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是一場修行
文學是一場修行
一、我怎麼會寫起文章來?
一、我怎麼會寫起文章來?
這要從我第一個老師周洪全說起。沒有周老師,我是一個不識字的鄉下丫頭。其次是盧洪珍老師,她教我第一次寫作文,手把手地教,也就是,她說一句,我們寫一句。我是最熱心聽講的一個,也是筆記記得最全的一個。然後是黃永余先生。他說我是全村最聰明的兩個學生中的一個,我為了不辜負他的誇獎,努力把作文寫得長一點,寫得出彩一點。那些作文本上的「95」分,那些文末的紅字兒評語,鼓起了我心中的風帆。
最早鼓勵我課外寫作的是李學成老師,他給我的作文《滿分之後》打了滿分,讓我在全班誦讀。他給我介紹文學書籍,勞動課時讓我和一幫女生裝訂舊的文學雜誌。他建立圖書角,讓我另一個女生管圖書。我很快迷失在文字的森林裡。
我第一篇創作型的作文是《春雨》,我虛構了場景和人物,來寄託對無法在現實里發生的事兒的嚮往。吳宏昌老師很欣喜地宣讀了我的作文。他對我很寬容,不僅遲到缺席不追究,作文課也可以走出課堂。我和一個女生一起,有時在小河邊,有時在油菜花海里,有時躲在薔薇花叢里,編織我們的文字。在優美的環境里,我不想寫出平淡的句子。
我第一篇印成鉛字的文章是《運河秋色》。那運河是我從香煙殼上看到的運河,是書里了解的運河,它承載的悠長的時間和廣邈的空間,讓我有些特別的話兒想說。推薦這篇文章的是我的恩師程軍老師。
好多年好多年,文學被我關了禁閉。但,它從沒真正離開我。
二、我為什麼停筆多年重新拿起筆?
女兒大學畢業了,女兒成家了。擺在我面前的一個問題是:我是誰?現實里,我是父母的女兒,是老公的妻子,是孩子的母親,是姐妹們的夥伴,是一個教書匠。但,這些還不夠。我要成為我。於是,2016年,我拿起筆,記錄我的感動,我的不舍,我對生活的熱愛和困惑。
於是有了這本散文集《鵓鴣聲聲》和幾百首詩歌。
我汲取的文學營養,一部分來自學校老師,一部分來自民間口耳相傳的故事,還有一部分來自廣播和閱讀。文學讓我的生活有了幻想的點綴,貧窮不足以剝奪我的快樂,疾病不能熄滅我的希望。我從一個目不識丁的人,成為一個能在文字里體驗快感的人,成為一個堅強的人,一個困難壓不垮的人,文學起了很大作用。所以我說,文學是一場修行。它可以安頓我的心靈。
2016年春,我提筆寫起此前自己並不擅長的詩歌,頗獲好評。我知道,不是我的詩寫得有多麼好,是我的詩歌喚起了讀者對美的體驗。我便更多地從美的角度落筆。我寫自己最熟悉的鄉土,親情,我擁有了第一批粉絲。他們有的是我的親人,有的是我的同學,有的是素不相識通過文字結緣的朋友。與此同時,寫作體裁也廣泛起來,詩歌、散文、小說都有嘗試。在讀者的認可中,我體驗了創作的快樂。我漸漸找著了自己的位置。我為我的心找到了一個家園。
於是,幾十年患得患失的心理,怨天尤人的毛病不治而愈。我感謝文學!
文學讓我說出了我之所愛,道出了我的感恩,讓我增長了信心,減少了歉疚,文學造就了一個新我。
文學讓我因一己的悲喜,而能體悟大多數人的悲喜。文學讓我減少了偏執和狹隘,讓我成為一個平和喜樂的人。
三、為什麼我們需要文學?
高曉松說: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海德格爾說:人應該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這些都告訴我們,物質社會為什麼需要文化、需要文學來支撐。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一部文學發生髮展的歷史,便是一部情感發育史。一個人情感發育是否完好,是比是否掙大錢更重要的事,是幸福的根基。
孔子說:不學詩,無以言。他老人家要人們用文學的方式來化風俗,怡性情,來接近他心中的仁德。
十九大中提出:不忘初心。人進入社會這個大熔爐後,不知不覺被功利化分割了。明星幼兒園,明星學校,小學,初中,大學,及至畢業後的就業,皆有物質的考量。物質上,今昔自是天壤之別,然而精神上,人心並不如過去安定。抑鬱症,跳樓事件,巨貪,是那樣的觸目驚心。初心是什麼?它的內涵很深,它的外延很廣,它帶著很強的情感色彩,它是社會學的也是文學的,是蟄伏在人心的一種狀態。不忘初心,實現初心,有點像孔子描繪的「詠而歸,風乎舞雩」的畫面。兩千多年過去了,人類已經跨出了地球,已經深入宇宙的深處,我們還是渴望這樣的人與人的和諧,人與自然的和諧,渴望物質和精神的和諧。
精神的教化,沒有文學行不行?道德家講道德,哲學家講哲學,法制家講法律制度,宗教用上帝或先知等替代人們在精神上對於無極的追求。然,它們作用於人心靈的方式都沒有藝術直接、持久和便利。文學是藝術之母,很多藝術都藉助文學的磁場而產生髮展起來。一個雕刻家沒有把雕刻的意圖寫下來,但一鑿一鑿雕琢的時候,心裡是有語言流過的,他欣賞成功的作品時豐富的精神活動是有語言作底色的。繪畫,舞蹈以及眾藝術都可以類推。
有一個小故事:一個盲人在路邊乞討,人們熟視無睹地經過,很少有停下來幫助他的。一個詩人停下來,他給盲人寫了塊牌子:春光是如此明媚,我卻看不見!因為牌子上的這行字,人們慷慨解囊,他們心底的惻隱之心被溫柔地觸碰了。這是文學的力量!世道人心在道德鞭長莫及的情況下,可以用文學療救和彌補,文學發生的作用宛若春風化雨。人都有初心,它沉睡的時候,文學負責喚醒它。
詠而歸,風乎舞雩!這是初心的出發點,也是初心的旨歸。
朋友,你的一生可能風起雲湧,可能平平淡淡;你可能是青年中年或老年,你可能是一個孩童。但我認為,文學於你,都不是隔膜的事情。有什麼為證?你看劇聽戲,你欣賞一段小品,你哼一段曲子,那裡面都有文學,你用手機拍照,風景也好,人物也好,你用鏡頭留住的,其實也是文學。你受傷了,委屈了,那心裡的波瀾,臉上的淚都是文學。文學不陌生,文學親近陽春白雪,也親近下里巴人。
也許有人說文學善空談,空談誤國,就像我一度以為的那樣。但,好的文學不拖經濟的後腿。像吳伯蕭的《記一輛紡車》,它描寫紡線比賽,讀的人誰不熱血沸騰?延安的文學藝術是與大生產運動相互促進的。斯陀婦人的小說《湯姆叔叔的小屋》更是掀起了一場革命。我國辛亥革命後,反帝反封建的鬥爭風起雲湧,文學藝術也蕩漾著刀光劍影。文學和革命是相互促進的。
也許有人要問,在當今,寫文章能端得穩飯碗,還是買得起大城市的房子?恕我不能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文學也許不能干政,不能迅速地拉動經濟,不能操縱商業帝國的瞬起瞬滅,當然也不能直接堆高財富的大山。但它跟許多看上去實用價值不大的藝術一樣,能滋潤心靈。它看上去的無實用,某一日會變成大用。文學不排斥其它,你可以從政,可以搞發明,可以經商,而同時也可以從事文學創作;即使你不搞創作,也一樣能享受文學。文學的大門是敞開的。文學是慈悲的,它接納所有向它敞開懷抱的人,不問職業和身份。如果生命這座青山因文學而蓊鬱青蔥,還一定用財富宣布對世界的征服嗎?
有人可能還是認為,文學大而無當,它親近空虛無聊無病呻吟裝腔作勢的人。否。
你知道一念善惡一念生死嗎?文學會在這些一念之間開疆拓土,安撫人心。它讓你看見更廣闊的空間,更浩渺的時間,遇見更多樣的選擇。看上去走投無路,其實有柳暗花明。看上去非敵即友,實際上亦敵亦友,甚至能化敵為友。文學能解亞歷山大死結。文學讓你以孤獨理解孤獨從而不孤獨。曹雪芹云: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後人讀之,心中戚戚。其實是孤獨理解了孤獨,今人接納了古人,而並不孤獨了。是以屈原李白幾千年來,還屹立在我們心中。
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後人讀之,誰人不起彷徨?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江月之思,誰沒有同樣的追問和釋然?孤獨找到了孤獨,彷徨找到了彷徨,失意遇見了失意,——後來便奇異地逆轉了。正是這些失意人彷徨人的傑作,跨越了時空,引起我們血管里血液的加速。何況文學裡還有「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樣的黃鐘大呂般的歌吟呢?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讓人思接千載,胸懷古今的文學作品,蕩滌了多少靈魂?好的文學是打開蒼茫打開生命密碼的鑰匙。一個親近文學的人,即使壞也壞不到哪裡去,是因為融在血管里的那份價值認同。
如果沒有文學,沒有文化藝術,人生剩下什麼?不就是一堆程序嗎?人類的歷史將是多麼蒼白。
文學對我來說,是一場修行。我用它使自己逐步遠離蒙昧,逐步走出小我,逐步將「我」這個渺小的個體,融匯到時間的長河裡。
「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將上下而求索!」魯迅曾用屈原的這句話自勉,我也效仿魯迅,用這句話勉勵自己。
《鵓鴣聲聲》是我在散文領域邁出的一小步,它是一個起點,我會走下去,並盡量走遠一點,再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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