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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章 借刀傷人

西陲銃州葉郡的東南境,是整個葉郡最暖和最舒適的地方,皇家行宮自然就建在此處。

銃州與塞外臨近,無論民宅還是官署,多多少少受著胡風影響,有大開大合之勢,行宮十景,也不例外。

春末夏初,冷梅園裡的重瓣梅花早已經凋謝了,深褐色的枝幹蟠曲橫斜著,枝頭卻還繽紛燦爛,走得極近去辨認,才能看出那是巧匠能手用綢緞織錦扎出的「新梅」。

林子里擺著一張寬大的金絲楠木大敞榻,榻上置著幾隻絲綢軟枕,周牧嶼靠在軟枕上,一個明媚中帶有幾分妖冶的女孩兒像只溫順的貓兒一般伏在他胖乎乎的膝頭,雖還不是盛夏,女孩身上的衣裳卻已輕薄到半透。

周牧嶼微眯著眼睛,厚厚的手掌從女孩兒漆黑的秀髮滑到光裸的肩頭,女孩咯咯笑著,趴在他的膝上捏著一粒紫色的葡萄喂進他嘴裡。

沉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消片刻,文王府副典軍郭銘禧從林子邊轉了過來,折身請安。

周牧嶼隨意的「嗯」了一聲,粗短的手指已滑到女孩兒滑膩膩的下巴上,他撩動手指,像逗著小貓小狗一般逗弄,女孩兒嬌聲輕笑,挺翹的胸口壓在文親王的手肘上,笑容越發甜膩了。

鬧了半晌,周牧嶼似才想起站在一旁的副典軍,曼聲道:「何事?」

郭銘禧知道這林子里里外外都被文親王收服了的,卻還是謹慎的壓低了聲音,回道:「前兒個來拜見殿下的那位金掌柜,想在邊陲互市裡給他兒子求個職位,託人送了兩萬兩銀子過來。」他說著從左手袖籠里摸出個紙箋袋子,袋子封著,裡邊想必是那兩萬兩銀票。

「兩萬兩銀子?他打發叫花子呢。」周牧嶼「嗤」的一笑,看都不看。

他膝上的女孩兒倒是轉頭看了那紙箋袋子一眼,又安安靜靜的伏迴文親王的膝頭了。

郭銘禧只得把紙箋袋子收起來,在右手袖籠里又摸出個厚實了數倍的袋子,蝦著腰回道:「這是昨日來拜見殿下的葉員外給殿下送來的。十萬兩銀票。」

周牧嶼這才瞟了一眼,問道:「他又求什麼?」

郭銘禧道:「他家裡有個小兒子,不愛讀書愛經商,從前咱們瑞國和荼族還沒打起來的時候,他就常帶著商隊兩邊跑了。聽說現今是殿下掌著兩國互市的盤兒呢,就想求殿下賞個恩典,往後荼族往瑞國的皮毛生意,能否只讓他顧著。」

周牧嶼的小眼睛一睜,傲慢道:「荼族域外,本就以皮毛最為有名氣,他顧著了一個人做得過來嗎?哦,便是旁人要做,少不得要分他抽成,這是無本的買賣啊。」說著冷笑:「他倒打得一手好算盤。他吞得起嗎。」

郭銘禧嬉皮笑臉的湊過來:「葉員外也不是那不識事的,他讓小的幫忙來求殿下,往後這皮毛生意里賺了多少,都拿三成孝敬殿下。」

兩國貿易,畢竟涉及到稅收、人力、上下打點各個方面,周牧嶼若是遠在京城,袖手旁觀便能拿三成利,委實不少了。

他斜乜著眼看郭銘禧,問道:「我聽說葉家和你沾親帶故?」

郭銘禧忙哈腰賠笑道:「是。殿下真乃神人,這拐著彎兒的事您都料得到。方才說的那經商的小葉子,是小的家裡的姨表兄弟。他娘親和我娘親是表姐妹兒。」

周牧嶼聽到這兒,才放了話:「也罷。既這麼著,你去跟葉家說,孤王拿四成。這是看在你也自小跟著本王的份上,賞你的體面。做不做,他們自己掂量。」

郭銘禧哪敢說半個「不」字,忙將銀票封兒放到文親王手邊,又著意說了許多好話。

周牧嶼接過封兒打開來,裡邊厚厚一大疊,皆是錢莊里印著戳兒的千兩銀票,他扯出兩張,一張賞給了郭銘禧,另一張……他調笑著問貼在他腰上的女孩兒:「想要嗎?」

女孩兒不過十五六歲,一舉手一投足竟都流露出風情萬種,彷彿天生就是在風月場中長大的一般。

她抬起身,肩上的輕紗已滑落到手臂上,細膩白嫩的手腕摟上文親王縮在錦衣的脖子,小嘴一張一合,柔情似水的在他耳邊道:「殿下真壞。明明知道,人家想要。」

周牧嶼拉長了聲調,說:「哦……?」

女孩兒在他身邊伺候得久了,知道他的癖好,整個人貼過去,柔軟的唇都含到了他耳朵上,細聲細氣,有如呻(吟):「人家想要,很想要。」

她的聲音纖細柔軟,分明是天真的少女模樣,偏偏又透著慵懶的嫵媚。

郭銘禧在幾步開外都聽得硬了身,趕緊把腰躬得更低些。只聽文親王哈哈大笑,捏了捏女孩兒的臉,將那張銀票塞進她翠綠色的肚兜里。

周牧嶼道:「好好兒跟著孤王,要什麼沒有?要什麼都有。哈哈哈!」

女孩兒收好銀票,也跟著笑。郭銘禧聽得明白,這話明著是說給這女人聽的,暗地裡,是狠著自己呢。

他磕了頭謝過主子恩典,剛要退去,就見一個小丫頭引著個男子過來,男子約莫二十來歲,穿著一身稠藍色武士短袍,走路的腳步聲很輕,顯是功夫在身。

小丫頭在十步開外就停了下來,遠遠的福了個身,避出去了。

「殿下。」年輕男子走上前行了個禮。

周牧嶼見身邊幾個都是親近的,也沒避諱,直問道:「宮裡來消息了?」

「是。」男子在懷中摸出一個薄薄的竹片匣子,匣子有暗格,男子道:「暗哨子回報,睿親王晉封為睿王,陛下賜雲州等三州十二郡為封地。邸報想是過幾日也會發送到瑞國全境了。」

周牧嶼將匣子打開,取出裡邊的信箋,果如男子所說,只在信箋末梢,還書著一行字:非召,不得回京。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說到:「弟兄們都辛苦了。你到賬房裡領幾封銀子,就說孤王的話,本月月例雙份兒發下去。」

文親王府里的幕僚,在其他方面或許比不上旁人,月餉卻一定是各府里最豐足的。再時不時再打賞一番,又豈有不思效命的。

年輕男子臉上有一道疤,聽了此話也沒什麼表情,彷彿慣熟了。只行過禮謝了賞,見文親王無話,便退了出去。

周牧嶼將密信遞給郭銘禧,郭銘禧深知他的習慣,只苦於手邊沒有火摺子,只好依著前例,將密信放進嘴裡,瞪眼吞舌好幾次,努力咽了下去。

周牧嶼看得好笑,指了指手邊一盞茶。

女孩兒也笑著取了茶,柔聲道:「郭大人,殿下賜茶。」

郭銘禧正捶著胸口,聽得趕緊接了茶,也顧不得茶湯早已冷透,一股腦兒都灌了進去。

半晌緩過勁,他轉了轉眼珠子,恭謹道:「殿下,上回有人來求官那事兒,螣大人好像不怎麼待見啊。」

周牧嶼收了笑,冷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

郭銘禧垂下腦袋。

他人雖不夠伶俐,可也是周牧嶼手下第一心腹了,周牧嶼想到這,還是耐心的說了一句:「這人養著我自有用途。也不必事事都讓他知曉。若是處處都有他,又怎麼顯得你重要呢。」

敲一棒槌,再賞一口糖,在上位著慣用的伎倆,他文親王做著,自然是信手拈來。

看看日頭都落到冷梅園的角上了,寒意有些上來,周牧嶼將錦袍扯了扯,手上在女孩兒的腰間捏了一把,準備回房去了。

年輕男子帶來的竹片匣子並沒合上,空落落的擱在四喜茶案旁。郭銘禧看著文親王起身,想起匣子里後來被自己吞到肚中的信,跟了幾步,問道:「殿下,京裡頭,原先備下的銀子還送么?」

文親王在瓊州大半年,再來西陲大半年,京里已預備下了近百萬兩銀子,那些銀子都是算著要打點的。文親王手裡到底還有多少,郭銘禧說不準,可他知道,這位爺心裡黑著呢。當然,打賞自己的時候,黑的也變成白的了。

周牧嶼摟著女孩兒的光滑圓潤的肩頭,胖乎乎的臉蛋上一雙小眼睛裡壓著沉沉的算計,他笑道:「送啊。怎麼不送。」

「可那些銀子……」

那些銀子是用來買通了幾位朝中大臣,錯開了時間前後,以不同的由頭去參睿親王一本的。原指望陛下潑天大怒,即便不殺睿親王,至少也貶成庶民了去。哪知人算不如天算,銀子給出去了一半,睿親王沒遭事,反而還晉了王爺,眼看過陣子就要帶著老婆孩子就藩,再要動他,可就難了。

周牧嶼眯著眼睛看著遠方的天色,暗藍的天空下紅霞似火,烈烈燃燒。

他看了一會,才慢條斯理的道:「郭銘禧,你跟著本王也有十年了吧。眼界還是放不開。螣蛇做的事,你要擠兌他,京里放賞錢,你也想攬著,你這般,讓孤王還怎麼用你?」

郭銘禧嚇了一跳,忙跪下磕頭,磕了一會又自己掌嘴,扇得臉都腫了,才聽文親王道:「最後一次。下不為例。」他長舒一口氣,還跪在地上不敢起。

周牧嶼轉過身,吩咐下去:「人家辦了事,銀子就要付。況且,陛下不是說了嘛,非召,不得回京。事兒到這裡,也算成了一半了。你明兒個就讓人把銀子送過去。還有……」他頓了頓,臉上似笑非笑的:「第一個上摺子參了睿親王的,是吏部侍郎吧?給他再送五萬兩。就說,本王看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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