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軍人的榮光
2017年8月1日,對我們全家來說是個非常特殊的日子。
這一天,愛人健哥退出現役。他在朋友圈發了一條微信:「是資本,但不能是炫耀的資本;是記憶,但不願記憶所有;是結點,但不是不懈奮鬥的結點。」這算是他自己對軍旅生涯的簡要小結。
健哥還在轉業申請書中這樣寫道:「感謝黨和組織多年的培養,讓我在短暫的軍旅生涯中成長成才,沒能很好回饋恩情,深表遺憾……」
參加退役軍官向軍旗告別儀式結束後,健哥給我打來電話說:「媳婦,以後我不再是軍人了,你也不是軍嫂了……」他聲音有些沙啞,說了兩句就掛了。
健哥對部隊的眷念、不舍和感恩,躍然紙上。只是,從他確定轉業那天起,一個個問號就縈繞在我心頭:我能幫他做點什麼呢?要是健哥真的迷惘了怎麼辦?他面臨最大的挑戰是什麼?能融入家庭生活嗎?雖然結婚3年多了,但我們在家一起生活的時間不到4個月,當長久一起生活的夢變成現實時,我心裡沒有一點底氣。
我想,家的溫暖一定是最能讓人卸下包袱的。去機場接健哥的時候,我特意去花店買了一束花,卡片上寫著「老公,歡迎回家」幾個字,想在第一時間告訴他:你回家了,家在這裡,從此安營紮寨,不再兩地奔波。
到家前,我還特意開車繞著我們新入住的小區慢慢轉了兩圈,介紹周圍情況。他卻顯得有些急不可耐,說:「開快點吧,都好久沒有見到兒子了。」我欣喜不已,家中的兒子,不就是讓健哥融入家庭生活最好的「催化劑」嗎?
失望的是,這個「催化劑」的作用只維持了兩三周時間,效果就不太明顯了,那些不希望發生卻又偏偏到來的分歧產生了。
孩子、日常瑣事成了引發爭吵的導火索。健哥對小孩的培養不像是一個爸爸對兒子,倒像是一個連長對士兵,吃飯要坐得規規矩矩,玩了玩具還要放回原位……我卻希望生活平淡、自然,讓孩子保持天性就好。他做事總是風風火火,一些家庭事務,我還在想「等有時間再去辦」的時候,他已經做完等我了。他還在QQ空間寫日誌說,全家要把「馬上抓落實」作為家風,明顯在暗示我「落實不力」,我因為「拖後腿」成了他口中的「慢半拍」。
那段時間我有一種錯覺,回到家的健哥還生活在部隊。他頭髮理得還是很短,不接受此外的任何髮型;時不時和戰友通電話,交流的還是部隊上的事;早上六七點就醒了,而且周末也如此,上了一周班的我,想睡會兒懶覺都很難;下午5點,他沒事就去家附近的貴州大學操場跑個3公里或者5公里,大汗淋漓回來,趴在客廳里做放鬆運動;晚上一般要到第二天凌晨1點才睡,我知道,這是他在部隊加班結束的時間點;我們家早餐是健哥買來或做的,大多數都是雲南的那種米線,還是雷打不動的他喜歡的味道和形式,我到部隊探親時多次吃過,記憶猶新。
就這樣,表面上健哥和我們生活在了一起,但在家庭生活中又透露出他沒有離開部隊的狀態。我一直找不到和健哥同頻共振的規律,摸不清他內心深處的想法,不知道要把握的那個度在哪裡。
有一天,我下班回來時發現,健哥正坐在地板上,手有節奏地拍著兒子後背,嘴裡輕輕吹著口哨,哄兒子睡覺。口哨的旋律,一聽就是部隊廣播里的歌曲旋律,與家裡日常放的兒童伴眠音樂根本不是一個調調。還好,從未去過部隊大院的兒子酣然入睡了,不然,真替他著急。
後來,我悄悄在網上查了那口哨的旋律,是《軍中綠花》。我突然意識到,健哥面對的最大問題,也許不是融入地方環境,不是開始新的工作,也不是融入家庭生活的問題,他心系部隊,無法放下的是對身著軍裝的無限自豪,那是軍人的無限榮光——即便脫下軍裝,時間再久也無法抹去。
更何況健哥的軍人榮光,一直被他視為生命,始終伴隨著自豪、自律、奮鬥和珍惜。從讀高中起,他就立志參軍、一生報國,並以優異成績考上了「軍中清華」國防科技大學,成了全家唯一的軍人。被分配到邊防工作後,他更是把全部心思和精力都撲在了崗位上,常常加班加點,10多次得到上級表彰獎勵。就在離開部隊的前兩天,他還盡心儘力為單位攝製專題片。
健哥回來時,帶了一個大行李箱,專門裝著他在部隊時的「財產」:那些不用上交、有的已經破了的軍裝。這些軍裝伴隨著健哥的軍旅生涯,寫滿了經歷和故事,如同他那個沒有安放的心,需要精心呵護。
在家裡的客房裡,我特意購置了一個木柜子,把軍裝一件件洗乾淨、熨燙、收整後掛了起來,衣服的順序依然是先冬裝、後夏裝,掛衣鉤的朝向,都和健哥在部隊時保持一致,統一由外朝里;部隊配發的戰靴、皮鞋和迷彩膠鞋,在衣櫃底層,腳尖向里,一字排開;配發的第一根軍用腰帶,還有那個不知被摔了多少次的水壺,掛在了櫃壁上……我還在籌劃,找個空閑回老家,把健哥學生時代的那套黃綠色的老軍裝帶來,一併掛在這個衣櫃里。我要讓這個衣櫃像博物館裡的展櫃一樣,告訴來家裡做客的親朋好友,告訴將來長大的兒子:健哥曾經是個軍人,這裡承載著他的軍旅生涯。
健哥的軍人作風,我也跟著學了一手,就是「說了就要做」「要做馬上做好」。我發現,累是累點,效果還不錯,以前家裡遺留了很久的小難題,其實解決起來並不難。重要的是,能和健哥保持在同一個節拍上,減少了口舌之爭,也展示了他軍人作風的優勢,讓他自豪。
跨出這一步,我似乎找到了竅門,繼續加快了步伐。我不僅把家裡的氛圍整個調整了,而且還要加快健哥適應地方生活、工作的節奏。我想,這樣,他才能更快回到地方,回到沒有軍號聲的家;他內心深處的軍人榮光,才能轉化成在新崗位上建功立業的動力,才能保持「電量滿格」。
我參加同學、同事和朋友的聚會,都帶上健哥,幫助他了解其他人在地方工作和生活的節奏;周末有空,找個請他陪我逛街的借口,開車帶他轉轉我們生活的貴陽。工作這麼多年,健哥只休假80多天,每次回來都匆匆忙忙,對家周圍的地方並不熟悉,我要讓他知道,哪裡有銀行,哪裡是公園,哪裡有小吃街,哪裡是步行街,因為他喜歡攝影,還有哪裡是最佳拍攝地點。往年轉業的幹部邀請他去踢球、聚會,只要他想去,我就甘當駕駛員,負責後勤保障,學習其他軍轉幹部的生活方式和工作經驗。
孩子的事,我覺得不能再擾亂他心緒,主動讓出三分,原本五五開的事,八分由健哥做主。他發現我讓步後,也同樣讓步了,慢慢地,我們有了共識。孩子有時反倒成了我們情緒急躁、彼此抱怨的「緩衝地帶」,在孩子面前,我們儼然變成了「慈父」「良母」,時不時還彼此開句「兒子改變老子」的玩笑。
毋庸置疑,健哥的人回來了,心卻還留在了部隊,沒有完全回來。
在他心裡,有部隊的位置,有部隊的傳統,有軍人的情懷,有軍人的榮光。在軍隊改革的大背景下,健哥是軍隊「脖子」以下改革全面展開後走的第一批幹部,他們都顧全大局,喊著「不給組織添麻煩」「走留都是擔當」「轉身亦是出征」的口號,帶著對部隊的祝願,帶著對未來的信心,離開了心愛的軍營。他們都知道,二次就業、重新融入家庭的困難和挑戰正等著他們,新的征程也不容有失。
但是,更多的,是我們這些曾經的軍嫂應該知道——他們再次衝鋒,需要調整,需要時間,需要幫襯,尤其需要家人的大力關懷和無私支持。
最近,我發現健哥變了。他把存在筆記本、移動硬碟里的軍裝照之類的資料,進行收集、整理、打包,命名「邊關衛士」,像要塵封記憶一樣,還對文件包設置了保護密碼;他把手機里7點起床的鬧鐘刪了,起床時總是小心翼翼,好幾次我都沒察覺到;「主廚」的早餐變了,有了油條、豆漿、花捲、包子、牛肉粉面,花樣多了起來。
為了把結婚證上的身份證件號碼由軍官證號變成身份證號,我們又領了一次結婚證。健哥說,這是為了回到地方後生活方便。但對於結婚證上的照片,他思量再三,決定不再重照,而是打開那個「邊關衛士」的文件包,找出當初拍的軍裝登記照電子版,沖洗後還用在結婚證上。
如今,健哥在地方上班有一段時間了,還是像在部隊那樣緊鑼密鼓、忙忙碌碌。看到他有了新的定位、新的目標,積極上進,努力工作,拼勁十足,我在想:健哥轉業,從部隊回到地方,但他那軍人的過硬作風、高尚精神和光輝形象其實並未改變,只是換一種方式,續寫他軍人的榮光。
(本文詳見2017年第12期《軍嫂》雜誌。圖片由作者提供)
編輯/王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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