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年不懈堅持，他洗刷了身上背負的「罪名」

60年前的今天，慕尼黑空難導致23人罹難，倖存者之一的當班機長被指控為罪魁禍首，成為空難的第24名受害者。

文 | 立青 編輯 | 露娜醬

60年前的今天，是英格蘭足壇黑暗的一天。曼聯足球隊剛結束歐洲冠軍聯賽四分之一決賽第二回合客場與貝爾格萊德紅星隊的比賽，從貝爾格萊德乘機回國。他們剛淘汰對方晉級，然而國內的球迷卻無法等到球隊的凱旋。

搭載著包括曼聯球員、球迷及隨隊記者在內的44名乘客及機組人員的航班，途中停留慕尼黑加油後準備起飛回國。在經歷過兩次起飛失敗後，飛機在慕尼黑－里姆機場布滿積雪的跑道上第三度嘗試起飛失敗衝出跑道撞毀，包括8名曼聯球員及3名職員的23人罹難，一支冉冉升起的歐洲足壇勁旅就此隕落。

當時的曼聯球員被愛稱為「巴斯比寶貝」(The Busby Babes)，隊內球員平均年齡只有22歲，絕大部分都是由俱樂部的青訓所培養出來的優秀球員。

空難摧毀了這批當時英格蘭足壇最炙手可熱的希望之星，也改變了在空難中倖存的當班機長詹姆斯·泰恩(James Thain)的人生軌跡。空難發生一年後，泰恩身敗名裂。

第二十四名受害者

在1959年3月西德公布的官方調查報告中，泰恩被指控對空難負全部責任。報告指出由於泰恩在起飛前未對機翼進行除冰處理，結冰的機翼使飛機無法獲得足夠升力導致起飛失敗，繼而高速撞上建築物。輿論一片嘩然，媒體指責他為罪魁禍首，造成了23人死亡並一手摧毀了曼聯足球隊，泰恩在業界無法立足，隨後在1961年被航空公司解僱，這名前英國皇家空軍飛行員，擁有卓越飛行紀錄的機長成為了一名農夫。慕尼黑空難成為他揮之不去的夢魘，泰恩也成為空難的第24名受害者。

副駕駛肯尼斯·雷曼(Kenneth Rayment)於空難三周後在醫院逝世，機長泰恩將獨自面對西德方面在空難發生後的兩個月展開的調查。

與失事飛機相同型號的空速AS-57"大使"型客機。

不公正的審判

然而，與其說是對這起空難事件進行調查，不如說是對泰恩一人的審判。在這次調查當中，泰恩必須找出證據去證明自己是清白的。通過這次調查，泰恩很清楚明白，自己完全會成為眾矢之的。

調查過程中德方指出泰恩沒有對飛機進行除冰，認定機翼結冰是造成失事的原因。泰恩表示之所以沒有對飛機除冰是因為他在檢查飛機的時候看到機翼上面的積雪正在融化。而德方認為，航班剛從攝氏零下25度的25000英尺高空降落，因此機翼上的積雪定會馬上結冰。泰恩卻確認當他駕駛飛機在慕尼黑降落的時候，他打開了機翼的除冰器。對於德方提出的所有指證，泰恩都作出了回應和解釋。

然而，當德方拿出一張現場的照片時，泰恩的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那張黑白照清楚地表明，機翼上存在「一大片白色」，看起來就像是結冰或積雪。當天慕尼黑機場所有的飛機都有除冰，除了泰恩所飛行的航班。德方調查代表嚴正表示，除了因為泰恩沒有對飛機進行除冰，他們找不到任何理由和證據證明飛機會失事。

這張黑白照片成為西德調查人員認定機翼結冰造成失事的關鍵證據。照片顯示機翼上存在「一大片白色」，看起來就像是結冰或積雪。然而事後證明所謂機翼上的「一大片白色」僅是因為過度曝光機翼上濕潤的表面造成的，而非「結冰」。

新的證據

在被解僱之後，泰恩更加堅持為自己洗清罪名恢複名譽。他不斷向英國和德國政府寫信，促求重啟對該空難的調查。同時，泰恩重新檢視各種材料對空難獨自重新展開調查，力圖證明自己的清白。

泰恩的努力沒有白費，他找到了新的科學證據和目擊證人來推翻西德的官方調查報告。

泰恩堅信機翼結冰並非造成失事的原因，起飛失敗是由外部原因所引起的。因為機翼結冰無法解釋在第三次嘗試起飛時，飛機為什麼會突然失速，由117節的速度驟降到105節。泰恩認為是跑道盡頭的雪泥(積雪)導致災難的發生。之所以當天其他的飛機沒有發生任何意外是因為它們在跑道2/3處就已起飛。而為了解決前兩次起飛失敗的發動機增壓問題，泰恩駕駛的航班必須逐步緩慢加速，所以滑行到積雪很深的跑道盡頭。

泰恩找到了9年前(1949年)在加拿大溫哥華曾經發生過飛機由於陷入深厚的積雪而導致起飛失敗的案件來支持自己的觀點。研究人員發現，只要有超過5厘米的積雪，就會嚴重影響飛機，無法達到起飛速度。

卡爾·海茲塞佛在接受調查人員提問的時候表示「我從右機翼爬上去，發現機身或機翼都沒有結冰。我穿著膠制的鞋子，如果有冰的話，我一定會滑倒。」(紀錄片《空中浩劫》截屏)

失事之後，卡爾·海茲塞佛是最早到達現場的人員之一，他爬上機翼從殘骸中拉出了副機長雷曼。然而，這份調查在德國初審委員會提出的時候，卡爾指出機翼並沒有結冰的部分完全被遺漏。

同樣，飛機管制員也能證明事故發生是由於跑道上的積雪而非所謂機翼上未被清除的結冰。但是，管制員的證供也被「遺漏掉」。管制員表示，他們看到機鼻開始朝下，降回跑道。

社會上對這件事的輿論開始出現不同版本。泰恩向德方提交了這些新的證據，但是德方始終拒絕再次展開調查。

1965年，泰恩的努力得到了回報，西德同意重啟調查。同時，英國皇家航空研究院對與空難相同型號的飛機進行積雪測試，發現這類型的飛機在跑道有積雪的情況下都會從滑行速度117節降到105節。這種情況與泰恩當時的情況完全相符。重啟案件和幾項新的科學調查使泰恩一家重燃希望。但是在完成了兩天的聽證會，聽完了所有的新證供以及科學調查之後，德方始終沒有改變態度。

重啟調查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1967年，時任英國首相哈羅德·威爾遜在出席了一場曼聯的球賽後向媒體表示詹姆斯·泰恩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隨後英國展開了對這個案子最詳細的調查。1968年，英國方面的調查人員質疑德國方面的調查報告，並認為西德報告中「照片」這個重要證據裡面，所謂機翼上的「一大片白色」僅是因為過度曝光機翼上濕潤的表面造成的，而非「結冰」。通過新的技術，更清晰的照片面世，清楚地顯示機翼上的並不是冰。英國政府也成功找回當初被「遺漏」掉的重要證人，證明機翼上完全沒有結冰或冰凍沉澱物。1969年3月，英國政府正式洗清泰恩的「罪名」。然而，英航並沒有恢復他的職位，至此他再也沒有駕駛過飛機。

1968年3月，泰恩與女兒在巴克夏郡的家中。

詹姆斯·泰恩於1975年離世，經過11年不懈的堅持，他洗刷了大眾對他的不公，恢復了自己的名譽。同時，他的努力讓現代航空業更加了解跑道積雪對飛機起降產生的致命結果，避免了重演慕尼黑空難的悲劇，間接挽救了更多生命。

泰恩的女兒回憶起父親送給她的一本書，泰恩在書的扉頁上寫下了這樣一句話：The difference between possible and impossible is merely a measure of a man"s determination. (不可能和可能之間的差別全看一個人的決心有多堅定。)

來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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