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身為骨科醫生的渡邊淳一,如何救活了宮外孕大出血的患者?
男性和女性,究竟誰更敏感脆弱?恐怕多數人會回答:「當然是女性了。」
曾經是外科醫生的日本作家渡邊淳一,對此卻有不同的看法。他在書中寫過一個給自己帶來極大震撼的女患者的故事,正是那次經歷,顛覆了他對「男強女弱」的傳統認知。
我們來看看他的「自述」。
失靈的教科書
一般來說,人體的血液總量為體重的十二分之一,比如體重為六十公斤的人,他 / 她的血液就是五公斤(雖然血液和水的比重並不相同),約有 5000 mL。若其中三分之一流失,人就將面臨死亡。
但我過去的一次出診經歷卻告訴我,事情並非一定如此。
那是在北海道的阿漢町,有一天,送來了一位三十五歲左右的休克婦女。她臉色慘白,已經失去了意識,血壓也低得測不出來了。顯而易見,這是由於宮外孕破裂造成的腹內出血,而且我判斷出血量相當大。
不巧的是,婦科醫生因為參加學術會議出差在外,就算送到最近的大醫院也要一個小時以上,患者肯定堅持不了那麼長時間,轉院途中很可能就會死亡。
究竟應該如何是好呢?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護士長對我說:「醫生,馬上打開腹腔止血吧。」
我是整形外科(註:日本的「整形外科」實際上是我們的「骨科」)的醫生,對婦科手術完全是門外漢。但是如果繼續無所作為的話,等待患者的只有死亡。所以我決定放手一試,為女子做開腹手術。
首先,在輸血和打點滴的同時,我打開了那位婦女的下腹部,此時她腹腔中的血一下子涌了出來,一看到眼前的情景,我的雙腿不由得哆嗦起來。
「用衛生腰盤將血舀出來。」護士長建議道。於是我趕緊用腰盤從腹腔內往外舀血,由於血液像洪水一樣不停地湧出來,我很難確認出血的部位。
當一個黃色的膨脹物體出現在我眼前時,我不禁叫道:「是子宮。」這時護士長提醒我說:「那是膀胱。」於是我繼續向下找去。
我就這樣拚命地將血液從腹腔中清出,總算找到了子宮,然後迅速用針線將子宮破裂處縫合起來。
說實話,其實只要清除流血的胎盤,出血馬上就能停止,但是我當時根本顧不了這些。我把子宮破裂處縫得密密實實,出血終於止住了。
但是,這時候患者好像死去一樣,從雙頰到嘴唇都是一片慘白,血壓當然根本測不出來。
眼前的情景讓我覺得,患者怕是救不活了。但該做的我都已完成,於是我讓她留在手術台上繼續輸血和打點滴,自己脫下被血染紅的手術衣,走出了手術室。
等在門口的患者的丈夫和孩子頓時迎面趕了過來。「怎麼樣了?」對方急問。我緩緩地左右搖了搖頭。
「我們已經盡了全力,恐怕不行了……」
患者的孩子一下哭出聲來,其丈夫也深深地垂下了頭。
出人意料的反轉
我回到醫療部,橫躺在沙發上,回想著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不管怎麼說,出血太多了。按照醫學教科書上的說法,「人體血液總量的三分之一一旦流出,人就會死亡」。那個女患者的出血量何止三分之一啊,恐怕已近二分之一了。
看來她怕是救不活了……想到這裡,我不由閉上了眼睛,這時,醫療部的電話忽然響了。
難道是護士來報告死訊了?我邊想著邊拿起了話筒。
「請您馬上過來。」護士催促道。
「患者去世了?」我難受地問道。
「不是,她的嘴唇恢復了些紅色。」
什麼?我覺得不可思議,趕緊跑去手術室。一看,剛才還面色慘白的患者,現在居然雙唇微微滲出了一絲紅色,並低聲發出了呻吟。
我馬上將聽診器放在她胸上,她的心臟確實在跳,血壓雖低,但已經可以測出來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覺得莫名其妙,但是不管怎麼說,患者能夠生還當然是大好事。
於是我一邊繼續給患者輸血、打點滴,一邊進行觀察,漸漸地她的臉上又增添了幾分紅潤,不久,她便哼出聲來了:「好難受……」
慢慢地,患者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我指示護士繼續給患者打點滴,然後走出了手術室。
剛才那位丈夫迎上來問:「是我太太咽氣了嗎?」
「沒有……」這時,若按否定他人時的慣例,應該加上一句十分遺憾,但這時卻又顯得不合情理,於是我小聲補充道:「不要緊了。」
他的表情突然一變,緊緊地盯著我。
我只好又重複了一遍:「你太太被救活了。」
「什麼?……」他發出了一種怪怪的聲音,「剛才醫生您不是說我太太已經不行了嗎?所以我已經通知親戚們了。」
話雖這樣說,但是我把他太太救活了是千真萬確的,他就不能表現得高興點兒?
我剛想說出口來,但他仍舊一臉怪異地死盯著我。
我想他一定是想對我說:「你真是一個說話沒譜的醫生。」
女性的強壯和堅韌
兩天之後,婦科醫生回到了醫院,我把緊急手術的情況和患者後來的身體狀況向他進行了彙報。同時我也特別想向他請教。
「當時血出得太可怕了,我以為她肯定沒救了……」
「那種病自然要出血了。」
「我覺得當時患者的血都流出一半兒了,可卻被救活了。」我還是無法理解。
但婦科醫生卻用一種淡淡的口吻解釋道:「女性不怕出血啊。教科書上確實寫著,出血量達到血液總量三分之一的話,人就會死亡,不過在那種情況下死亡的是男性。」
聽了他的教誨,我頓時變得啞口無言,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難道是因為女性每個月都來例假等,所以已經習慣了出血?
實際上,我在醫院實習時,見到一些因為大量出血而暈倒病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男性。女性雖然在看到小傷口時會嬌氣地發出「啊呀」的叫聲,可是看到偏多的血時,卻反而不大會暈倒。
同樣的,最近陪同妻子分娩的丈夫人數似乎在不斷增加,而此時醫院會首先提醒他們注意:「進了分娩室如果感到不舒服的話,請馬上告訴我們。」這是因為許多丈夫看到妻子分娩就會暈倒,由此也可以知道,許多男人十分害怕出血。
但女性一般卻不會因為出血而暈倒。事實上,生產的母親如果在分娩過程中休克的話,那將關係到即將出生的孩子的性命。
但即便知道這些,我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出血量都要達到血液總量的二分之一了,這個女患者還能被救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死亡的大多是男性而非女性?這一切都令我迷惑而又震驚。
更令我驚訝的是,六年之後,我在另一個地方又遇見了被我救活的那位女性。
她對我說:「醫生,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不僅送了我一瓶威士忌,還讓我看一個兩歲大小的男孩。
「這個孩子是您救了我以後生的,我給他起了一個和您一樣的名字。」
如今,那位小淳一應該年過不惑了。沒想到那個被我五花大綁般縫合的子宮,居然還能重新復活,甚至孕育了一個孩子!
這不禁讓我感慨,女性的身體是多麼的強壯而堅韌啊!
誰才是真正的弱者
這次的事情讓我感到,「男強女弱」的傳統認知有多麼地離譜。事實上,男性是一種多麼誠實、嚴謹、天真的性別啊。相而比之下,女性則是那麼大度、曖昧而鈍感。
或許,這是因為女性肩負著決定人類存亡的最重要的任務——分娩,所以她們毫無疑問擁有造物主單獨賜予的特殊力量。
在那之後,再有人問我:「男性和女性,究竟誰更敏感脆弱?」我一定會回答:「弱者,你的名字叫男人。」
本文內容節選自渡邊淳一撰寫的《鈍感力》,由青島出版社授權,責任編輯單人加整理髮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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