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漫步：狐狸的故事
圖文無關
狐狸的故事
作者：雨中漫步
他被授予「 狐狸」這個外號，顯得很無奈，儘管不情願，但只要有人叫，他都毫不含糊地答應著。外號在我們連里幾乎人人都有，沒外號的人寥寥無幾。一般來說外號都有其含義，他之所以被稱為狐狸不光是因為他姓胡，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很狡猾，或者說他很聰明，其實，狡猾和聰明又有什麼區分呢。
有一天，我和狐狸被派了一個美差，到營房一牆之隔的三號地耙地，這個活兒主要是使喚牛，活兒不光相對輕巧，還有脫離集體行動的一點小自由。狐狸和我各自趕著一頭牛站在釘滿鐵齒的耙上，悠悠地在地里轉著圈，河套的三月春寒料峭，夕陽西下更覺飢腸轆轆、寒氣逼人。在和狐狸打照面的時候，我沖他大聲喊道：「該收工了。」狐狸說：「別著急，再干一會兒。」我挺納悶兒，這是狐狸嗎，平日沒發現他這麼勤勞敬業，今兒這是怎麼啦。
從營房傳來了集合的哨子聲，緊接著就是一陣陣集合站隊的口令聲和走步聲，老規矩——全連飯後去大禮堂開晚點名會，這時狐狸沖我大聲招呼：「走嘍！收工。」回到營房，一片靜悄悄的。狐狸說：「走，先去食堂打飯，」我猜想狐狸這時一定比我還餓。
食堂里，炊事班的人也都開會去了，我倆的飯因為提前打過招呼，都給留了出來。每人兩個窩頭一碗炒圓白菜，我端著飯盆準備往出走的時候，只見狐狸的手伸到一個大白搪瓷盆里，從裡面舀了一塊兒豬大油，我立刻明白了，也跟著用小勺從盆里舀了兩下子，狐狸抬頭翻了我一眼，笑了。我說：「笑啥，快走吧！」狐狸並不著急，他學著電影《平原游擊隊》的台詞說：「慌什麼，一個小小的李向陽就把你嚇成這樣。」他把兩個大窩頭放在飯盆上，蓋住下面的豬大油，大搖大擺的出了食堂，我壓住咚咚的心跳跟在他後面。
回到班裡，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我倆圍著火爐子，化開豬大油，把窩頭一塊兒一塊兒地掰開，放進滋滋作響的熱油里，一種久違了的香味撲鼻而來，經油炸過的窩頭被徹底改變了其難吃的本質，轉化為一種奇妙的人間美味，我倆誰也不說話，全身心地享受著美食，鼻尖都冒出了汗珠。
兩個窩頭風捲殘雲般的被消滅了，我覺得沒吃夠，正想說什麼，就見狐狸變戲法似的，手裡亮出兩個窩頭朝我晃晃，遞給我一個。此時，我對狐狸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就在快吃到最後一口的時候，大禮堂方向傳來了散會的聲音，班排整隊的聲音和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又慌了，要知道，班裡的人回來看到我們偷吃豬油，人多嘴雜的，萬一傳到連幹部耳朵里，絕對沒我倆的好果子吃。我想端開爐子上的飯盆，伸手一抓，被燙了一下，手一哆嗦，飯盆里剩餘的豬油扣到了爐子里，熱油灑進火爐，火苗忽地一下躥了出來，差點燎到我的頭髮，我一時懵住了，這時，狐狸一把推開我，快速地把自己的飯盆坐到爐口上，蓋住了冒火的爐子，緊接著打開房門，散髮油煙味。等全班人回來了，我們若無其事地收拾著碗筷，正常的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事後琢磨，從豬大油到窩頭，怎麼都像提前預謀好的。
連里排演京劇樣板戲《智取威虎山》，讓狐狸扮演少劍波。我心裡嘀咕，憑狐狸的沉著、冷靜，遇事不慌，演楊子榮才本色。
狐狸下象棋在連里最厲害，他的棋風穩健、細膩，思路敏捷。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一日，通訊員叫狐狸去連部一趟，說是來連隊檢查工作的呂副團長要和他殺兩把象棋。
呂副團長在全團大名鼎鼎，山東人，雖然身材瘦小，但講話嗓門高、底氣足，很有震撼力。他在我們連蹲點時，講話煙不離手，他抽煙很有特點，一次要連抽三根煙才過癮，而且只用一根火柴，當一根快抽完時，跟著把另一根接上。狐狸和呂副團長有過多次過招，基本上都是贏多輸少，越是這樣，呂副團長越是不服氣。
這次對弈，狐狸還是沒給呂副團長一點面子，刷了他一個二比零。副團長有氣沒處撒，等狐狸走後，無端的把連長、指導員一頓臭罵。
數日之後副團長又來了，又要找狐狸下棋，不用說，是想報一箭之仇。此次，指導員親自出馬請狐狸，邊走邊叮囑狐狸，只許輸不許贏。
紅先黑後，兩人很快就進入了戰局，指導員一旁觀戰，三人各有各的心思，只見狐狸眉頭緊皺，屢屢作長考狀，指導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副團長哼起了小曲兒，他嫌在一旁的指導員礙事，就給打發走了。指導員前腳一走，狐狸就開始發威，一盤棋下不了幾步就把對手制服，結果就不說了，那天副團長連晚飯也沒吃就回團里了。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副團長又來了，那是個炎熱的夏日，剛睡醒午覺的人們，懶洋洋地扛著鋤頭準備下地，副團長的小吉普帶著一股風疾馳而來，他下車後，沖著出工隊伍大聲喊著狐狸的名字。狐狸明白副團長的來意，不禁心中暗喜，這大熱天的下地幹活兒，怎麼能比的上在家裡下棋舒坦。
這次副團長把對弈的地點選定在我們班的宿舍，他說以前老輸，與下棋的地點方位有關，這次要換一個地方試試。在宿舍里一股子臭襪子的氣味中，兩個人開始了又一次交手，一個下午兩個人下了七局，這次副團長佔盡優勢，狐狸輸多贏少。連長、指導員聽聞此事有點納悶，這副團長的棋術提高的也太快了吧。
過後，狐狸給我講了了輸給副團長的緣由。那天，倆人剛擺好棋，副團長點著煙，不走棋，嘿嘿地一個勁地沖他樂，狐狸問：「副團長，您怎麼不走棋啊？」沒想到副團長說了一句話，讓狐狸心頭一陣發熱，副團長說：「你能不能讓我一個子？」堂堂的副團長，在全團幾千人的大會上，往講台一站，不言自威，而此時，竟像個小孩子般地乞求他，狐狸被感動了。那天，狐狸下的很認真，也很吃力，卻像著了魔一樣屢屢失手，狐狸說那天他輸的很服氣。
追求人格的平等，尊重別人還要保持自我尊嚴，不管你是指導員，還是副團長，不討好，更不溜須拍馬，這就是狐狸的脾氣。
有一陣子連隊的戰友窮極無聊，興起一股打賭風，幹什麼都要掛一點賭，比如；限定走一段限定長度的路，吃掉一個饅頭，還有限時爬樹、爬電線杆和舉重物等等。
我親眼目睹過狐狸與同班戰友禿子的一次打賭。狐狸應承在三十分鐘內，吃下六個窩頭、五個饅頭、一碗倭瓜菜。若贏，狐狸可獲兩盒「太陽」牌香煙。
狐狸施行的戰術是先難後易，一開始不就菜，干吃窩頭。等到吃的還剩兩個窩頭的時候，連菜一塊吃，待窩頭全部消滅後，再白嘴吃饅頭。全班戰友都在一旁觀看著，時間一點點地過去，狐狸吃飯的速度也明顯地降了下來。進入吃饅頭的「衝刺」階段，就見狐狸的兩個腮幫子鼓鼓的，一幅艱難下咽的樣子，兩隻白眼珠子也格外突出。當事人禿子，原本凝重的表情有了一絲笑摸樣。
圍觀戰友見狀，都勸狐狸中止打賭，別為了兩盒煙撐死。可狐狸邊搖頭邊不停地咀嚼著。就在距規定的時間還差一分多鐘的時候，終於艱難地咽下最後一口。接過禿子沮喪地奉上的兩盒煙，狐狸剛才痛苦的表情換成難看的微笑。
我不明白，以狐狸這等聰明的人怎肯為兩盒煙去干打賭的傻事。難道他不知道命比兩盒煙值錢。事後我專門問狐狸。
「根本沒事，我還不知道自己能吃多少？當時肚子里至少還有兩個饅頭的餘量，你想，如果我不那樣演戲，禿子會怎樣？他肯定要耍賴，那我豈不是前功盡棄！」狐狸說著一臉壞笑。
時光荏苒，聰明的狐狸有許多可愛之處，令我至今難忘。
21團9連部分戰友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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