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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英雄狗熊,不如大碗喝酒

何老五的右手赫然缺了拇指和食指,看那創口竟似被削去一般。平時搖櫓時他用袖子遮擋,喝酒也只用左手持碗,是以這時才得以顯露。

溫庭筠想起自己左手的兩截斷指,驀然升起一股同病相憐之感。不知他早年有何傷心事,乃有斷指之痛。

文薛易

(卷二《詩人》之四)

原創作品,未經許可,嚴禁轉載,侵權必究

一人拚命

(約3600字,讀完約需7分鐘)

1

黃昏時恰到一處鎮子,名曰蘆花鎮。

溫庭筠給了何老五一串銅錢,讓他父女去鎮上客棧居住,自己則要和李鏡吾住在船上。

阿纓不依,說哪有這種道理,船上濕氣大,恐怕二人承受不起。何老五卻不多言,默默接過錢去。

父女二人上岸不多時,便拎了幾斤酒和一些飯食上來。四人同食,溫庭筠發現,何老五的右手赫然缺了拇指和食指,看那創口竟似被削去一般。平時搖櫓時他用袖子遮擋,喝酒也只用左手持碗,是以這時才得以顯露。

溫庭筠想起自己左手的兩截斷指,驀然升起一股同病相憐之感。不知他早年有何傷心事,乃有斷指之痛。又想他一路上為人質樸踏實,只是酒後常說些激昂話語,胸中有一股戾氣。另外,他時常盯著李鏡吾出神,又不知是何緣故。

溫庭筠心中疑惑,但轉念一想,如今百姓流離失所,滿目瘡痍,沒有戾氣那才怪了。

次日清晨啟程,江水越行越窄。走個十幾里之後,只剩兩三丈寬。阿纓一路唱著溫庭筠所教的新歌,像一隻歡快的黃雀。只可惜那原本帶著惆悵的詞,給她唱得完全變了味兒。溫庭筠酒罈已空,便坐在船頭跟何老五閑聊,問他一點浙西風物。何老五隨口應答,二人相談甚歡。

下午又行十幾里,傍晚時,水道淺得已難行船。江邊有一村落,村頭是一客棧,客棧外懸一面青旗,上寫一個斗大的「酒」字,迎風招展。

溫庭筠望見那酒旗,早已按捺不住。心道:這船看來也只能坐到這裡了,不如上岸請何家父女大吃一頓,再把船錢結了,晚上便住在客棧,明日改走陸路。

他把想法一說。何老五呵呵一笑,點了點頭。

2

客棧名為「寶湓」。想來地處湓江之源,往來客商以此作為水陸中轉之地,也能招徠一些生意。四人揀一靠窗處坐下,窗外幾叢黃蘆苦竹,能看得到十來丈外系在岸邊的漁船。

溫庭筠先拿了兩貫銅錢交給何老五,比原先說好的價格多給了一倍。何老五沉聲道一謝,阿纓將錢收了。

客棧內菜無甚特色,只是些尋常的雞鴨魚肉,溫庭筠只一碗一碗與何老五喝酒,李鏡吾和阿纓則舉起筷子便放不下來,大口吃肉,很是高興。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何老五滿臉通紅,忽而對李鏡吾道:「我看公子有些面善,卻不知在哪裡見過?來,我們喝一碗!」

李鏡吾倒了一碗酒,雙手端了,「大叔,我不會喝酒,也不是什麼公子。一路上,我倒覺得大叔有幾分英雄氣概,我來敬您!」他喝了幾口,嗆得眼淚直流,喘一口氣,將碗里剩下的酒喝完。

「哈哈,什麼英雄狗熊,不如大碗喝酒!」何老五仰頭大笑,喝了一碗,然後又倒了兩碗,仰頭灌下。不知是否喝得急了,眼中竟有淚花。

「大叔本想再送你們一程,唉,可惜不成了!不比當年了呀!」何老五長嘆一口氣,「溫先生,你說這天下如此,誰又送得了誰!這世道壞了,又能躲到哪兒去!」說罷,一拱手,叫著女兒起身告辭。溫李二人送出門外,眼見他們上了船。

小二早已收拾好一處靠窗的房間。李鏡吾先扶溫庭筠躺下,又把沒吃完的一點牛肉和半盤花生米拿進來,一粒一粒吃花生。耳邊傳來溫庭筠的鼾聲,窗外是白茫茫的月光。

不知不覺便睡著了。醒來油燈已滅,盤中牛肉未空。

「不知阿纓姐姐走了沒有?」他這樣想著,向窗外一望,一顆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劉旦宅 琵琶行

3

窗外大路上,不知何時站了二三十個衙役,一字排開,瀕江而立。月光下,能看到明晃晃的刀槍。

溫庭筠早已起身,一動不動盯著窗外,昏暗中看不清表情,只是擺手,示意莫要出聲。

難道淮南的人馬這麼快就追來了?李鏡吾恐懼、焦急,而又好奇。衙役們並未朝客棧而來,而是一步一步逼向江邊。目標正是何老五那條漁船。

且看這群人,人數雖眾卻行動迅速,各個腳步輕捷,全無半點聲響,顯是受過嚴格訓練,一般的軍隊都無法與之相比。兩聲慘呼傳來,接著是人落入水中的「撲通」聲。溫庭筠心下內疚:老何父女遭殃了。轉念一想,不對,沒有女聲。

接著,船上傳出一聲怒喝,是何老五的聲音:「哪兒來的兔崽子?偷偷摸摸上我老五的船,偷魚吃嗎?」

衙役中一人嗓音低沉:「何平,別再裝模作樣了,你這銀刀逆賊!今天看你還能飛到哪兒去?」

「我道是什麼兔崽子、龜孫子,原來凈是些鷹爪子。皇帝不是早就下旨赦免銀刀軍,那話不算數嗎?」

「赦了?赦了就不能再殺嗎?再說,你還是裘甫一黨,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一起上,爺還怕了你們!」

「哼哼,你們徐州銀刀本就是一幫連自己兄弟都殺的狗才,還硬充什麼好漢!」

「放屁!看槍!」

話音未落,一枝長篙從漁船中陡然飛出,刺入一名衙役的胸膛。其餘人趕緊後退,卻無半點慌亂,形成一個半圓形包圍圈。

4

何老五立在船頭,將竹篙從屍身上輕輕拔出,篙頭赫然多了一枝槍頭。竹篙甚長,加上槍頭,足足兩丈有餘。這竹篙是他當年千辛萬苦尋來,加以油浸,刀砍不入。

那聲音道:「長槍手!」

五名衙役欺身而上,個個手持長槍,槍長丈二,步步逼近。何老五發一聲喊,長篙朝最左側一人刺來。那人忙側身避讓,長篙突然一轉,刺入中間一人咽喉。左側那人剛覺僥倖,誰知竹篙又折回,刺入其面門。

其餘四人並不救應,欺身進入各自長槍所及範圍之內,上下左右一起刺來。何老五後躍三尺,銀星一閃,四人咽喉齊齊割斷。

這幾下兔起鶻落,李鏡吾看得目瞪口呆。他怎麼都想不到,剛才的憨厚大叔竟有如此厲害的武功。扭頭看一眼溫庭筠,但見他眼睛一眨不眨,一片茫然。

低沉嗓音又響起:「哼哼,你以長打短很威風是吧?放箭!」

箭若飛蝗。何老五俯身避開,盡數射入船艙中。

溫庭筠心道:若何老五伏著不動,敵箭便射他不著,一時也難奈何,畢竟,方才幾槍已露聲威,敵人不敢貿然上船。

這時卻見何老五躍上岸來,大呼:「暗箭傷人算什麼英雄,今天就讓你們試試五爺這桿槍。」

剩下的十幾名衙役持短刀、盾牌、長戟、撓鉤,一邊後退,一邊將何老五團團圍在核心。另有五人彎弓搭箭,對準了他。

溫庭筠旋即想到阿纓定然還在船上,何老五下船一搏,定是想給女兒換取脫身機會。岸上那些手持短刀盾牌的衙役,練的應是地堂刀法,長槍應付起來頗為吃力。冷箭之下,他恐無勝算可言。

唐 刻花赤金碗

5

果然是地堂刀。

數名衙役滾地而來,何老五接連幾槍都刺在盾牌之上,只得後退。背後兩根長戟刺到,何老五身子一擰,竹篙刺中一人咽喉後立刻划出,篙身砸中一人腦袋,應聲而倒。這時,腿上吃痛,已被人砍了一刀。

溫庭筠心下猶豫,不知是否應現身援手。剛才聽衙役說何老五乃「銀刀逆賊」,讓他心中頗為忌憚——畢竟,三年前徐州那場殺戮震動天下,而他曾經為官,深知造反治罪之重,牽涉之廣,令人膽寒。況且,他還要帶李鏡吾去治傷,不願多惹事端。

何老五已換了打法,一連數篙刺得地堂刀伏地不動,乘機朝其他衙役下手,指東打西又殺了四五人。而他自己胸前後背也中了三箭,依舊大呼不止,招招逼人。

溫庭筠眼見何老五悍勇如斯,又想起數個時辰前大碗喝酒的場面,將心一橫,從包袱中取出鷓鴣短劍,讓李鏡吾呆著別動,自己從客棧另一側的窗子跳了出去。他先遠遠繞到江邊,然後躬身緩步,離何老五的漁船隻剩三四丈遠,伏下不動。

此時,長戟手、撓鉤手已全部喪命,地堂刀手也只剩三人。何老五背後和腹部又各中一戟,腿上被砍三四刀,如同一頭瘋了的野獸,嗷嗷大叫。五名弓箭手引而不發。

忽然,長篙在何老五手中劇烈震動起來,儼然一條活了的蟒蛇,纏繞向前,抖出碗口大的五朵槍花,罩住那五名弓箭手。

這詭異一招,讓正待出手的溫庭筠瞬時呆住。他分明見過這一招,只是那人槍法比何老五高出太多,令他至今記憶猶新。此刻,他很想看看那些弓箭手如何應對。

果然,三名弓箭手遭槍頭破喉,弓箭射飛,另一人被同伴舉起,腹部中槍,卻也正好化解了最後的招式。

何老五正待收篙,卻發現長篙被牢牢鎖住,收不回來。

6

原來,最後那名弓箭手一隻手牢牢攥住長篙。何老五兩膀用足十成力道,依舊無濟於事。

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哼哼,何平,想不到你還有這兩下子,連本使都差點著了你的道。」

「你這鷹爪子又是誰?」

那弓箭手一聲冷笑,右手輕輕一擰,何老五的長篙就像鞭炮一樣,一節一節爆裂開來。「也讓你也見識見識本使的五雷斷金手!」

「五雷斷金手?你,你是……青龍衛右使辛龍潛?」

「嘿嘿,你算還有點見識。」

何老五猛然將手一松,順大路狂奔而去。

辛龍潛不慌不忙,看他跑出二三十步,幾個起落,攔住去路。誰知何老五並不停步,直直撞了過來。辛龍潛也不躲閃,抬手封了他三處大穴,輕輕一推,何老五撲通栽倒。

三名地堂刀手已趕上來,一人探手一摸:「啟稟辛右使,罪犯已死。」

辛龍潛:「你們快去船上看看,莫中了他調虎離山之計。」

三人領命前去,片刻,拎著幾件女子衣物回來:「啟稟大人,漁船上似有一女子,但已逃走。」

辛龍潛點了點頭,「這何平也算得上一條漢子,卻沒想到他武功如此不濟,割了頭帶走吧。本使還有要事,先回蘆花鎮。」

頓了一頓,又道:「今夜所提到的『銀刀』二字,不可對任何人提及,否則我定將你們挫骨揚灰!」

三人跪倒磕頭,連連稱是。而後,不知從哪裡趕來三輛黑色馬車,陸續將滿地的屍首和兵器抬入其中兩輛。

辛龍潛上了剩下的一輛,也不理眾人,兀自打馬揚鞭,向東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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