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管理視角看國學(448)
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長沮、桀溺兩人一起在田裡耕地,孔子從他們那裡經過,叫子路去問他們渡口在哪裡。長沮問子路:「那個駕車的人是誰?」子路回答說:「是孔丘。」長沮又問:「是魯國的那個孔丘嗎?」子路回答說:「是的。」長沮說:「他應該知道渡口在那裡。」子路於是去問桀溺。桀溺問:「你是誰?」子路回答說:「我是仲由。」桀溺又問:「你是魯國孔丘的學生嗎?」子路回答說:「是的。」桀溺說到:「天下大亂就像這滔滔的洪水一樣泛濫,你們同誰去使他改變呢?而且你與其跟隨孔子這樣逃避無道君主的人,哪裡比得上跟隨我們這樣逃避社會現實的人呢?」邊說邊不停地耙土播種。子路回來把這些都告訴了孔子。孔子悵然地說:「我是不可以與鳥獸同群的,我不與天下的人在一起,又與誰在一起呢?如果政治清明,我也就不同大家一起進行變革了。」
長沮、桀溺名字的由來,解讀者認為主要從其精神狀態與處世態度而來,沮是沮喪,溺是沉淪,但又冠以長、桀,可能是認為他們是失望於時代,而甘心生活於社會底層過一種與世無爭的生活,以此維持其精神的高潔。船山認為這些人都可以稱為狷者,「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孔子認為狷者是精神貴族,也尊重這些人的選擇,願意和其結交。
這章借「子路問津」打了一個機鋒,孔子等於只是讓子路去問當地人渡口在什麼地方,長沮桀溺這兩個人顯然不是普通的體力勞動者,對於孔丘帶領一幫弟子周遊列國宣傳其思想的事情是知道的,所以聽說是孔丘這幫人後,就等於反諷了一下,「你們到處推銷自己的治國大道,難道還不知道渡口嗎?」而桀溺才正面來說為什麼孔丘做的是無用功,因為「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到處都是洪水,哪裡有渡口呢?所以這個時代是沒辦法救的,誰也改變不了。在這樣的環境下,與其還想找到一個可以效力的國君(相當於找到渡口)是不可能的(這是避人的做法),還不如乾脆避世,甘心默默無聞的「苟活性命於亂世」。
孔子回答的意思是從儒家的立場出發,仁者是要愛人的,仁者應該在人群社會中體現出自己的價值,而不是於臨泉之下與鳥獸同群。所以儘管這個時代這麼不好,但是我也沒有其他選擇,因為我只能和人一起。而且正因為天下無道,所以需要我們去改變它,讓它變得有道,到了天下能夠有道的時候,反而不需要我們這些人去做什麼了。
「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是強調仁者的責任當擔,越是在無道的亂世,越需要仁人志士出頭來扭轉這種局面。這和孔子所言「有道則現,無道則隱」、「危邦不入,亂邦不居」的觀點是否矛盾呢?大概而言,孔子是不主張避世的,但非常強調避人,不避世,就是強調仁者要生活在人群之中去發揮作用,要避人,就是強調一定要選擇一個符合自己的價值觀、能夠發揮自己能力空間。所以從這個角度,我們能夠理解為什麼孔子連公山弗擾、佛肸這樣的叛亂武裝都認為有輔助的可能,卻對齊、魯、衛這些大國國君的一些個人私德、態度、臉色那麼在乎。可能在孔子看來,這個時代總體上是無道的,禮崩樂壞,紛紛擾擾,但要走上有道,必須從一個有道的小組織起步,進而「治國平天下」,主要在孔子這裡,這個小組織一直沒有找到,也一直沒有立起來。
以現在的社會環境來做比喻就更容易理解,我們把天下縮小為一個行業,假如一個行業競爭比較混亂,甚至假冒偽劣橫行,那麼這就是個無道的行業,你是要進去還是離開呢?還是跟這個行業的其他人一樣同流合污呢?長沮桀溺的做法,就是這個行業不好,我就離開這個行業,寧可不幹,這叫避世;孔子的做法就是越是這樣的行業,越需要有道德、有實力的人和公司進入把他轉化為一個有道德行業,如果這個行業裡面在位的公司乾的很好,那反而不需要自己做什麼了。但是可以進入一個壞的行業,在這個行業中卻必須找到一個真正願意做事、有責任擔當的公司和領導人,這就是避人而不避世的做人做事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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