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滿庭芳華 疏影尚風流」之李清照

少年出名門，中年曆坎坷，晚年獨凄涼，她就是天下第一才女李清照。

接觸李清照的第一篇詞作是《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蕩舟荷從，興盡而歸，沉醉迷路，多麼美好的一幅遊樂圖。少年情懷自是得，那時候的李清照是快樂無憂的，只管讀書和玩樂，不識人間悲苦，時時飲酒賦詩。

後來讀到的便是她的「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尚在閨中的李清照最大的憂愁便是這「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般的傷春悲秋，細數芳華。花開而喜，花艷而醉，花謝而嗔。花開花落，雲捲雲舒，渡過悠閑安然的少女時代。自此，李清照有了別名「捲簾人」。

父親是愛好文學的士大夫，據記載「藏書甚富，善屬文，工於詞章。」母親是有文學修養的狀元之孫。在文學氛圍十分濃厚的家庭里，聰慧穎悟，才華過人的李清照秉承家學，如溫養在書香中的一株仙草名卉。

青年時期，李清照的父親因朝廷黨爭事件牽連獲罪，她不得已與新婚兩年的趙明誠分別，隻身離開京城回到原籍。在這段時間，李清照寫下了不少傳世佳作。「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生逢變故，又與鶼鰈情深的丈夫分別，李清照亦是寄相思與詩詞，每逢佳節，便把愁苦凄涼與酒飲下，對著黃花悲秋傷別，消愁無計。

金人南侵，李清照跟隨丈夫趙明誠攜帶多年所藏捲軸古器輾轉奔波，四十六歲那年，趙明誠染疾辭世。戰亂之中，李清照與丈夫生前所藏古物又遭偷盜，散失大半。

四十九歲，李清照失去所有與趙明誠收藏的文物，心情無比悲苦，加上多年顛沛流離又讓她生活陷於絕境，無奈之下再嫁張汝舟。短暫一年時間，李清照經歷了一場再嫁非人、離異系獄的災難。換做他人，或許早就在亂世失去希望，潦倒終老，但是就在這樣的絕境之中，我們又看到「孤高清傲，不同流俗」的詞作《滿庭芳》。

小閣藏春，閑窗鎖晝，畫堂無限深幽。

篆香燒盡，日影下簾鉤。

手種江梅漸好，又何必、臨水登樓。

無人到，寂寥渾似，何遜揚州。

從來知韻勝，難堪雨藉，不耐風揉。

更誰家橫笛，吹動濃愁。

莫恨香消雪減，須信道、掃跡情留。

難言處，良宵淡月，疏影尚風流。

終日幽居深閣，撰寫丈夫留下的書稿，篆香燃盡抬頭時，已然日影上簾，黃昏將近。撩起簾箔，親手種的江梅漸已長好，她回想起少女時代，經常醉酒逐樂，為什麼那時候會那麼喜歡臨水登樓賞玩風月，荒廢多少時光啊？獨自幽居在這樣的環境里，面對梅花，彷彿自己就是當年在揚州對花彷徨的何遜一般寂寥。

梅花神韻獨具，但它畢竟嬌弱，難以禁受凄風冷雨的摧殘。又是誰吹起橫笛曲《梅花落》，吹動了她的愁緒。不要怨恨經風歷雪之後梅花暗香消失，落英如雪，芬芳逝去而清氣長留。這一生，命運多舛，歷經輾轉，那些曾經最在意的人，已消逝在梅花的清氣中，獨留下自己，面對著漫漫長日。唯一的心愿也只是想有那麼一個美好的夜晚，淡淡的月光投下梅枝橫斜優美的姿影，從這姿影里還能顯示出梅花的俊俏風流。

梅花的身世與她何其相似，飽經苦難折磨之後，仍孤高自傲。少年的悠然自得，青年的相思情深，中年的輾轉流離，晚年的凄涼悲苦沉積在心中，難以排解。但是梅花謝後「良宵淡月，疏影尚風流。」雖經磨難不改其香，隨歷冰霜不改其形，梅花的清瘦高雅，風流疏影不正是李清照的影子嗎？

李清照，號易安居士，卻生逢亂世，顛沛流離，屢次陷於絕境，哪裡還有半點安易可言。但是她如一枝寒梅，以其「孤高清傲，不同流俗」絕世之姿，立在滿庭芳華之中，疏影尚風流。不由人又想起她「學詩謾有驚人句」的洒脫豪邁，想起她「江山留與後人愁」的傷感無奈。

作者簡介：蘭杉，最快樂的事情就是讀書。最喜歡一句話：閉門閱佛書，開門接佳客，出門尋山水，此人生三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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