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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的小說,你以前都白看了。你的眼中是白紙黑字,別人眼中卻是色彩斑斕

原標題:美術與文學的交融解讀張愛玲文學作品中的色彩元素

作者:劉憲春

關鍵詞:繪畫中的色彩元素;張愛玲;文學語言;美術與文學的比較

在繪畫中,色彩描繪是一種表現手段,藉助畫筆和顏料;在文學作品中,色彩描繪是一種意象表達,藉助文字及通感。

從形與色作用於人的視覺而言,人們首先感到的是色彩,因此,色彩對於形象的深入刻劃,情感抒發,氣氛的烘托,能起到生動的表現作用。

唐代詩人李賀就曾把色彩帶進文學作品,「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中「黑雲」就有一語雙關之意,日光從濃雲中透射下來,直照將士的盔甲,反射出凜然正氣之光芒,營造出一種明暗對比的氣氛,在大面積陰影中,顯露出金甲的堅硬與光澤,讓人不由聯想起荷蘭著名油畫家倫勃朗的畫風。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美術與文學交融的例證,比如王維能做到「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比如艾青能追問「一首詩裡面,沒有新鮮,沒有色調,沒有光影,沒有形象,藝術的生命在哪裡呢?」

在張愛玲的文字里,她能用敏銳的色彩感覺藉助意象,賦予文學語言新的魅力,給讀者帶來獨特的審美感受。不得不說古往今來,在眾多文學家當中,張愛玲是運用色彩語言的高手。

一、就色彩的色相、色度、色性三個方面對張愛玲文學語言重新解讀。

色相指色彩的種類和名稱,自然界中的色彩的種類很多,張愛玲的小說中出現最多的色相有黑、白、藍、紅、金、銀、綠、紫等。除了無彩色黑與白,原色紅、黃、藍,間色橙、綠、紫等,最能表現張愛玲畫家素質的還是那些有各種色彩傾向的複合色。

比如在紅色系列中:桃紅、粉紅、大紅、玫瑰色、蝦子紅、桑子紅、猩紅、橘紅、朱紅、櫻桃紅、水紅、血色、鮮紅。

黃色系列:金黃色、桔黃色、醬黃、淡黃、灰黃、金魚黃、琥珀色。

綠色系列:蘋果綠、黛綠、霉綠、銹綠、鸚哥綠、粉綠、藍綠、陰翠、明油綠、翠綠、翡翠綠、石綠。

藍色系列:煙藍、濃藍、翠藍、孔雀藍、紫藍。

紫色系列:青蓮色、雪青、紫銅、紫棠色、玫瑰紫、蒼紫。

青色系列:竹青、蟹殼青、淡青、輕青。

黑色系列:墨黑、漆黑、淡墨色。

白色系列:銀白、蒼白、潔白、雪白、玉色。

色度指色彩的亮度或明度,她很注意色度差異在文中所起到的作用,比如同屬於綠色的這組色彩中(粉綠——石綠——明油綠——翠綠——蒼綠——銹綠——霉綠——黛綠),色度上一個比一個暗,張愛玲恰如其分地選擇這些色彩語彙,把它修飾在她所描繪的對象上,讀來讓人感覺落筆精微,處處生彩。

除了色彩本身色度差異外,張愛玲還運用了色度對比,比如「濃藍的海與白色的船」「雪白的臉上,淡綠的鬼陰陰的大眼睛」,白色比藍色、綠色亮,一亮一暗給讀者產生深刻的印象。「醬黃大水缸上面描出淡黃龍」同是黃色系列,醬黃深,淡黃淺,對比起來色度上的差異讓人感覺和諧而又有韻律,此類例子不勝枚舉。

色性指的是色彩的冷暖屬性,繪畫中的色彩冷暖並不是說色彩間真的有什麼溫度上的差別,而是指不同的顏色給我們帶來不同冷暖的一種心理感覺,冷暖關係在感覺比較中才能確定,張愛玲運用這種繪畫中的要素,色彩冷暖對比更好地來揭示人物內心世界。

比如「黃色的燈光落在青磚地上」, 黃是暖色,青是冷色。「紅的鮮紅,黑的墨黑,眼圈上抹著藍色的油膏」,紅是暖色,藍是冷色,一暖一冷集中在一張臉上,看上去觸目驚心。「紅的、橘紅的、粉紅的、倒映在綠油油的海水裡」,紅是暖色,綠是冷色,冷中竄暖,確實是「刺激性的犯沖的色素。」

繪畫中的這些色彩元素在張愛玲文學作品中重新解讀後,獲得了新的生命。對畫家而言,色彩的情感性是美術作品的重要審美特性。

人們在長期的社會生活與實踐中對不同的色彩逐漸形成了某些特定的含義和感受,離開形體,色彩本身就能給對方產生聯想。比如通常灰色和諧,紫色憂鬱、神秘,綠色象徵生命、青春與和平,黃色讓人喜悅……這些情感的產生,並不是色彩本身的功能,而是人們賦予色彩的某種文化特徵。

張愛玲巧妙利用了色彩元素的這種審美特質,把這些象徵性的具有豐富情感色彩的顏色觀念帶進了自己的文學作品。我們再來看一下色相、色度和色性包含的內容如何在張愛玲的文學作品中顯現情感作用的。

張愛玲的早年的生活並不愉快,故其創作多帶有蒼涼悲愴為特徵的悲劇美,在這種悲劇美中,張愛玲的畫家素質在民族傳統觀念的影響下,又顯示出了她對色彩獨特的情感與精神體驗。

「不知為什麼,顏色與氣味常常使我快樂,而一切的音樂都是悲哀的……譬如說顏色:夏天房裡下著帘子,龍鬚草席子堆著一疊舊睡衣摺的很齊整,翠藍夏布衫,青稠褲,那翠藍與青在一起有一種森森細細的美……」。

這種森森細細的美就是在生活中張愛玲對色彩的一種情感體驗,她把這種畫家素質帶進自己的小說,那麼色彩描述變成了表情達意的藝術手段。

「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的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粒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同樣是紅色,可以是令人噁心的一抹蚊子血,也可以是心口上讓人愛憐的一顆痣;同樣是白色,可以是迷人的床前明月光,也可以是讓人感覺骯髒的飯粒子。

張愛玲用非凡的聯想和比喻,巧妙地嘲諷了作品中男人喜新厭舊的醜陋心態。

除了此段描寫,張愛玲小說中的色彩情感象徵隨處可見,在《十八春》中張愛玲把曼璐臉上的「紅紅白白」看作「紅粉骷髏」,在《金鎖記》中,把青、綠、紫比作冷去的屍體的顏色,在《沉香屑 第一爐香》中,面網的綠色,寶石蜘蛛的綠色,如青蛇的厚葉子的綠色成了一種怨毒的象徵……當然有些象徵也不乏美好性,在《沉香屑 第一爐香》中,睨兒貼滿了一牆的色彩繽紛的手絹給人以亮麗的畫意,在《沉香屑 第二爐香》中羅傑在婚禮上用白色、玫瑰色、藍色、金黃色渲染了一個美麗的幻境……。

張愛玲小說中的色彩,已成為人物情感與精神構建的一個嶄新世界,表現著人物特有的情緒和心靈。

二、繪畫中的色彩元素在張愛玲文學作品中的重要作用。

第一、繪畫中的色彩元素在對環境描寫中的運用闡示人物心理活動,烘託故事主題思想。

自然界由於光產生色的變化無窮無盡,給人的感受也因人而異,張愛玲準確生動地表述這稍縱即逝的色彩審美感受,對壞境充滿色澤的描繪,從而使作品達到一個潛移默化的境界,給讀者以美的享受的同時,感悟作品內涵。

《陳香屑 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本是破落家庭的小姐,因為想讀書,被迫投靠給以勾引男人為能事的姑媽,張愛玲對薇龍第一次來到姑媽家所見花園景色的描寫中,以原色紅、藍大筆渲染「漫山轟轟烈烈開著野杜鵑,那灼灼的紅色,一路摧枯拉朽燒下山坡子去了。杜鵑花外面,就是那濃藍的海,海里泊著白色的大船。」

又用白色與紅、藍作強烈的對比,對照出不調和的地方背景、時代氣氛,側面烘託了未出場的梁太太與現代社會的種種不協調,而薇龍對前途的未卜,心中的忐忑,已被灼灼的紅色燃燒起來。

薇龍見過梁太太后,在客廳里對環境有這樣一段觀察描寫:「寶藍瓷盤裡一棵仙人掌,正是含苞欲放,那蒼綠的厚葉子,四下里探著頭,像一窠青蛇,那枝頭的一捻紅,便像吐出的蛇信子……。」

這段描寫薇龍自甘墮落為姑媽和浪子喬琪手中的工具,成為金錢的奴隸埋下了伏筆,她做不了自己的主人,也做不了周圍環境的主人,如青蛇的厚葉子的蒼綠,如蛇信的枝頭的一捻紅,把紅和綠兩種對比色與蛇聯繫起來,色彩與意象的結合,讓人在想像的空間里不寒而慄,暗示出原本自信、單純並希望保持自己人格完整的少女將要被「那巍巍的白房子,蓋著綠色琉璃瓦,很有點像古代皇陵」的陰森世界所吞噬的危險。

《傾城之戀》中的男女主人公范柳原和白流蘇是兩個舊家庭的棄兒,茫然中抓住了對方,范柳原為了彌補內心的空虛,把戀愛當作調節劑,而白流蘇為了擺脫困境,迫切要把最後的資本三十歲的青春進行交易,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白流蘇到香港來見范柳原,張愛玲用白流蘇的眼睛對香港碼頭的環境色彩進行精彩描述,用竄上落下廝殺異常熱鬧的色素映襯白流蘇真真假假,惶惑的心情,「在這矛盾里顯得如此和諧,又在和諧統一中顯得刺目的犯沖!」

第二、繪畫中的色彩元素在對人物衣飾描寫中的運用——表現人物性格。

《陳香屑 第一爐香》中梁太太以黑色的草帽、綠色的面網、綠色的寶石蜘蛛的衣飾出場,一亮一暗,像淚珠,像青痣的描述把梁太太的精明,陰險,帶著悲劇色彩的一個徹底的物質主義者刻畫得栩栩如生。

《紅玫瑰與白玫瑰》中,對煙鸝的著裝描述用的是「籠統的白」,它首先給我們一個字面的基本色彩「白」,然後才是第二層隱喻義,這其中包含上一部分論述的色彩的情感象徵,「籠統的白」給讀者展現出一個軟弱、安靜而又乏味的婦女形象。

《色戒》中,張愛玲用「黑色的呢斗篷」和沉重的「金色」的鏈條做對比來描寫其中兩個打麻將的太太,輕鬆地刻畫出兩個俗氣而無聊的小市民形象。

《十八春》中對曼璐有這樣一段描寫:「頭髮亂蓬蓬的還沒有疏過,臉上卻已經是全部舞台化妝,紅的鮮紅,黑的墨黑,眼圈上抹著藍色的油膏,遠看固然是美麗的,近看覺得面目猙獰。」讀過這段文字,濃妝艷抹的一個舞女形象躍然紙上,色彩的堆砌在曼璐臉上已經不是美的象徵,無法遮蓋的風塵,在紅的、黑的、藍的臉上顯得更加突出。張愛玲用毫不留情的筆觸把一個不得已作了暗娼的弱女子人性深處惡的膨脹側面展示出來。

第三、繪畫中的色彩元素在對物象固有色、環境色的描寫中的運用——營造意境,烘托氛圍。

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把物體在正常日光下呈現的顏色叫固有色,環境色是物體周圍環境對固有色的影響。比如白色的花周圍有綠色或紅色的環境,白花的暗部就會受環境色的影響,發綠或者發紅。張愛玲借鑒了色彩學中的這種原理對物象固有色與環境色進行詩意描繪,創造出一個詩人馳騁想像,回味無窮的藝術境界。

《陳香屑 第二柱香》中的女主人公愫細把正常的夫妻生活視為禽獸行為,導致了男主人公羅傑在恐怖中了結了自己的一生,又是一個啼笑皆非的悲慘故事,但張愛玲人不忘記在悲慘故事裡營造美的意境,「裹著銀白的紗,雲里霧裡,向他走過來了。走過玫瑰色的窗子,她變成了玫瑰色;走過藍色的窗子,她變成了藍色;走過金黃色的窗子,她和她的頭髮燃燒起來……」

張愛玲運用環境色對人物的影響,完成了羅傑眼中新娘子美麗的形象,玫瑰色、藍色反射到她的紗裙上,金黃色反射到他的頭髮上,描繪出一幅神秘而迷人的畫面,這個畫面充滿了羅傑對婚後美好生活的嚮往和對新娘子夢般的幻想,同時和婚後幻想的破滅如噩夢般的生活產生對比。

在《紅玫瑰與白玫瑰》中對嬌蕊有這樣一段描寫:「她穿著一件曳地的長袍,是最鮮辣的潮濕的綠色,沾著什麼都染綠了。她略略移動一步,彷彿她剛才所佔有的空氣上便留著一個綠跡子。」像水彩畫的滲透效果,張愛玲把衣服的固有色與周圍的環境色融會交織在一起,這種似乎能隨時變換的用色方式,展現給人們新穎而特別的審美感受。

第四、繪畫中的色彩元素在對人、景、物描寫中的運用——對故事情節的展開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我們以《金鎖記》中幾個片斷為例。

故事一開始便以白色的蒼涼罩住了全篇人物,暗示了悲劇產生的時間和背景,如一滴淚珠 、紅黃濕暈的月亮,凄涼的圓、白、大的月亮,使文章瀰漫著蒼涼的氣氛,奠定了全文暗淡凄婉的筆調。

「天就快亮了……。地平線上的曉色,一層綠,一層黃,又一層紅,如同切開的西瓜——是太陽要上來了。 」此處對曉色的描寫擔負了承上啟下的作用,讓故事情節隨著時間的推移自然地展開。

「鏡子里反映著的翠竹帘子和一幅金綠山水屏條依舊在風中來回蕩漾著,望久了便有一種暈船的感覺。再定眼看時,翠竹帘子已經退了色,金綠山水換了一張他丈夫的遺像,鏡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

空間與時間在顏色渲染下淡下去又浮上來,穿越了時空隧道,連接著過去和未來,把凄涼悲慘的故事在十年後延宕開去,不落俗套地引領讀者去探索故事情節的展開。

「窗外還是那使人汗毛凜凜的反常的明月——漆黑天上一個灼灼的小而白的太陽。看得分明那玫瑰紫繡花椅桌布……。月光里,她的腳沒有一點血色——青、綠、紫,冷的屍身的顏色。」曹七巧是遺老家庭的犧牲品,七巧戴著黃金枷鎖,她用黃金鎖死了自己,也鎖死了自己的至親骨肉,她的兒媳芝壽也成了黃金的陪葬品。

這段文字不厭其煩地描寫芝壽置身的環境,用花花綠綠的陳設映襯芝壽痛苦而絕望的心情,反常的明月如小兒白的太陽(這裡的白色滿含了殺氣),月光里芝壽的腳如屍身的顏色,無奈而凄涼的色彩描述把故事推向另一個高潮。

結語

在同屬於廣義藝術範疇的美術與文學跨學科比較研究中,有分離有融合。體現在張愛玲的作品中是沒有違和感的互通,張愛玲把繪畫中的色彩元素成功地運用到了她的語言文字中,把屬於畫家筆下的顏色變換為她文學語言描繪的一種手段,使她的行文更具藝術魅力。從這個角度我們可以感知美術和文學跨學科的交融,可以創造出一個令人馳騁想像,回味無窮的藝術境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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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劉憲春.淺析繪畫中的色彩元素在張愛玲文學作品中的作用 [J].青年文學家,2018,1(639):48-49

劉憲春,畢業於四川師範大學美術學院,結業於中央美術學院賈又福山水高研班,文學碩士學位,主要研究方向:美術學中國畫。現任教於宜賓學院美術與藝術設計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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