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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力量支持東坡在海南苦中作樂?

寫在前面的話

蘇軾到了海南,不是去度假的,但心情很快修鍊得和度假一樣開心。當然,他還有一項任務,拓荒,將海南真正地與大陸文明連接起來,無疑他是一個偉大的拓荒者,以他的衰病之軀,又做了許多力所能及的大好事。

春牛春杖。無限春風來海上。

便與春工。染得桃紅似肉紅。

春幡春勝。一陣春風吹酒醒。

不似天涯。捲起楊花似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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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這首立春詞,是蘇軾作於儋州的第三個年頭(第二個立春),春字被反覆使用,是他強調的一種意象,更是他心底泛起的無限春光。

事實上,他到海南真是衰到家了,沒有哪裡比海南還要讓人感到絕望。

說蘇軾總是樂觀豁達的人,就像神劇中的英雄和鬼子一樣,是刻板化、臉譜化的結果。

我一直不相信是這樣,況且我也經常賦詩填詞,詩詞中透露出來的性格,與真實的自我並不完全相同。

現在,已無法想像蘇軾貶往海南時的情形了,如今的中國,幾乎找不到像儋州那樣的蠻荒之地了。

蘇軾從雷州半島的碼頭渡海,和親戚朋友一個個話別,並向子孫們交待了此行的後事——

到海南第一件事就是做副棺材,再找一塊墓地,然後就平靜地等死吧!

遠的不說,就說本朝人物。在此之前,大概比蘇軾早生一百年的盧多遜,因為言事觸怒宋太宗而被貶海南三亞,最後死於貶所,不過五十齣頭。

蘇軾知道海南是瘴癘兇猛之地。一年前,自己至愛的侍妾朝雲還只是在廣東惠州,就因瘴癘之氣而患病,最終宣告不治,這位蘇軾生命中的知音便從此陰陽兩隔。

朝雲不在了,蘇軾要懷著悲痛繼續往南。當時的海南不是現代的度假大省,交通閉塞,商賈不行,當地人所吃的糧食全靠從大陸運來,風浪影響海運,時局又頗為動蕩,一兩個月沒有新米南下是常有的事。當時吃海鮮貌似也不太流行,至少吃得不文明,享受不到海鮮大餐的高大上。蘇軾到海南時,就看到黎族男女吃山老鼠充饑,把這位資深吃貨也著實嚇了一跳。

儋州這個地方,蘇軾說了,要吃沒得吃,要住沒得住,生病沒有葯,夏天要熱死……反正一無是處。這就像我們普通人心情不好時到某個地方,不管事實上好與不好,在心裡已經給它打了差評。這種差評不是客觀的,而是精神意志的集中體現。

蘇軾這個人是自然熟,到了儋州一段時間,住在破舊的官舍里,下雨天漏得厲害,床都沒地方安放,他和小兒子蘇過就把床鋪搬來搬去。

碰到這樣苦逼的情形,他肯定會有不爽的,但詩詞里都沒說。我一直認為,蘇軾一直在跟自己較勁,同時也跟政敵較勁,以前是王安石,呂惠卿,後來是章惇。他肯定一直在想——龜兒子的章惇,想要我認輸,肉體上不可能,精神上更不可能。

他吃酒焗生蚝,吃古典版羊羯子,其實都是窮得沒辦法的事,但他居然還好意思拿出來說,並告訴小兒子蘇過:不要讓首都那幫龜兒子知道我在這裡吃海鮮大餐,不然都要跑過來跟我搶食哩!

哪個饞鬼會這樣愚蠢?這些不過是蘇軾自嘲罷了,通過自嘲,將自己苦中作樂的心情展露無遺。

他當然還寫詩,其中著名的當數「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真想不到這樣洒脫豪邁的詩句是一個六十四歲的老人,半夜乘船渡過瓊州海峽時的心聲。在此之前,他也是這樣豪邁的,因為他想將那些龜兒子一軍。

詩詞是他言志娛情的法寶,有了這些法寶,他會孤獨但不孤單,他會寂寞但不落寞,他會失落但不失意。

於是,他一直都寫詩詞——這些作品一定會傳到汴梁去,很快風行天下,隨之傳到政敵的耳朵里,

政敵一看到他的得意,就會覺得好生氣,至少還會想方設法禁絕他的創作,摧毀他的意志。蘇軾偏不讓他們得逞。哪怕有時會出現難熬的情緒,比如痔瘡犯了,徹夜難眠,他在詩詞中只是一筆帶過。

我說的並非無根據。1097年5月11日,蘇軾、蘇轍兄弟被貶儋州、雷州時,相遇於藤州,一起盤桓了一個月,這是兄弟倆最後一次相見和相別。6月11日渡海,其間蘇軾有和陶詩一首——

……余時病瘡呻吟,子由亦終夕不寐,因詠淵明詩,勸余止酒。余和原韻,因而贈別。詩云:勸我師淵明,力薄且為己。微痾坐杯酌,止酒則瘳矣。

此後四年,蘇軾居然真的把酒戒了。

登島之後,蘇軾看到了以前只能想像的海南。荒村野寺,三兩人家,在熱帶叢林中,黎族人民搭建的簡易棚舍隨處可見,和原始人的生活相差不了多少。他們皮膚黝黑,鼻子比中原人更扁平些,嘴唇薄,並向外翻,說起話來咿咿呀呀,語速奇快,讓人云里霧裡。

黎族婦女多在外勞作,背著竹簍,簍中塞著嬰兒,也是相當地黑,有時只看到眼珠子在泛白轉動。

語言不通是大問題,對於蘇軾這種話癆型的大文人來說,入境問俗,漁樵唱和本來是挺美好的事情,但是登島以來,除了幾位官家能溝通,其他人幾乎都是張嘴的啞巴。

即使是當代,如果不通行國語的條件下,和他們溝通仍然是非常費力的。又沒有住所,年過花甲的老人,宦海幾經沉伏,對此生的去處已經淡然處之。

那麼就用紙吧,寫字。這一招蘇軾謫居黃州時,去蘄水看田時生了病,投當地郎中龐安常時用過這一招。《東坡志林》中說——

安常雖聾,而穎悟絕人,以紙畫字,書不數字,輒深了人意。余戲之曰:余以手為口,君以眼為耳,皆一時異人也。

他開始以手為口,再次上演他的拿手好戲。

很快他認識了黎子云、黎威、黎先覺幾兄弟,並有交遊詩詞傳世。在海南,蘇軾破除,力革黎族人民棄殺牛祭祀而治病的風俗,教他們挖水井取淡水飲用,又開闢學府,男女老少都可入學識字,一時間文氣傳於鄉里。這些都是正史和蘇軾文集中記錄的事情。

作為精神上的消遣,蘇軾一直不忘與海外的親友通信。其中,他的伯父蘇渙的曾孫蘇元老,就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晚輩。蘇軾在三封信中分別如是說——

老人與過子相對,如兩苦行僧爾……有便,寄近文一兩首來,慰海外老人意也。

侄孫近來為學何如?想不免趨時。然亦須多讀史,務令文字華實相副,期於適用乃佳,勿令得一第後,所學便為棄物也。

兒子到此,抄得《唐書》一部,又借得《前漢》欲抄。若了此二書,便是窮兒暴富也。呵呵。老拙亦欲為此,而目昏心疲,不能自苦,故樂以此告壯者爾。

在海南時,蘇軾寫了很多有名的詩詞和小品文,其中著名的一篇是說渡海的,看到茫茫大海,覺得此去了無希望,原本要哀傷一回的,轉念一想,全天下有哪塊陸地不在海上漂著呢?嗯,這樣想也就罷了。

他還寫了一首詩,其中一段是這樣說的——

莫嫌瓊雷隔雲海,聖恩尚許遙相望。

平生學道真實意,豈與窮達俱存亡。

天其以我為箕子,要使此意留要荒。

他年誰作輿地誌,海南萬里真吾鄉。

這個浪跡天涯的老人,像他之前所待的那些地方一樣,稍微待久一點,就要把他鄉做故鄉了,以至於遇赦北歸,要離開海南島時,仍然深情款款地說——

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

忽然跨海去,譬如事遠遊。

平生生死夢,三者無劣優。

知君不再見,欲去且少留。

一個垂垂老矣的貶謫之人,在海南留下了美名,與父老鄉親相處融洽。他沒在作品中過多地寫生病、無聊和其它負面情緒,不難看出,他的達觀,是一種積極的自我暗示,也是由此生髮出的另一種人生新境界。

其中,他愛讀書,喜歡晚輩愛讀書,這種雅好才是真正讓蘇軾一直與苦難作鬥爭的法寶吧。

渡海帖 元符三年六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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