訂,羅亞文一邊說,這樣一訂,上邊有灰也掉不下來了,是不是?

是的。兩張大牛皮紙把上鋪的鋪板從頭到腳遮擋的嚴嚴實實,有灰也掉不下來了。我在心裡暗暗說,這小子人不錯啊!

羅亞文兩手按著牛皮紙又說,強強。剛才那事你別往心裡去啊!那個司機是新來的,素質很差勁,我爸爸也不喜歡他,準備換人哩!我斜歪床上仰頭按訂書機,沒吭聲,但心裡不由自主頓了一下說,這小子他爹官不小啊!

這時有人敲門,我聽見羅亞文說,夏夏?你怎麼來了?一個女孩的聲音說,我在下面喊你,你沒聽見啊?我的動作立刻停住了。那柔和的嗓音我剛剛聽過。羅亞文呵呵笑道,對不起!我和強強正忙著哩!真沒聽見。我扭過頭,一片清涼的藍色立刻鋪滿眼帘。我怔住了。門口,正是奧迪下來的那個女孩。

羅亞文喊她「夏夏」。

看見我,那女孩也怔住了。羅亞文就又笑了,對女孩說,沒想到吧?強強和我一個屋。他大名叫張國強。又對我說,這是毛小夏,咱們都一個班。

我下意識地朝毛小夏點點頭,轉過臉繼續按訂書機。我忽然變得很笨,連著訂歪了兩隻訂書釘才終於訂好第二張牛皮紙的最後一個角。我出溜下床,毛小夏已經走到了跟前,她伸出手,大大方方地說,強強你好!我叫毛小夏。多多關照!我稀里糊塗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二次和一個女生握手。

毛小夏的手比於小娟細膩的多。

毛小夏是來請羅亞文幫忙的,女生宿舍也是上下鋪,也要訂牛皮紙,不同的是,她們全部睡下鋪,上鋪沒人,只擱東西。女生的東西總是比男生多。羅亞文說,強強,咱一塊去。我稀里糊塗飄飄忽忽跟著他們下了樓,一路上心裡一直在想:我和毛小夏是同學了、是同學了……感覺做夢似的。真是奇怪,我和於小娟同學三年也沒這種感覺。

我們沒能進入女生宿舍,哪怕五分鐘就下來也不行。胖胖的管理員阿姨毫不通融地指著「男生禁入」四個大字冷冷的說,不識字啊?最後是毛小夏從我手裡拿過訂書機自己一個人上樓了。羅亞文說,你一個人行嗎?毛小夏說,沒事,有兩個同學來了!

當天晚上,新生都在各自教室開聯歡會,大家一個個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然後每人表演一個節目。大多數都是唱一首歌,有兩個女生跳舞,一個男生表演小魔術不慎穿幫引起一陣鬨笑。最出彩的是毛小夏,她的跆拳道贏得一片叫好,讓我大開眼界。羅亞文朗誦了一首詩,我發現沒人對詩感興趣,大家只是禮貌地鼓了鼓掌。輪到我時我尷尬極了,唱歌、跳舞、變魔術我全不會,我的三平普通話更不能朗誦什麼詩。這時候我才發現,除了自學成才無章無法的摔跤打架,我張國強一無所長。

班主任說話了,班主任說,同學們,張國強同學很謙虛,剛才他自我介紹時有一個很重要的情況他沒說,我告訴同學們,張國強同學是我們三平的見義勇為積極分子,也是我們三平四中唯一的見義勇為積極分子!同學們一片「哇塞」。

班主任說,張國強同學,你就給大家講講你的見義勇為吧!毛小夏帶頭鼓掌,頓時掌聲一片。我從來沒經歷過這種場合,惶惶然連連搖手說,我真的沒什麼好講的,不過就是、不過就是打了個架而已。大家哄堂大笑。

羅亞文站起來說,打架和打架不一樣,就如同戰爭和戰爭性質不一樣一樣,是不是同學們?大家一片嚷嚷,是!對!羅亞文說,張國強你就別謙虛了!同學們,再給點兒掌聲好不好?掌聲再次響起。還有幾個同學拍起了桌子。就這樣,我頭一次在那麼多以前從不認識的同學們面前講了我的所謂見義勇為……

沒想到第二天毛小夏同學也給我們演繹了一次「見義勇為」。地點正是正月十五我「見義勇為」的步行街。

步行街距離我們學校不遠,是三平有名的小百貨一條街,不賣大家電,不賣高檔服裝,但一般的生活用品、學慣用品應有盡有,不敢說物美,但絕對價廉,新生入學的頭幾天,這裡總是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各校都「順應民心」,不約而同地在開學的第二天下午不安排任何課程和活動,給已經互相認識了的同學們提供一個三三兩兩結伴而去拾遺補缺外帶熟悉一下周邊環境的時間,這樣,以後就會心無旁騖專心學習了。

我是不想去步行街的,因為沒什麼要買的。可羅亞文非拉上我不可,羅亞文說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這個地頭蛇不去怎麼行?同寢室的另外兩個同學也附和說,是呀!你得給我們當導遊啊!這時樓下傳來了毛小夏和幾個女生的嘰嘰喳喳嘻嘻哈哈,於是我就和羅亞文他們一起去了。

這也正是扒扒們傾巢而出的大好時機——這些蟑螂般的社會渣滓不光我們三平難以根除,全世界都一樣。只不過三平的小扒扒們光天化日之下的手工勞動因為人們的視若無睹而到了光明正大旁若無人肆意妄為的猖狂地步。

可是眼裡容不得沙子的毛小夏不會視若無睹,她大喊一聲:小偷!一把揪住了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毫無顧忌公然作案的一個小黃毛。那小黃毛一怔,從業多年頭一次碰到這樣的事,他還不習慣。

毛小夏說,把錢包拿出來!小黃毛看清了面前只是一個和自己年齡不相上下的女孩,而且立刻判斷出她不是便衣警察,於是輕薄的笑道,妹妹。拉客啊?這也不是時候啊!毛小夏說,少廢話!把錢包拿出來!小黃毛的幾個同夥晃著膀子圍攏來了,嘻嘻哈哈一片亂喊亂叫,小兩口打架了!小兩口打架了!小黃毛來勁了,這時候便使勁掙了兩下,可沒掙開毛小夏的手,就突然抹了臉說,我數三下,你給我鬆手!要不然老子就不客氣了!

一!

二!

有幾個人咋咋呼呼地喊:三——

毛小夏冷冷一笑,你不把錢包拿出來,數一百下也沒用。小黃毛氣急敗壞地罵一句「你他媽找死啊!」一隻雞爪子似的小拳頭就朝著毛小夏面門送過去了。毛小夏不慌不忙一偏身,順勢一帶,跟著一腳,小黃毛啪嚓一聲乾乾脆脆地趴到了馬路牙子上,一隻粉紅色的小錢包同時從他身上摔掉出來了。小黃毛呲牙咧嘴半天沒爬起來。哄堂大笑聲中毛小夏上前撿起錢包,扔給了一旁目瞪口呆的一個小女生。

毛小夏轉身而去時被一個人伸手攔住了:慢!毛小夏看看那個人的大長臉,說,你要幹什麼?大長臉豎起大拇指,色色的一笑說,妹妹盤好、條好、身手好,難得!在下免貴姓馬,人稱馬哥。交個朋友吧!

毛小夏說,對不起!沒工夫。說罷扭頭而去,不想又被兩個人擋住了去路。毛小夏回頭看看大長臉。大長臉輕飄飄地說,瞧不起我?行!那就把醫藥費出了吧!毛小夏說,什麼醫藥費?大長臉說,嗨?什麼醫藥費?你剛剛打架鬥毆傷了人,這就不承認了?毛小夏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小黃毛滿嘴血,手裡托著他自己的半顆門牙。

毛小夏說,這不叫打架鬥毆,是他偷了人家的錢包,活該!大長臉說,妹妹。我們是法治社會,你說他偷了錢包?偷了誰的錢包?證據哪?人證?物證?你要拿不出來,那就是誣告!你懂法嗎?懂嗎?毛小夏四下看看,剛才那小女生已經不見了,頓覺英雄氣短。

拿錢吧!大長臉伸出一隻手掌,幾個焦黃的指頭勾動著。咱三平是個小地方,美元歐元也用不上,人民的幣就行!

毛小夏環顧四周,立刻明白自己被一幫無賴包圍了,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就按師傅的教導先忍了吧!咬咬牙拿出了兩百塊錢。大長臉哈哈一笑,兩百塊錢?你打發叫花子啊?告訴你妹妹,沒有兩萬塊錢,你今天別想離開這條街。

毛小夏說,敲詐啊?大長臉又是哈哈一笑,你說敲詐?那我問問你,種一顆牙多少錢知道嗎?我們這小地方種不了還得上省里去,包輛計程車一去一回多少錢知道嗎?到了省里吃喝拉撒住飯店,多少錢知道嗎?牙打掉了是外傷,看得見摸得著,可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內傷還得CT、拍片、磁共振,多少錢知道嗎?還有誤工費、護工費、營養費,外加精神損失費,多少錢知道嗎?大伙兒說說,這一項一項的,有敲詐嗎?大多數人都不聲不響,只是圍觀,幾個人亂糟糟嘻哈哈的起鬨:沒有——

大長臉接著說,妹妹,馬哥不想為難你,你要能拿出兩萬塊錢就趕快拿出來,有卡也行,街對面就有自動取款機,你放心,馬哥從不佔人小便宜,完事結賬後憑發票多退少補。你要是這會兒拿不出來,寫張借條也行。如果你既不拿錢,又不寫借條,那就只有第三條路了——以牙還牙。

毛小夏說,什麼以牙還牙?大長臉笑道,這都不懂?用你的牙還我兄弟的牙啊?毛小夏怒道,你敢!大長臉冷冷一笑說,你打聽打聽,擱這三平步行街地面上有我馬哥不敢的事嗎?現在我給你最後一個選擇,這牙你是自個兒敲啊?還是要我的弟兄們幫忙呢?說話間幾個小混混就圍上來了。

毛小夏後來說她當時真的是絕望了,因為她自己的功夫自己知道,對付一個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人不在話下,可面對兩個以上的亡命徒那就不行了。

我和羅亞文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女生逛街慢,男生逛街快,我和羅亞文早就走到前面很遠了,和毛小夏一起逛街的另一個女生看見大事不好,急忙忙跑到前面找到了我們。

我們出現時毛小夏已經和兩個小混混交上了手。我一眼看見了大長臉,正是正月十五那幫人的老大,我正想著冤家路窄,羅亞文已經衝上去了。羅亞文毫無「武鬥」經驗,他衝上去之後只是張開兩手隔開了毛小夏,同時大喊著文明禮貌五講四美什麼的,結果是自己重重地挨了兩拳,一隻眼睛被打青了。

我可是久經沙場,深知談判和停戰都是強者的權力。我一言不發,上前一個高腿側踹,兩個小混混立刻撞到一起,踉踉蹌蹌幾步,終於沒有站住,一起仰面八岔跌倒在地。我回過頭來,大長臉一看是我,立刻就笑了:喲!強強!什麼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

聽話聽音。看來這小子並不想和我作對,我也就不冷不熱地說,馬哥出來了?大長臉呵呵一笑,馬哥可是二進宮的人,知法懂法,早就出來了!強強今天不會是又遇上同學了吧?我一笑,說,馬哥說對了!這正是我的同學。……

回學校的路上羅亞文和毛小夏一致批評我不該放了那幫壞人,一致質問我為什麼不讓他們報警?看著這兩個大棚里培育出來的、程度不同的書獃子,我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我們說好了回校後都不提今天的事,可我們的「英雄事迹」還是很快就流傳開來,毛小夏常常被人在背後指點著說,這就是「美女擒賊」的「美女」,而我常常被人指點著說這就是「英雄救美」的「英雄」,這些都是正面的傳說;還有負面的傳說,說我是「黑道老大的老大」、「三平什麼事張國強都能擺平」等等、等等。

一周後選舉班委會成員,羅亞文全票當選班長。我和毛小夏當選體育委員。是的,我沒說錯,我們三平四中每個班都是兩個體育委員。我們三平四中有很多與其他學校不同之處,這只是其中之一。男生和女生身體素質差別很大,體育課不能一刀切,除了稍息、立正、齊步走,鞍馬、跳高、高低杠等等很多課常常都是分開上,所以需要一個男生體育委員、一個女生體育委員。

羅亞文不僅是班長,還是我們班的團支部書記,這是幾天後我才知道的。我這樣一說你們就明白了,我張國強不是共青團員。我是不喜歡入什麼團,要入早入了,我不是吹牛,在石頭嶺中學,我們班的團支部書記是於小娟。

羅亞文每個周末都召開班委會,他不叫開會,叫碰頭,實際上也就是碰個頭,十幾、二十分鐘,最長不會超過半個小時,各位委員說說各自工作,提出下周或下階段工作建議,如果前面就是五一、六一、七一、八一、十一之類的節日,就議一議搞點兒什麼活動?怎麼搞法?羅亞文確實很有組織能力、工作能力,善於出謀劃策,善於發動群眾,天生就是一個領袖角色。說實在話,從三平四中畢業以後,我的許多工作方法其實都是從羅亞文那裡搬過來的。

讓我佩服的是,這小子為班集體操那麼多心,可學習卻絲毫不受影響,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從石頭嶺中學突擊強化再加見義勇為加分而來的我張國強,不能不在多門功課上常常求教於他。而他總是不厭其煩一遍遍給我耐心講解,不僅僅講解具體的每一道題,而且傳授他的學習方法,那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就是從他嘴裡才明白的。我不好意思老是打擾他,他便笑著說,強強,你要是不好意思,咱就做個交易吧!我問什麼交易,他說,教我打架。

打架?我奇怪地看著他。是。打架。羅亞文說,步行街那一架讓我認識到,一個不會打架的男人不是一個完美的男人。

這就是羅亞文,在我眼中已經十分優秀卻還在追求完美的羅亞文。

之後每個星期天的晚上,大操場角落的那片草地上便會有我們切磋的身影,而毛小夏則是我們場場必到的看客兼裁判、教練、場外指導,不過,她總是用她那一套學院派理論批判、進而挖苦我無章無法的戰術和招式,可是當她和我實際過招之時,如果我不讓著她一點兒,她和我打個平手都不可能。為此她十分憤怒。我則得意洋洋的說,知道為什麼國民黨正規軍打不過土八路嗎?一個道理。後來,毛小夏就老是喊我「土八路」。

從毛小夏的嘴裡我知道了羅亞文的小名居然是「痞子」?這太出乎我的意料,一表人才且循規蹈矩的羅亞文和「痞子」二字相差何止十里八里?我哈哈大笑地問羅亞文你怎麼叫「痞子」呢?羅亞文說,看過《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嗎?呵呵。我聽都沒聽說過這個報告,從題目看還以為是湖南的一個什麼「農民運動會」的可行性報告哩!之後才知道那是毛澤東年輕時寫的一篇著名文章,羅亞文出生時,他爺爺就依據此文給孫子命名「痞子」,羅亞文媽媽反對,說叫「痞子」?我兒子長大以後怎麼做人?羅亞文爺爺說,你懂啥?這個名字最革命!再說了,男孩名字越賤越好養。後來羅亞文小名就叫了「痞子」。

我也這才知道,原來羅亞文爺爺是一位老革命。羅亞文爸爸和毛小夏爸爸從中學時代就是同學、好朋友,後來又在同一所大學工作,再後來羅亞文爸爸調省政府工作才分開,但兩家的來往一直沒斷。

在三平四中的三年,羅亞文和毛小夏成了我最好的朋友,而且,他們還是我的入團介紹人。是的,高二的時候,羅亞文把我發展進了團組織。

羅亞文像催命鬼似的逼我寫入團申請書。羅亞文說,一個見義勇為積極分子怎麼能夠不是共青團員呢?我說算了吧!我這人自由散漫慣了,最不喜歡讓人管。羅亞文說,就因為你自由散漫慣了,才更要加入組織!你不光要入團,還要入黨。我說你別嚇唬我了羅亞文,我張國強要能入黨,全中國人人都是黨員了。羅亞文氣憤而無奈地說,張國強同學,你是一個男人你知不知道?女人碌碌無為一輩子可以,甚至理所當然,男人卻不可以!絕對不可以!不談什麼安邦治國平天下,你至少應該有所作為對不對?至少應該是某個領域、某個方面、某個部門、某個單位不可忽視不可輕視的一員對不對?而在今日之中國,你是不是一個黨員就是至關重要的一個因素。

最後我無可奈何地寫了入團申請書,心不甘情不願的成了一名共青團員。我其實是一個外表強硬而內心柔軟的人,我不好意思讓羅亞文屢屢碰壁。但此後我再也沒有按羅亞文的「指示」寫入黨申請書,那時候我太年輕,對入黨的意義還沒有清醒的、足夠的認識,直到我穿上軍裝才突然頓悟羅亞文的「教導」是何等偉大英明高瞻遠矚。這是後話。

羅亞文自己高三的時候如願以償地成為了一名預備黨員。

後來我才知道,在討論我的入團問題時,有人提出了流傳很久了的我的那些負面傳說,是羅亞文為我據理力爭,我才終於戴上了一枚團徽。

我一直以為我和羅亞文的友誼今生今世牢不可破,可是,同學三年即將分手的時候,確切地說是高考錄取通知書到達的那天,我驀然發現我和羅亞文之間那似乎牢不可破的友誼帶竟然出現了一條深深的裂痕……

候機廳的廣播響了。

我所乘坐的航班開始登機。

我被請進了快捷通道。

我是現役軍人。(未完待續)

(圖片:網路)

【作者簡介】

唐鎮,男,國家一級作家,現居武漢。出版有《唐鎮文集》(三卷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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