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移動迷宮3:死亡解藥》:強迫、沉重與無理
這是SadDogParty第一次刊載其他人的文章,也是第一次刊載影評。
作為一個強迫症,我特地跑去看了《移動迷宮3:死亡解藥》,並且在數次與睡魔搏鬥中看完了整個片子,所幸導演到了後半程也已經放棄了用暴力騎臉把我嚇醒的掙扎。
關於劇情的事情……也就那麼回事吧,作為一個有責任心的水貨,我有必要介紹一下劇情並有責任心地劇透。
正派向劇情:劫火車,仗義劫,沒全搶——準備撤離——營救小隊,老套路和首長鬧掰不多說了——騎臉隧道——牆外生態——「肖飛買葯」——「三進山城」——無政府主義革命——剋死隊友——決鬥,順手洗白了前兩部的中二老太太——溜了,但是二五仔必須死——新世界、演講、狂歡、懷念戰友。
美國步兵操典:手槍在五十米內壓制能力遠勝於步槍(誤)
反派向劇情:被劫——實驗——表面成功——又實驗——無腦押負,右邊拉滿——中二放毒——被主角完虐——腹黑繼位——被手撕——無政府主義人(xia)民(ji)戰(ba)爭(da)的汪洋大海。
能力太弱,顏值來湊
總的來說,這片除了該說明白的沒說明白,其他的都說明白了。
這個世界觀是末日之後的,那也不代表開場要用一大段秀得飛起的特技告訴我:「我因為沒有救出來我想要救的人所以才有了戲劇矛盾,你得理解我花了一整個片頭搞特技的良苦用心啊!」這個橋段頗有柴油朋克的感覺,好比麥克斯附體駕駛著垃圾魔改車追火車,但是這一發入魂的特技除了這裡用過之外,風格和整個片子根本不搭,準確來說,預告片所放的那些東西基本就是這開場的一段天秀。脫節!脫節實錘洗不了!在我鬆了一口氣覺得花錢看十分鐘不到的瘋狂麥克斯同人預告片覺得值回了票價的時候,影片名混著標誌性的震撼重低音的出現宣告這場噩夢其實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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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克斯同學你坐下!
接下來的事情我剛才已經描述得很清楚了,就像上一段那樣,整個電影耷拉著沉重的腦袋,並把懸念定格在了「前戲這麼熱鬧後面肯定還能更熱鬧」這麼一個問題上。後面雖然有各式各樣的驚險場面,但拼貼感嚴重,又無比的倉促。
為了救出了上一部被抓走的大批實驗體,我們的大鬍子首長和男主十分無厘頭地吵了起來,男主表示「為了值回觀眾票錢我一定要去救剩下的人」,首長表示「為了減少拍攝成本大部隊要留守在撤離點」。其實倆邊說的都沒問題,但重點是這完全不是一對矛盾,它完全可以統合成如下一段戲:首長表示不能落下一個兄弟,但是城市把守嚴密,所以派出幾個干(zhu)將(jue)去營救,主角小隊毛遂自薦,音樂起。理順劇情和刻畫主角形象固然重要,但是捧一個踩一個太傷感情,首長一不是二五仔,二不是投降派,三不是必死角色,這個角色和主角一吵,他的形象就完全塑造失敗了。
除了鬍子帥氣,3代的文斯沒什麼亮眼之處
與之對應的,既然兵分兩路,那至少應該小隊和大部隊兩方面的戲劇矛盾都加以表述。而後來我發現,原來分兵的作用只是為了順理成章地拿那架運輸機撤離,不過這難道不應該是行動前已經商量好的嗎?
我們退一萬步講,主角他們沒有根本就沒有什麼經驗,但是反派可是個大型准軍事科研組織,無論如何也比主角小隊強多了吧?我等了一整個片子,想看到反派打出致命牌:「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大手一揮直接切了主角小隊的後路把大部隊扣為人質,讓主角做個「救一個還是救一百個」的選擇題,至少看了預告片之後我有這種猜想,但不幸的是,最後我只等來了中二boss在城裡釋放病毒這種很生化危機很沒邏輯的行為。
看似冷酷帥氣的實驗部一本正經地當了菜雞反派
說到反派實驗部,就不得不提上一部最後的二五仔女主,這部對她的刻畫說實話……很暴力。強行洗白不說,還要非常不值當地犧牲。沒錯,編劇不僅暴力刻畫人物,還非常暴力地把她弄死,如果她在boss戰中為了救男主死掉我覺得合理,至少這還有邏輯可言。但最後她和男主撤離,本來一個大跳就能解決的事情。但是她卻強行不跳,最後葬身火海。難不成導演是想表達女主要以死來懺悔嗎?可是相關的鋪墊完全沒有,她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大義凜然,懸壺濟世的學霸。她獲得了有效的解藥,那麼她沒有理由再去送死,那麼我可以把這歸結為一次「不回頭就不會發生」的意外。還有一點,這個設定里,正派陣營似乎沒有靠譜的病毒學家。也就是說,男主一行人撤離之後,獲得的那一支解藥根本沒有用,而整個城市和兩股勢力以及全世界橫行的喪屍全沒救了。劇情里折騰了好半天的解藥,原來只有兩個用途:一是救黃毛(劇情殺了);二是拿在手裡把玩並懷念戰友,最後差點以為要扔進海里。我終於弄明白了副標題的意思,原來所謂的「真解藥」不是用來救人的,他反而並沒有作用。死亡才是解藥。
歸根結底這部片里最恐怖的不是精神污染的3D騎臉怪,也不是隧道里一驚一乍的喪屍,而是主角一行人在有能力拯救同類的情況下,因為女主意外身死就扔下了整個世界任其自生自滅。
一了百了,此後世間再無「異端」
這部片子還有一個派系要好好說說,就是牆外的反抗軍。相比於城內的官僚與中二,牆外的反抗軍才是亮點。本來我想推兩個刻畫比較好的角色,一個是實驗部的「小指頭」站長詹森,一個是反抗軍領袖勞倫斯。現在想想詹森只能算是中規中矩的反派,不過是因為有個中二的老女人襯托才顯得很有反派樣子,而勞倫斯不同之處在於,他是我看了一整部片子唯一有點計劃,還能抓住問題本質的人。
勞倫斯反抗軍的突襲是靠男主一行人滲透進實驗部開始的。整個城市以及軍隊看似一副反烏托邦氣質。但是作為反烏托邦的軍隊,實驗部武裝的確水平一般,並沒有看出來有個雙方打得有來有回的架勢,也沒看出來實驗部的強權到底有多強。勞倫斯完全是自己加戲把自己給刻畫出來了:在進攻時勞倫斯沒有像以往的領袖那樣振臂高呼,讓千軍萬馬走在前面,而是自己一馬當先做了人肉炸彈。結合男主「三進山城」時坐鎮指揮的運籌帷幄,他的人物性格遠比在劇情里強行製造矛盾的文斯老首長要豐滿:冷靜、信仰堅定、著眼大局、敢於犧牲。炸城門的一段著實過癮,這才像是個鬥爭的樣子嘛!無政府主義朋克們殺將進去,破壞,撕裂,徹底地消滅實驗部,病毒什麼的都是扯淡。比感染更危險的是城裡城外的階級矛盾,這充分印證了那句老話: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緻,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
這時我一度認為這個電影可以揚起來,大筆一揮書寫自由戰勝暴政的恢弘篇章。然而我還是太天真,革命只是為了塑造幾對小得不能再小的矛盾:小黃毛變異、解藥完成、男主救女主、女主救男主。於是革命在這個視角里成了鬧劇,成了環境烘托。我在槍林彈雨中幾乎又要睡著的時候,「小指頭」站長一驚一乍地開槍篡位,於是我又被導演給激醒了。嗯,如果沒有革命,實驗部里也不可能出現一堆空房間用來打boss戰,這麼看導演和編劇都是神人,為了主角能打個boss煞費苦心弄了一堆合理條件,卻恰恰沒有意識到根本沒人在乎這個boss怎麼刷,因為一進屋看到兩個喪屍就已經沒有緊張和懸念了。好吧,你們倆先刷著,看看樓下,一個好端端偉光正的無政府主義革命居然成了全片最大的絆腳石。他們明明是正義的一方,卻被主角的視角強行刻畫成了敵我不分的瘋狗,並且給逃跑添了很多無關緊要的麻煩,而且還強行構成女主和小黃毛死亡,至此我很納悶這片子究竟是要踩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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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多少人無所謂,因為我所看到的結局裡,主角一路人馬名為建立新世界,實際上卻是以全世界人的性命作為墊腳石。從主角的角度來看,全片刻畫的其他派系和人物全都是反面的,於是象徵希望的解藥真的就只是一個象徵,它沒有任何正面作用,沒有團結哪怕一個人類,反而成了男主一行人毀滅世界的工具。雖然世界已經是末世,但見死不救難道不才是真正的末世嗎?
嗯,電影要政治正確我懂,但如果政治正確被這麼拍,你請十萬個黑人演員也扳不回來。這一部電影相當於把所有和所謂的「自由民主」不同(注意不是對立)的派系全都殺了個遍。作為一個負責任的水貨,我在這部片中看到的,完全是一個排外且殘忍的「山巔之城」。
如今政治正確的確可以說是老生常談了,聽眾老爺的耳根都起了繭子,但現在美國電影工業的主要產品類型就是輸出政治正確。在這麼一個小說改編電影的外衣下,我能看到無數開了掛的黑人面孔和亞洲面孔,但種族和諧如同「我愛你」,常放在心裡誰都能懂。可常放在嘴邊誰都會膩,我真的是個看膩了的觀眾,而且不僅我膩了,大多數人都膩了。當年那個氣吞萬里如虎的美利堅電影工業巨獸現在只留下了堆積成山的政治包袱。我曾萬分期待的特效,現在已經是家常便飯,而曾經時而沉鬱頓挫,時而氣吞山河,時而又博人一笑的美國電影在思想性上滑坡不說,連劇本的行文邏輯都已經出了嚴重的滑坡,拍得有沒有哲學思辨是一回事,能不能通順遠比這個要簡單許多。
正如同中國有抗日神劇一樣,把民族精神作為噱頭翻來覆去說毫無層次的觀點,講毫無效用的邏輯,拍毫無內容的作品,是最簡單最高效的掙錢手段,這一點全世界都是一樣的。但如果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原本作為不證自明的真理會是最大的受害者。消極的反智主義會是最大的贏家,而更不幸的是承擔這一後果的不是推波助瀾的人,只有國家會默默吞下信仰衰敗的苦果,任由那些真正的兇手盆滿缽滿,逍遙自在。
被撕的除了鬼子,還有智商,電影亦然
電影作為一門藝術,它和工業品的區別在於它附加了「人」的部分。作為一個普通觀眾,在電影中產生共鳴是必要的經歷。但觀看《移動迷宮3》產生得更多的是疲憊和反感,如果看電影只需要調動腎上腺,那麼電影完全可以全都拍成限制級。這已經不是一部電影的問題,而是現在整個電影工業的問題。歸根結底工業化生產只是電影的生產手段,其內核的不是工業而是人,人在電影里附加的內容,才是電影永恆的靈魂。
至於觀眾,現在的觀眾能看什麼其實也是一個問題。電影人如同出題老師,他們總得小心翼翼地繞開學生不會的題目,只是現在學生不會的題目太多了。在全民忙叨的年代,生產力牽著所有人的鼻子,而精神需求時不時地匱乏一下也不足為奇,短期記憶足以應付城市生活,但精神追求是剛性的,用再多的娛樂和自閉也填補不上。或許電影對於觀眾來說已經成了過山車,用來尋找刺激,釋放壓力,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的確,解壓固然是電影的重要功能,但是我也懇請導演編劇們發發慈悲,不要再給無辜的觀眾們添加什麼政治包袱,沉重的事情總要釐清該由誰來背。
最後,作為一個負責任的水貨,我希望當我坐在電影院里時,我的定位不是魯迅筆下聽祥林嫂哭訴的老婦,或者簽字畫押的阿Q。我希望不再受到自詡為「山巔之城」的冷暴力。
我希望電影不是範式,電影只是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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