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站在天台上的人
始
十一月三日。
現在已經是秋天了,樹葉都早就變成了毫無生命的暗黃色，掛在乾巴巴的樹枝上，苟延殘喘著。
我已經，好久沒去過那個天台了，或許，上面的風景或許會有些許的不同的吧。我伸了伸懶腰，在雙臂舉起的一剎那，似乎是牽動了什麼傷口，一陣陣的疼痛讓我不得不立即收回手臂。
嘛，稍微去看看。
那幢樓的樓梯很長，我走了很久，天台還是一如既往地寂靜，沒有任何人，我走到邊緣，向下張望著。那些毫無生機的葉子落在地上，划過地面，發出了些許刺耳的尖叫。秋天稍有些涼意的風吹在我的身上，扶起我的頭髮。
空氣中似乎有什麼香味？我正疑惑著，一轉頭看見了一個瘦小的女孩子，個子矮矮的，瘦瘦小小的身形，帶著一副眼鏡，臉上則是那深不可測的憂傷。她徑直走向了天台的邊緣，天台沒有護欄，眼見她就要跳下去了。
「喂，不要跳啊！」脫口而出的話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她似乎是聽到了，轉過頭來一臉迷茫地看著我。
突然間，她低下頭，眼淚開始從眼角溢出，聲音已經無法完全連成完整的一句話，她嗚咽著。我愣住了。不知道說些什麼來安慰她才好。
「你，為什麼要來這裡。」我看著她，像是試探似的問著。她抬起頭來，眼睛被淚水浸的通紅。似乎不願告訴我。她別過頭去，渾身顫抖著。
真是悲傷啊。我慢慢地走近她，不自覺地向她伸出了手，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裡。站在離天台邊緣很遠的地方。她抬起頭來，臉已經被淚水浸濕。
「我真的很喜歡他啊，這似乎是一件令人不齒的事情呢。」
女孩把頭抬起來，看著屬於秋天的，屬於晚霞的，金黃的天空。說了我似乎是在哪裡聽過的話。
「我真的很喜歡他啊，那個男孩。他，就像這晚霞一樣美好」她笑了，隨即又低下了頭「其實怎麼樣也沒有關係的，我真的怎麼樣也沒關係的，他有自己的生活，我只是一個無關他生活的旁觀者而已。只是在我昨天向她表明心意的時候……」女孩說著雙手撫上了自己的心口。「他說，她的命中注定的女孩子不是我哦。」她抬起頭來，臉上洋溢著笑容，嘴角上揚，兩行晶瑩眼淚迅速的滑了下來。「所以說啊，無論怎麼樣也想成為他所愛的我，果然是不配活在這世界上的吧。」
「只是這樣嗎，僅僅只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想要的東西，就想要拋棄這世界，搶先我一步從這裡跳下去嗎？」我看著那女孩，臉龐不知不覺得被淚水浸濕。「不要再開玩笑了啊，他又不是被搶走了啊！」我沖她大吼到，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的情緒會變得如此的激烈。我只是看著她。
女孩似乎是被嚇到了吧，她那原本驚奇的臉上露出了溫和笑容。糾結，隨即又舒展開來。「也是呢，我這樣子在他的身邊也不錯呢。」她看著我，紅色的方框眼鏡下是一雙充滿了憂鬱的眼睛。
「果然，說出來就會好一點呢」她看著我，聲音是那麼的溫柔。似夢，似幻。似乎是真的放下了吧。那個個子小小的女孩。消失在了陽台上。
那個個子小小的女孩消失了，我的心裡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扎了一下，不知不覺中，眼淚已經躺滿了臉頰。雙手胡亂的抹著眼淚，在天台的角落上抱住雙腿，哭的渾身沒有一點力氣。
每次都是這樣啊，明明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啊，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這麼難過呢。
說不清，說不清。
十二月五日。
十二月了，天空上飄著絲絲的雪花，今年的初雪來的格外的早呢，我伸出手去，接住那晶瑩的雪花，看那晶瑩的像個小精靈似的雪花融化在我的手心裡，僅僅只有一瞬。
生命，真是輕啊。
再去那個天台上看看吧。
我記得上次來這個天台是在一個月前吧，那個矮個子女孩，最近怎麼樣了呢。現在已經十二月了啊。
我看向遠方，眼神有些遊離。今天，應該不會有人到這裡來吧。
正這樣想著。
「你擋到我的路了。」
冷，刺入骨髓的寒冷。那是我在聽到那句話時唯一的感受。那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就像是這在冬天飄落的雪花一樣。輕，沒有一絲的溫度。
我轉過頭，我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我曾經在哪裡見過她。那是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不知為何，發尾總是散發著亮晶晶的銀色光芒。
她的臉上帶著一些紅色青色的淤青，像是被什麼東西砸到了似的。
我直了直身子，看著她，並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你讓開」她抬起頭，眼神冷冰冰的看著我。
「你……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她看著我，接著又垂下頭去，耳旁的長劉海把眼睛遮住了。
「我已經喪失了容身之所。」她低著頭不再看我。可我分明是看到那晶瑩的眼淚滴落在腳旁的地面上。
「你忍受過那種滋味嗎？那種，被別人指使，被別人當做一條狗，甚至，甚至連狗都不如！」她渾身顫抖著，眼淚流的更凶了。
我想說些什麼，想安慰她，想要抱她，可嘴裡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了，剛抬起的手，也僵在空中。
「老師，同學，就連陌生人。我在學校里，被高年級的學生凌辱，班裡的女孩子議論譏諷，有時甚至會打我。男孩子們，他們總是對我開一些過分的玩笑，那些惡作劇。就連一向溫柔的他也。」女孩抹了抹止不住的眼淚。
「他不喜歡我罷，把那張罪惡的紙片貼到了黑板上而已。」
「我已經喪失了我所有的容身之所啊！」
「乾脆離開這個世界吧。」
「活著這麼可怕，難道還害怕去死么？」
我看著她，她閃爍著銀色光芒的馬尾散落在空中。
我不知道我現在應該是怎樣的狀態。我只是……
猛的衝到她的面前，雙手握住她的肩膀。看著她，也強迫她看著我的眼睛。
眼淚……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眼淚已經浸透了整個臉頰。
「你還可以回家吧，你每天回到家總是會有熱噴噴的飯菜在等著你吧，就算是這樣下著雪的時候，回到家也會非常的溫暖的吧！」
「你到底，到底又有什麼理由，什麼理由比我早走一步呢！」
她的眼睛裡映出我的影子那雙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驚訝。
「是啊，我還有媽媽，還有家啊。」她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
「謝謝你」她笑著看著我。我的眼淚並沒有停下，但臉上卻露出了笑容來。
那個扎著馬尾的女孩，消失在了陽台上。
再次來到那個陽台，是在一個春天。
在這裡遇到的那兩個女孩，現在過得還好吧。現在過得都怎麼樣了呢？
她是突然出現在我身後的。
走路沒有任何的聲音，身上套著一件米白色的針織衫。那針織衫的袖口上，似乎還有紅色的印記。
她就那麼突然間出現在我的身後。
悄無聲息。
是我先像她搭話的。
「你看，這裡的春天，很美吧。你是為什麼來到這裡的呢？」
她沒說話，只是挽起了她米白色針織衫的袖口。
「為了消除它，我來到了這裡。」
那是怎樣的手臂啊。被刀子割過得皮膚結了一條條紅色的血痂。皮膚被什麼打的青紫。
「是……」
「是我父母。」
她笑了，我只是，在聽到父母的時候愣了一下。
似乎想起了什麼。
「拜託，拜託。」
「拜託你不要跳啊！雖然我並沒有什麼資格來阻止你。」
那女孩沒有說什麼話，我的眼淚遍已經停不下來了。
煩惱。
身上的傷痕。
那女孩先是愣了一下。
然後看著抽泣的我。
語氣平淡。
「今天就先這樣吧。」
說完，穿白色針織衫的女孩從陽台上消失了。
那女孩走了罷。
我自己一個人在天台上，慢慢的褪下身上的衣服，青紫色的傷痕，還有那和女孩一樣的手臂上的傷口。臉上的紅色傷痕。背上的傷疤。
我似乎。
似乎從未這麼直接的注視著自己。注視著這醜陋不堪，而又骯髒的身體。
春風拂過我的臉龐。穿上衣服。從陽台上站了起來。
離開這裡吧。
離開這裡吧。
我對自己說到。
轉身走下台階，走下那個天台。
孤獨。
秋天。樹葉從樹下飄落，這裡，和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很像呢。
今天，又是我一個人在這裡。沒有什麼人可以打擾我，也沒有任何事可以令我在意的。
從天台上投下一片帶字的紙折成的紙飛機。
扎著馬尾的我，穿著米黃色針織衫的我，矮矮的我。
微笑著。
像是墜落海底一般。
開出了紅色的花。
末
後來，那些大人們，在她的身體旁邊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這是只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場景，人們圍著女孩的身體，拍照。那紅色的花朵，像女孩最後的淚水。只是，那最後的淚水，被那些大人們，用五分鐘的時間就清理乾淨了。
『請不要救我，我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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