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問題，是想自己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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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聊做事
我上學的時候有一件事印象特別深，有一次做兼職，帶的班去學校食堂體驗生活，給每個人發飯票，那種飯票是臨時性的，但有效期有好幾天，除了打菜，還能在餐廳換飲料和零食。因為是總裁班，所以發的飯票很多，基本上是吃不完的，每個學員都剩了不少。在最後結課的時候，跟我一起帶班的另外一個小夥子，挨個從學員那裡把多餘的飯票要過來，足足攢了好幾百，除了給自己留下了足夠幾天大吃二喝的飯費，剩下的去餐廳換了一大堆飲料和零食，搬回自己宿舍去了。
一直以來，我受到的教育都告訴我，不要對一個人輕易地有看法，一定要客觀。但那一次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因為我知道這個同學家庭條件是比較好的，平時花錢並不節儉，不是一個有困難的人。惟其如此，我對這個人的評價非常低。做人為自己想也是無可厚非的事，畢竟都不是聖人，也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一定要注意吃相，吃相太難看的人，一般不會受到別人的尊重。
從前在系裡聽錢老講課，他幾乎每次都會提出他那個著名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的說法。他這個說法在社會上影響很大，以至於差點成了北大人的標籤之一。很多人認為做利己主義者沒有毛病，做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更有格調。確實，很難要求所有人都做捨己為人的人，尤其是現在思想和價值觀領域如此多元，讓所有人都做利他主義者是不可能的。在我的理解裡面，錢老的這句話指向性很明確，說的是現在的大學生，尤其是北大的學生。為什麼，因為在傳統觀念里，大學生是精英階層，雖然現在不是了，但起碼也算是知識分子的入門級，尤其是北大的學生，在世人的眼光里是不一樣的。很多人拿著北大的牌子能夠出去招搖撞騙且屢屢得手，為什麼？因為老百姓很多還是認為你是精英的。
一個社會上有利己主義者，甚至有很多很多的利己主義者，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所有人都是利己主義者，連應該有擔當的人，都忙著算計自己的小利。
《大明王朝1566》裡面織造局大太監楊金水說過一句話：「做官做人就算七分想自己，也得兩分想朝廷，剩下一分想想別人。想自己想到你們這樣的十足赤金，這世上有十足的赤金嗎？」
這句話他是對浙江巡撫鄭泌昌和按察使何茂才說的，這兩個人是兩個大貪官，不僅貪，而且蠢，最後成了最快倒台的倒霉蛋。毫無疑問，在江南一手遮天的大太監楊金水絕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但越是這樣的人越明白，想自己，也得有個度。
仔細看看明朝中後期的官僚，大部分都是想自己想到十足赤金的人。比如崇禎皇帝的老丈人周奎，在北京城即將被起義軍攻破的前夕，他女婿崇禎讓他帶頭捐點銀子出來保家衛國，他老人家拚命哭窮，後來女兒看不下去，偷偷塞給他五千兩銀子，讓他捐給朝廷，給其他人做個表率，結果他老人家雁過拔毛，自己吞了兩千兩，拿出三千兩捐給朝廷。結果呢，北京城破，他落到了李自成手裡，一頓嚴刑拷打，搜出來現銀五十多萬兩。李自成的闖軍前前後後從明朝的大臣、太監家裡，搜出白銀一共有七千萬兩之巨。朝廷上下如此，明朝不亡，可謂天理不容。
三國的時候漢中太守張魯手下有個大臣叫楊松，深得張魯信任。楊松很貪錢，劉備打劉璋的時候，張魯派了馬超兄弟去支援劉璋，劉備這邊派人給楊松送了很多金銀珠寶，讓他給馬超穿小鞋，楊松的弟弟楊柏本來就和馬超不對付，加上拿了劉備的錢，兄弟倆在張魯面前一通造謠，把馬超逼得沒辦法，投降了劉備。後來曹操來打漢中，也知道這個人貪錢，又給他送了一堆錢，他就攛掇張魯親自出城對戰曹操，等張魯前腳一出門，後腳他就把城門一關，投降了曹操。搞得張魯沒辦法，只能也投降了曹操。曹操招降了張魯，得到了漢中之後，把楊松拉出來，一刀給咔擦了。
曹操絕對是一個想自己想的很多的人，但他和周奎、楊松、鄭泌昌、何茂才之流不一樣的是，他不是一個只想自己的人。他在和劉備煮酒論英雄的時候，評價袁紹時說：「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曹操是個絕對的利己主義者，他說：「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但誰也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他搞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盜墓挖墳發死人財，但挖出來的錢不是進他自己的口袋，而是充作軍餉，繼續平定亂世，對他而言，利益不是目的，干大事才是。
中國幾千年歷史中，大大小小的農民起義不計其數，其中絕大部分是失敗的。因為很多起義，包括李自成起義在內，本質上都是一種流寇行為。大部分的農民起義的模式都是組織一群被逼的活不下去的人，揭竿而起，沒有明確的目標、綱領，走一路、殺一路、搶一路，這樣的起義是很難成功的。孔老夫子很早就說：「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但這在小農經濟佔主導地位的古代很難做到。「見小利而忘命」，其實在中國歷史上是一種很普遍的現象，大部分的人都深陷其中難以自覺，少數人像曹操這樣跳出來了，於是就成了英雄豪傑。
這種文化的慣性，在我們這個時代亦然。前面說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云云，儘管其在知識結構、生活方式上是現代的，但思想根源上依然是小農的。這個時代情懷能拿出來賣錢，為什麼？因為大部分人缺少情懷。我們總說企業家精神，但是不會說商人精神。企業家是商人，但在現在的文化語境中，企業家又不完全是商人。說的難聽一點，商人是「見小利」的，這個「小」不是指利潤的絕對值，而是說格局，如果你做一切事的出發點只是為了賺錢，那即使利潤幾十個億，依然是「小利」；反過來，企業家是要求在賺錢之外，還要有情懷，這種情懷，要麼是技術革新、要麼是社會貢獻，總之一定不是單純的錢的層面的。很多人推崇喬布斯、扎克伯格，首先，他們絕對不是一個精緻的人，其次，他們一定不會是單純的利己主義者。一個純粹利己的人，其格局一定是有限的，而精緻，並不會消解這種有限性，反而會加速滅亡。
凡事，總有兩面，不是所有人都追求大氣磅礴、縱橫捭闔，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現世安穩比叱吒風雲更重要。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浪急，總是見面留一線，容得日後好相見的好，別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且聽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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