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上市的蘋果

他不算太幸運，他是父親當公務員時，與一個叫卡特琳娜的女裁縫所生的私生子。

7年以前，他一直與母親相依為命，靠母親給人縫補的微薄收入過日子，在貧困屈辱中度過了自己的童年。直到1831年，他7歲時，他父親才承認他這個兒子。

1841年，他剛剛18歲。他在巴黎第一次見到了她。她是當時巴黎上流社會著名的交際花，被公認是巴黎最迷人的女子。

她柳條似的細腰，天鵝般的頸項、純潔無邪的表情，還有那拜倫式的蒼白，披散在白嫩雙肩上的濃密的長捲髮，使她姿容艷麗，優美動人。他對她一見傾心。

當時，他看見她像一個仙女出現在劇場上。她固定的包廂，離他只有幾步之遙。演出結束後，他和好友帶上她最愛吃的冰糖葡萄乾去包廂看望過她一次。

她也愛上了這位英俊少年。從此，他們夜夜相會。雙方都深深感到愛的歡樂。他真心愛著她，與她一起跑馬、赴宴、逛舞廳，進劇院，不惜花費巨資。還陪她去她老家——空氣清新的鄉間養病，為此背上沉重的債務。

但他犯了一個低級錯誤，認為她從此只應當專屬平均年齡在己。而她的身份，決定了不可能只把情感專註在他一個人身上。他那年輕又熱忱的心，每天都在妒火中焚燒。

父親看到他這種情形，很是擔心。一天，父親叫他回去吃飯。飯前，父親讓傭人端上了滿滿一大盤蘋果。蘋果是他的最愛，每次回家，父親都會為他準備很多好吃的蘋果。

他二話沒說，拿起就啃，剛咬了一口，就覺得不對勁：「這是什麼蘋果？怎麼這種味道？」「什麼味道？蘋果味道！絕對是蘋果樹上結的果子……」父親漫不經意地說。

他不再吃了，把那隻蘋果捏在手裡反覆端詳：「嗯，是蘋果，就是太澀嘴了，一點都不好吃！」「知道為什麼沒有平時那些蘋果好吃嗎？」「不知道！」「他們都是沒成熟的果子，當然不好吃！」

他嚇一跳，「沒熟的蘋果？您幹嗎拿來給我吃？」「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讓你嘗嘗沒成熟的蘋果，到底是什麼滋味！」「還能有什麼好味道，滿嘴青澀的味道唄！」「你現在已嘗到了這種味道不好吃了吧？」

「您想對我說什麼？」他雖年輕卻很聰明。

「你近來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年輕人，我只想告訴你，愛情就像蘋果，味道很甜美——只是，沒有成熟就提前『上市』的愛情，味道肯定青澀。你才18歲，生命的芽兒剛抽頭，就像沒有成熟的蘋果。你現在不該去摘成人樹上的愛情蘋果。如果執意要去摘，就等於是吃了提前上市的蘋果，只會品嘗到滿嘴青澀的滋味。提前上市的果不好吃。不信，你再嘗嘗其它那些成熟的，是不是跟你剛才吃的一個味兒？」

父親的話，深深地打動了他。他在當天的夜裡就給她寫了一封絕交信。為了忘記她並償還欠下的債務，他開始了寫作。

起初，他寄出的稿子總是碰壁。朋友對他說：「如果你能在寄稿時，隨稿給編輯先生附上一封簡訊，或者只是一句話，說『我是某某的兒子』，或許情況會好多了。」他說：「不，坐在父親肩頭上摘『蘋果』，摘下的也是提前上市的『蘋果』——青澀，不好吃。我想親手摘下真正成熟的蘋果，所以，我必須要擁有真實的高度。」

後來，他把自己與巴黎名妓瑪麗·杜普萊西的愛情故事寫成了長篇小說《茶花女》，一經出版即轟動全國。

看到他的成功，他的父親——法國著名作家大仲馬對他說：「兒子，恭喜你！你終於知道如何摘『蘋果』了，我一生寫了很多作品，但我最好的作品是你。」

他——小仲馬，是這樣向父親致謝的：「謝謝父親，謝謝您的那句『提前上市的蘋果不好吃。』」

ps:

原發於2009年2月下《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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